第八章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2)
順治二年十一月,紹興。南明魯王朱以海稱監(jiān)國后,浙江紹興成了魯監(jiān)國君臣的偏安之地。
同樣,紹興也是趙青娘暫時的安身之所。從嘉定的死人堆逃離之后,幸運(yùn)的是,趙青娘在紹興重新找到了青衿會組織與楊青芳,并在楊青芳盤下的青樓稽山樓中賣藝。
趙青娘在稽山樓中落腳后,恩客重又紛至沓來、絡(luò)繹不絕。在這等山河飄搖的末世,時人皆存了一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態(tài),青樓,便成了士子們縱情享樂,揮霍余生的最佳去處。
這日,趙青娘坐在鏡前,懶于梳妝,楊青芳推門進(jìn)來道:“青娘,這來看你的人,都快把我這稽山樓的門檻給踏平了,你還是好賴出門應(yīng)酬下?!?p> 趙青娘懶懶地道:“我知道了姊姊。我只是懶得看那些人的嘴臉?!睏钋喾紗柕溃骸霸趺茨??”趙青娘道:“我當(dāng)初加入咱們青衿會,為的是抗擊滿清,光復(fù)大明,可是一看到我大明的遺民都是一群那樣的嘴臉,我竟是為了這樣一群人在搏命,便實(shí)在覺得不值。”
楊青芳笑笑道:“便是一袋谷子,還有良莠之分,你又怎能要求所有人,都像咱們一樣,為了大明,不惜一切呢。再者說,我觀他們當(dāng)中有的人作的詩,還是頗有幾分風(fēng)骨的。喏,比如這個?!?p> 楊青芳將袖中一卷素箋遞與趙青娘,但見上書一闋《采桑子》:
片風(fēng)絲雨籠煙絮,玉點(diǎn)香球。玉點(diǎn)香球,今日東風(fēng)不滿樓。
暗將亡國傷心事,訴與東流。訴與東流,萬里長江一帶愁。[引用自夏完淳《采桑子》。]
落款是“文弼”。趙青娘看完后淡淡一笑,道:“罷,我出去應(yīng)酬下便是?!?p> 趙青娘淡掃蛾眉,抱琴轉(zhuǎn)出,于眾人面前撫琴一曲后,便欲起身離開。但見座下眾人有拊掌叫好者,亦有不滿者起哄道:“我們要看‘西湖劍器舞’!”
趙青娘秀眉微蹙,眼角一挑,卻瞥見座中一人表情凝重,于身周之喧囂似有不悅之色。趙青娘起身回轉(zhuǎn)入內(nèi),對楊青芳道:“姊姊,剛才那個坐在角落中的人,叫甚么名字?”
楊青芳道:“哪個?”趙青娘道:“就是那個頭戴儒巾[士人、儒生所戴的一種頭巾,其制如方巾,前高后低,以黑漆藤絲為里,烏紗為表。初為舉人未第者所服,后不分舉、貢、監(jiān)、生,均可戴之。],身穿青色直裰[一般用素布制成,對襟大袖,衣緣四周鑲有黑邊。]的那個?!睏钋喾嫉溃骸芭?,那人倒是個新客,該是頭回前來,我也不認(rèn)得他?!睆?fù)又掩口笑道:“哦,妹妹定是看他生得俊秀,相中他了?”趙青娘搡了她一把道:“姊姊盡會謳人?!睏钋喾嫉溃骸斑@有甚么的?我早就和你講過,咱們既然萬不得已淪落風(fēng)塵,便更該為自己尋個好的歸宿。妹妹年已二八,尚未梳攏,不如……”
趙青娘一聽“梳攏”二字,不由得皺了皺眉,道:“姊姊若是這般說,那便不必叫他了。”楊青芳趕忙笑道:“哎,你瞧瞧,你的性子還是如此,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何必當(dāng)真?我這便為你探聽那人來歷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