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2)
是夜,李成棟滿腹心事回到房中,卻未見趙青娘蹤影。李成棟心道:“莫不是她嫁我尚心有不甘,私自逃了?”李成棟心內(nèi)正自猶疑間,但聽得院內(nèi)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而后伴著幾聲低語,正是趙青娘的聲音。
趙青娘推門進(jìn)來,見李成棟坐在房中。不由得掩口一笑,隨后行禮道:“妾身見過軍門。”口中這樣說,依是難掩的滿面笑意。
李成棟皺皺眉,問道:“青娘,你我自相識至今,我還從未見你如此歡顏。怎地?莫非今日有甚么喜事么?”
趙青娘道:“怎么?軍門未見過妾身如此歡喜?”李成棟道:“從未見過。你我起初相識時,你便是橫眉立目,指責(zé)我降清叛國??v是你許嫁于我,在府中亦是愁容滿面。你雖時常笑顏對我,但我也能看出,那笑意,實(shí)非出自真心。是以似今日這般發(fā)自心底的歡喜,我倒真從未見過。青娘,究竟是何人何事令你如此歡喜?”
趙青娘笑著道:“妾身今日出門,恰巧碰到紅船弟子[指早期的粵劇伶人。]在唱戲,便不由得前往駐足聆聽?!薄芭叮壳嗄锵矚g聽?wèi)??”“不錯,妾身在院中,便時常唱些戲曲。不過此番聽?wèi)?,感受卻大有不同?!?p> “哦?有何不同,說來聽聽?!薄版硪娔切┘t船弟子皆是穿著漢家服飾爆肚[爆肚即是“即興”,可解作實(shí)時的創(chuàng)作。演員根據(jù)演出時的感情,作出與劇本有出入或沒有經(jīng)彩排的發(fā)揮。],唱得正是江西金、王二人反正之事。妾身聽來便覺欣喜,更兼服飾悅目賞心,直令人拍手叫絕?!?p> 李成棟斂了笑容道:“哦,原來你是因?yàn)榇耸職g喜?!壁w青娘也斂容道:“軍門。如今反正,可謂天時地利人和。如今各地義旗頻舉,清廷顧此失彼,自是無暇顧及廣東,此為天時。軍門對廣東地形甚為熟稔,更兼廣東各地遍布軍門部將,此乃地利。人和就更不必提,反正乃是人心所向。軍門,此時不反,更待何時?”
李成棟因著昨夜之事本有些煩悶,本擬今夜蓄足了氣力,直搗黃龍,卻冷不防趙青娘又提起最令他頭痛的反正一事,不免有些煩躁,不耐煩道:“此話不要再提!此乃軍國大事,汝一介婦人不必在此指手畫腳。況且,你那個甚么青衿會我是了解的,向以探聽機(jī)密情報(bào)為生,從嘉靖朝至今,不知有多少人在汝等手中葬送了性命。吾之謀劃若教汝知曉,怕不是登時要被碎尸萬段?!”
趙青娘一聽此言,不由得變色道:“原來軍門是怕死之人?”李成棟道:“我縱不惜死,那我松江的百十口家眷又該如何?我在松江上有風(fēng)燭殘年,下有黃口垂髫,難道他們都要因我而死嗎?”
趙青娘面色一凜,道:“丈夫不能割愛乎?青娘請先死君前,以成君志!”言罷,自懷中抽出一把匕首,朝自己胸口刺去。
“胤兒,快、快叫郎中來,青娘她……她自裁了?!崩钤仿勓陨?,趕忙前去相救。郎中趕到后,李元胤私下問李成棟道:“父親,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成棟連連嘆息道:“哎,這女子她……也忒烈性兒了點(diǎn)。”
“莫不是她不愿委身于父親?”“不是為此。”“那是為何?”“她……她勸我反正,我不過說了她兩句,教她不要胡言亂語,怕走漏了風(fēng)聲。她便以死自證清白。哎……”
李元胤聞言默然不語,半晌方才道:“父親,趙姑娘真乃女中丈夫也。你可萬不能辜負(fù)了她這一番苦心?!薄班牛俊崩钤返溃骸案赣H,她此番以死相諫,無非是想助父親反清歸明,重歸正道。一介女子尚能如此明曉大義,父親乃曠世英雄也,難道還無法決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