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葉落知對秋近的用心,連他自己都出乎意料,然而他樂在其中,并且樂此不疲。
秋近參觀了葉落知精心為她準備的房間,滿心感動卻又惆悵,她又想起了太宰治筆下的膽小鬼。他對她那么好,沒有人知道她有多歡喜,可也沒有人知道,她有多害怕。
是的,她害怕別人對她太好,一直如此,哪怕她努力克制自己,可收效甚微。每當別人對她好,那種害怕如影隨形,在她高興起來的時候就爬出來,在某個黑暗的角落里不懷好意地盯著她,它總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別高興了!你很快就會失去這些的?!?p> 她有時候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有???哪有人會不喜歡別人對自己好的?
可她就是那樣的人!比起享受那些快樂,她更無法忍受那種對失去的恐慌。
她看了很多心理學的書籍,也隱約能分析出自己的問題所在,她知道自己的心理問題源于家庭,源于對父母的愧疚,可她不愿意去深想,因為她還沒準備好怎么去面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xù)對別人的好患得患失,直到,她再也無法忍受,開始拒絕別人對她好。
實際上,秋近小的時候還是很受歡迎的,哦,應該是在整個上學生涯中,她其實是有很多朋友的??蓾u漸的,她的朋友越來越少,越來越少……其實,她知道原因,是她自己不斷跟身邊的人疏遠,是她自己造成的,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沒有得到,就不必害怕失去。不抱希望,就不會失望。
所以,她下意識遠離身邊人的好意,始終與人群保持若即若離的安全距離,將自己與世隔絕,她開始喜歡獨處,甚至學會了享受孤獨。
可她舍不得拒絕葉落知,舍不得讓他也品嘗孤獨的滋味。她能感覺到葉落知的孤獨,甚至也能察覺到他對自己的縱容里藏著的那一絲依賴和執(zhí)念,她想,她懂他的,某些方面,他們其實可能一類人。
不同的是,他渴望被需要,而她渴望被拋棄,多么奇葩的渴望?。∷苍S真的有病……
二、
“為什么?”葉落知難得對秋近冷了臉,因為她拒絕搬來與他同住,或者,從兩人的關(guān)系來看,通俗的叫法應該是——同居。
秋近沒理他,徑自走到門口準備換鞋,葉落知不死心地跟出來。
秋近無奈地看他:“我媽說過,女孩子不可以在外面過夜,這是規(guī)矩。”頓了頓,又補充道,“當然在醫(yī)院照顧病人屬于特殊情況?!?p> 他深呼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恢復平靜,開始用事實說服她:“你一個單身女孩子,一個人自己住在外面,這本身就很危險。我知道你不是那種隨便的女孩子,可我也不是對你有什么非分之想才讓你搬過來住。我們才剛剛一起遭遇了連環(huán)殺手,你前天晚上還是做著噩夢哭著醒過來的,我怎么放心讓你再一個人回去???”
秋近嘆了口氣,目光依舊無奈:“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墒恰比~落知等著她的后文,可惜她卻故意跟他唱反調(diào)似的,閉了嘴不再說話了。
他脾氣也上來了,他是很少與人發(fā)脾氣的,也很愿意寵著她慣著她,但是此事涉及到她的安危,他是不可能作出讓步的??伤K究沒忍心跟秋近發(fā)火,只是聲音更加清冷了,帶著壓抑的煩躁和怒氣:“可是什么?”
秋近最近聽慣了他溫和的語調(diào),卻突然被他如此冷淡地對待,頓時一股委屈的情緒滋生出來,眼圈紅紅地望著他:“我也不想自己一個人住呀!可是我家在農(nóng)村那么遠……我能怎么辦?你兇什么兇啊……”她一邊吸著鼻子一邊想,人果然是不能太慣著的,都變矯情了。
他軟了語氣:“所以才讓你搬過來……”
又繞回原點了,秋近一氣之下脫口而出:“搬過來毛線,婚前同居,我拒絕!”
葉落知聽著她的話,忽然茅塞頓開,心里就生出了一股子豪氣,他眉眼認真,帶著近乎癲狂的歡欣雀躍看著她,一字一句:“那我們結(jié)婚,明天就結(jié)!”
秋近心中一跳,感動之后很快恢復了理智,不知該笑還是該怒:“你開什么玩笑?”
葉落知走近她,扶著她的雙肩,目光堅定無比:“我發(fā)誓!我是認真的!”
她扭著身子掙脫他,一邊拒絕:“我才不要陪你瘋!”可其實,對象是他的話,她挺想結(jié)婚的,哪怕閃婚。然而過慣了按部就班的生活,她一時還無法跳出生活的條條框框,哪怕她其實做夢都想擺脫。
他的手堅固得像鋼鐵,將掙扎的她穩(wěn)穩(wěn)按在了墻上,他欺身貼近她,低下頭蹭著她的發(fā)頂,用懶懶的親昵的語氣問她:“阿近……那天晚上,我打開車門前,你撲過來抱著我大腿說的話還記得嗎?”
秋近被迫貼著墻,后背一陣冰涼,她原本奮力掙扎,可鼻尖越來越濃的血腥味讓她安靜了下來,耳邊輕聲的呢喃她根本就聽不清,一門心思都在他胳膊的傷上頭。
于是她開口的話就成了:“抱什么大腿,先看看你胳膊上的傷,肯定又裂開了。”
三、
秋近面露慍色,命令道:“坐好!”
葉落知乖乖坐下,然而不忘繼續(xù)說服她:“我知道你不是”
秋近沒理他,專心拆著染血的繃帶:“手抬起來一點兒……”
葉落知配合地抬起胳膊,繼續(xù)說:“那天你撲過來抱著我的大腿不讓我下車,還記得嗎?”
秋近把染血的繃帶小心地一圈一圈從傷口上拿下來,原本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崩開,里頭的漸漸結(jié)痂的血肉又冒出了紅通通的血水來,帶著一股子濃重的血腥味。她皺眉憋著氣,有點不忍直視,她其實很怕血腥的。
葉落知渾然未覺,仿佛那塊裂開的肉不是長在他身上,他執(zhí)著地繼續(xù):“你說我要是敢下車,你也會一起出去。你一定也很喜歡我吧?所以跟我結(jié)婚吧,嗯?”
秋近盯著他的傷口發(fā)愁,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下不去手……
遲遲等不到回答的葉落知,干脆收回了自己受傷的手臂。她終于肯抬頭看他,怒目而視,他視若無睹,繼續(xù)自己的游說:“阿近,如果沒有這次的遭遇,我不會強迫你搬來和我一起住??墒牵虑榧热话l(fā)生了,我就不可能再放任你一個人在外面。我以自己的人格向你擔保,沒有得到你的允許前,絕不會對你有任何逾矩的行為,否則你隨時可以報警抓我。”
秋近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你其實不用那么緊張,那次遭遇不過是小概率意外,我運氣哪兒有那么好,還能老讓我碰見?”
他油鹽不進:“這件事情不能冒險!我知道你接受的教育比較傳統(tǒng),假如你對婚前同居無法接受,我們可以直接結(jié)婚,我現(xiàn)在有足夠的經(jīng)濟能力供養(yǎng)一個家庭,房子車子也都是現(xiàn)成的?!?p> “我們才認識五個月不到?!?p> “然而我們已經(jīng)共同經(jīng)歷了生死考驗,我沒有丟下你,你也沒有拋下我,生死不棄?!?p> “所以你這是要我以身相許嗎?”
“有何不可?”
“我要回去!”
“我不允許。”
“憑什么?”
“就憑你住的地方不安全?!?p> “你憑什么這么說?就因為那次意外?”
“我認真觀察過,你住的小區(qū)里,只有兩個年過半百的保安,而且上班時間沉迷電視劇,毫無危機意識,小區(qū)里的監(jiān)控不僅數(shù)量少,而且光我見到的五個里就有三個是壞的,還是年久失修。樓道上重要的逃生通道,但是你自己回憶一下,你們那里的樓道都擺了些什么?”
秋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