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捺缽王朝之遼太宗

第二十一章 龍飛鳳舞

捺缽王朝之遼太宗 兵馬司 3907 2019-05-02 17:03:13

  蕭兀里的頭冒出來,看到二樓上窗明幾凈,桌椅齊整,桌上擺著茶水和香噴噴的包子燒賣,十幾個人在靠墻的幾張桌子旁坐著。墻上畫著疏疏落落的山水,一看就是二流的作品。邊角留白處有幾首題詩,一只小花架上還擺著筆墨。不知是這家的老板喜歡附庸風雅還是想靠流落邊陲的失意文人給酒樓添點雅興。另一邊有一個人單獨臨窗而坐,那人慢慢轉(zhuǎn)過身來。

  “王,王上!......”

  “蕭兀里,你來干什么?是來抓我嗎?耶律覿烈派你來的?你投降了?噢,當然啰,投降還是我下的命令呢。”

  “王上!”

  蕭兀里撲通一聲跪倒:

  “王上,兀里沒有投降,兀里是來投奔您的!”

  “投奔?”

  耶律倍一下怔住了:

  “你知道我要去哪?”

  “不管王上去哪,我都跟著你?!?p>  “你說什么呢?今非昔比,我本是太子儲君,應該繼承皇位,你跟著我定有個光明前程。現(xiàn)在你看,前面什么也沒有,只有茫茫大海,去了可能再也回不來,跟著我干什么?耶律覿烈你也認識,不會容不下你,即便不如從前,也比跟著我好?!?p>  “王上,兀里不是只知道挑槽吃食的畜生。我原來就想好了,王上要是退到東丹的大山里,我就跟著您上山,現(xiàn)在下海更好,海上也可以做國王。當初我跟著太子從一個窮光蛋當上武將,娶媳婦成家,我就發(fā)誓這輩子都追隨太子。我不想有什么光明前途,打仗死都不怕還怕沒前途。不但我,這二十幾個弟兄都說,不管王上去哪都要跟著。讓那些人看看,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沒心肝的。還有更多的弟兄想來,我只挑了這幾個最可靠武藝最好的。王上去哪都要有人護衛(wèi)不是??纯催@些人,”

  他的下巴朝靠墻坐著的內(nèi)侍們揚了揚,不屑道:

  “除了伺候人還能干什么?一胳膊全撂倒,碰上幾個蟊賊都打不過?!?p>  “你有家眷在遼陽城,你走了他們怎么辦?”

  “家里我都安排好了,讓老婆帶孩子去鄉(xiāng)下,愿意守著,我留了銀子,愿意嫁人,算她的嫁妝,就當我死了。對了,我還帶了些銀子來,留給那些王八蛋不少了。王上不戰(zhàn),省了他們多少。整個天下都應該是王上的,只恨拿不走?!?p>  一番話仿佛雪中送碳,說得耶律倍的心里暖融融的。面前的人,包括那些內(nèi)侍和樓下的士兵比起從前成千上萬前呼后擁的人情義重得太多,都快要承受不住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的凜冽空氣,平復了一下心情,按著兀里的肩膀讓他坐下,自己坐到對面:

  “你怎么找到這里?城里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我兩天前離開,當時城外還沒有動靜。我發(fā)現(xiàn)王上不在已經(jīng)是你們走后好幾天了。連著幾次求見王上請示緊急事情都被王妃擋了,開始以為王上病了或是不想見人,越到后來越覺得不對勁,叫來守城士兵細細盤問,知道幾天前有車隊拿著王上的手令出了城。當然出城的不止這一撥,不怕王上罵,在下還放走了幾撥呢。在下雖然愚鈍,卻知道王上有罷戰(zhàn)之心,就明白王上是棄城出走了。我立刻出城來找,問來問去,根據(jù)蛛絲馬跡,斷定王上來了這里。王上,剛才我擔心死了,怕來晚了,你們已經(jīng)走了,又怕找錯了地方。總算趕上了!”

  耶律倍沉默良久,看著雪花紛飛的碼頭,剛才沉寂的水面上正有一艘船在向岸邊靠攏。此時的太豐樓恢復了平靜,那個罵罵咧咧的小校回到樓下制止了士兵的吵鬧。老板被推下樓,膽戰(zhàn)心驚地等著丘八們砸店,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卻都蔫了,擦著冷汗暗自慶幸。小栓子咚咚跑上樓來,急匆匆道:

  “老爺,該上船了。”

  一眼瞥見武將,打了個千:

  “見過蕭大帥?!?p>  耶律倍站起來,問道:

  “小栓子,加二十來個人裝得下嗎?”

  小栓子看了武將一眼,呲牙一笑,點點頭:

  “沒問題,我訂的船大,沒有正合好的,寧大勿小,為的是穩(wěn)。本來還要裝些壓艙石呢。這下可省了不少石頭?!?p>  耶律倍轉(zhuǎn)身伸出手,蕭兀里緊緊地將它握住,以為接受自己一起出發(fā)了,想起要永遠離開故土,心里涌上一種悲壯之情。卻聽東丹王說道:

  “你當我去當海盜么?我是要去唐國,到那里做一個田舍翁,不再過問世事。我不能呆在契丹,倒不是怕皇帝連我歸隱都不容,是我決不要做他的臣民。好兄弟,你的心意我領了。這些弟兄我?guī)ё?,我的確需要他們。銀子我也不推辭。你還是回去,盡早回去,趕在朝廷軍隊攻城之前。就當今天的事沒有發(fā)生過?!?p>  “王上要是不帶我走,就是看不起我!”

  “別說了,你留下,我在契丹就多一個朋友。你來了,我正好有事要托付。王妃和孩子們我顧不上了,不是我拋棄他們,是我自己都生死難料,跟著我還不如留下,但愿太后看在親生骨肉的份上能容下他們。我走了他們就成了孤兒寡母,誰都可以欺負,你要是能站住腳,就請你盡量照看他們,讓我放心些?!?p>  蕭兀里低頭沉思片刻,用力地握住了掌中那只手,說道:

  “好吧,王上,我答應,我會用命護著他們!只要我蕭兀里在,就不會讓人傷害他們。王上,你一定要保重,我和弟兄們還等著你回來呢?!?p>  耶律倍一個人留在二樓,在窗口看著蕭兀里絕塵而去,看著小栓子指揮內(nèi)侍和新到的士兵們緊張地裝船,等到東西裝得差不多了,云云也穿著戴帽的昭君裘袍被人攙扶著從酒樓的院子里出來,登上顫巍巍的跳板,他才撣撣袍袖從容走下樓梯,在門口衛(wèi)兵的簇擁下走向岸邊。

  酒樓老板受了一上午的驚嚇和辛苦,然得到的報酬讓他覺得很值,臉上笑成一朵花似的,身子躬得像只蝦米,一直送到店外,直到客人的背影混入雪花之中。他轉(zhuǎn)身回到店里,差點撞上從樓上慌慌張張跑下來的一個伙計,那小子結(jié)結(jié)巴巴說道:

  “老,老板,你知道剛才那是什么人嗎?”

  老板斥道:

  “你知道是什么人?什么人值得你大驚小怪!還不趕緊收拾了準備晌午的生意。”

  “剛才那人,是,是東丹王!”

  “啊!胡說八道!不會吧?真的?你怎么知道?”

  “我沒胡說,你快來看!”

  小二在前面帶路,兩人腳步咚咚跑上樓,來到墻壁前。只見墻上那幅壁畫被十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胡亂涂在正當中。好像這是一面專門供它用的白墻,根本沒看見上面原來有什么。小二的爹是測字算命的,他從小學會認識丹漢兩種文字,后來爹死了,日子混不下去才來店里混飯吃的。他平時就喜歡神神叨叨咬文嚼字,這會兒煞有介事地指著那些契丹字說道:

  “老板,你看:小山壓大山,大山全無力,羞對故鄉(xiāng)人,從此投外國。”

  老板扇了一下小伙計的頭頂:

  “我認得,怎么就看出是東丹王呢?”

  “您看,這個‘山’字在契丹文中有‘王’的意思,‘王’不是東丹王又是誰,如今皇次子即了位,皇太子被貶為東丹王,可不是小山壓大山?!邔枢l(xiāng)人’是自比項羽無顏見江東父老。這‘從此投外國’不是正應了今天渡海去唐國嗎。”

  老板想了想,點頭道:

  “說得有道理。”

  “再說除了東丹王,誰敢這么狂,亂涂別人的畫。據(jù)說東丹王的畫畫得好著呢,這里的破玩意人家根本不當是畫,只當是面臟乎乎的墻?!?p>  “那倒也是,的確不像是凡人所為?!?p>  “老板,趕緊通知官府吧?!?p>  “通知官府做什么?”

  “這么大的事,通知官府說不定有賞呢?!?p>  老板歪著頭琢磨了一陣:

  “不急,先用紗罩子把這兒罩起來。別讓人弄污了,真是東丹王的墨跡,可是酒樓的金字招牌。點柱香拜一拜?!?p>  “拜什么?拜這首詩?”

  老板又扇了伙計的腦殼一下,咧嘴笑道:

  “傻小子,東丹王跑了,不打仗了,還不快感謝神明?!?p>  狂風怒號,天寒地凍,轉(zhuǎn)眼就到了臘月中旬,離廢東丹王浮海南投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月。遼陽府南面的城門龍原門外有一隊人馬剛剛出了城,正要踏上通往皇都的漫漫路途。隊伍的聲勢不小,有五百名身穿裘皮戰(zhàn)袍的騎兵,隊伍被中間的三輛馬車分成前后兩部分。馬車的車廂上蒙著青布,后面那塊遮擋的布簾在風中嘩嘩地亂抖。隊伍的末尾,一個又高又瘦身穿裘皮大氅,騎著黑色高頭大馬的人似乎是來送行的,他撥轉(zhuǎn)馬頭,準備回城,對帶隊的武將說道:

  “我就送到這了。這趟差事非比尋常,路途艱險,你們的辛苦我記著,回來定有厚賞?!?p>  “放心吧,丞相?!?p>  被稱為丞相的正是東丹國的右次相耶律羽之,不過他現(xiàn)在不再是靠邊站沒有實權的擺設。一個月前耶律倍不戰(zhàn)而走之后,朝廷軍隊入城,耶律覿烈恢復自由,就任了南京留守。至于東丹國,國王沒有了,右大相郭仙成被下了獄,左次相大素賢一直就沒吃香過,右次相耶律羽之便重掌了大權。并且據(jù)說他的左大相任命正在皇都走程序,很快就會下達。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一個是契丹的南京留守,一個是東丹國宰相,管的都是同一塊地盤。這種情況一般容易產(chǎn)生矛盾,可畢竟是兄弟倆,加之覿烈上了些年紀,早年打仗落了些傷病,處事恬淡,便像從前一樣,拱手而治,盡量讓年輕好勝的羽之去干。

  就說這次押送原東丹國王的家眷去皇都的行動吧,就是羽之堅決主張并親自安排的。

  起初,覿烈主張王妃和王子們的一切待遇不變,留在五鸞殿照常生活,等候皇都的處置命令。而羽之卻說,耶律倍叛逃敵國便不再是契丹的藩王而是朝廷的罪人,他的家眷不但不能享受原來的待遇,還要即刻送往皇都聽候朝廷處置,留在遼陽府會成為這塊動蕩不安土地的禍根。覿烈覺得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又一時等不到朝廷的指示,就勉強同意了。然囑咐道:

  “正是三九天最冷的日子,都是女人和孩子,按說不應該長途跋涉。既然非要上路,一定要照顧好,要配暖和的車子、手爐腳爐,多帶衣服,路上勤歇著點,讓驛站當王眷招待,千萬別凍病了,這可是太后的親孫子?!?p>  羽之道:

  “好了,這些我還不知道嗎。你可真是年紀大了,變得婆婆媽媽的。交給我好了,包管出不了一絲差錯?!?p>  羽之選了最可靠的手下,一個叫做蕭羅大的從內(nèi)侄擔任押送指揮,對他鄭重交代了這次的任務。今天早上出發(fā)時,羅大到五鸞殿接人,只有三輛車,王妃等三個女人和五個孩子就有八個人,還有幾個隨行的宮女和許多行李。羅大道:

  “以為還是從前嗎,帶宮女做什么。穿的衣服還不夠?帶行李干嘛!就這幾輛車,你們自己看著辦!”

  兀欲跳起來想要去和他講理,被云霓死死拽住,云裳和大氏只是嚶嚶抽泣,三個小男孩一起哇哇大哭,羅大不理不睬只催著上路,說晚了天黑趕不到驛站只能宿在荒郊野外。后來云霓和兀欲的車上擠了一個小宮女,云裳帶著婁國和稍兒上了第二輛車,大氏抱著小隆先坐第三輛,阿不里和他們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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