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難忘絕艷驚心麗,重惜良游與意違(2)
李成棟冷笑道:“汝之所言,倒是非虛。只不過,本官位高權(quán)重,常言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本官憑甚么要反正?”
趙青娘亦是冷笑道:軍門所言不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只是這位高權(quán)重嘛,怕是未必?!?p> 李成棟微慍道:“你甚么意思?”“我甚么意思想必軍門清楚得很。如今清廷之江山,至少有一半,都是依賴軍門得來。如此戰(zhàn)功,卻只得提督一職,且全無實權(quán)可言。難道這就是大人口中的位高權(quán)重?”
李成棟斥責(zé)道:“大膽娼婦,一派胡言!”趙青娘道:“是不是胡言,軍門心中自有判斷。不過,其實細(xì)細(xì)想來,軍門也算不得委屈?!?p> “哦,怎么?”“就拿剛剛在江西反正的金、王二人來說罷,他二人同樣是戰(zhàn)功赫赫,可在官場上也是受人節(jié)制,處處縛手縛腳。這說明甚么?”“說明甚么?”“說明清廷根本容不下似軍門這般戰(zhàn)功顯赫的人在!可我大明君主卻會視軍門如股肱,令軍門盡情施展抱負(fù)?!?p> 李成棟正色道:“你說得倒是輕巧,反正,談何容易?!本官在松江尚有家眷近百人,難道教我全都棄之不顧?”
趙青娘道:“大人舍不得家眷?”李成棟不語。趙青娘道:“人固有一死。大人縱護(hù)得他們此刻周全,又豈能護(hù)他們一生周全?更何況,”趙青娘嘴角擠出一絲嘲諷的微笑:“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清廷此時不過利用大人用兵如神,但即便是如此倚重大人,大人都不如一個遼人出身的佟養(yǎng)甲。大人若真助清廷滅了大明,到那時候,恐怕大人自身都難保,又拿甚么,來保護(hù)那些家眷呢?”
李成棟似是有所觸動,卻依舊道:“你上下嘴皮一碰,便教本官舍棄家眷反正。本官頂瞧不上你們這種說客!滿嘴的民族大義,卻不過是慷他人之慨,教旁人棄家舍命去抗清,你們卻只在這里夸夸其談,到頭來,功勞倒全是你們的?!?p> 趙青娘低首看著自己身上的枷鎖,后仰首道:“軍門可信得過奴家?”“怎么?”“軍門若信得過奴家,請大人命人解去奴家身上的手銬腳鐐。”“除去枷鎖,你意欲何為?”
趙青娘道:“自然是要回答軍門剛才的話?!崩畛蓷澃櫚櫭迹f道:“也罷,諒你也翻不了天,來人,給她解開。”
擺脫枷鎖的趙青娘朝李成棟行了一禮,說道:“奴家姿容丑陋,若蒙軍門不棄,愿為軍門奉帚操箕[指嫁作妻室。]。”“哦?”李成棟道:“你想嫁給本官?”趙青娘點點頭。李成棟道:“你可知道,本官乃清廷命官,嫁給本官,要著旗裝,如此,你還情愿?”
趙青娘道:“奴家嫁與軍門,不過止一姬妾耳。得不到誥封,并非命婦,自也不必著甚么旗裝。如今剃發(fā)易服是男從女不從,奴家身為女子,尚可著漢家衣冠。”李成棟心道:“不知她又在耍甚么花樣。倒不如坐觀其變,看看她到底要唱哪一出?!?p> 李成棟道:“好啊。當(dāng)初要不是你從中作祟,本官早將那丁魁楚的兒媳納入帳中。如今她跳了水,你便賠本官一個姬妾,倒也公平。當(dāng)初在江南,坊間便流傳你我之間,曖昧不清,如今倒好,也省得本官背這不實之名。至于這洞房花燭之夜嘛,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你我今晚便入春閨,如何?”
趙青娘微笑道:“好,奴家全聽軍門安排?!壁w青娘揚首微微一笑。俗言道,要想俏,穿身孝,不知為何,李成棟眼中,一身素白囚服,未施粉黛,發(fā)絲凌亂的趙青娘,竟有一種出塵之美。二人相識多年,只是過去趙青娘總以對立的身份出現(xiàn)在李成棟面前,如今她主動示弱,倒令李成棟生出一絲憐惜之感。
李成棟低下頭去細(xì)細(xì)觀瞧,但見其眉如遠(yuǎn)山,目若秋水,眼波流轉(zhuǎn)間,似嗔帶怨;朱唇輕啟,皓齒微露,似笑非笑間,風(fēng)情萬種。李成棟也算是閱人無數(shù),卻怎么也沒想到竟在此時冷不防被這樣一個女子驚艷到。他心想,艷名滿江南的大美人,倒真是名不虛傳。
只是,李成棟沒有看出來,在這萬眾風(fēng)情的背后,藏著一種無畏的決絕和絕望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