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捺缽王朝之遼太宗

第三十九章 駟馬難追

捺缽王朝之遼太宗 兵馬司 4149 2019-06-07 17:30:00

  皇帝和北樞密決定說動就動,立即一起去見太后。他們一邊散步一邊說話,路上將這件事又仔細商議了一番。不用一頓飯的功夫,太后帳就到了。問大門口的衛(wèi)兵,得知皇后剛剛來給太后請安了,太子李胡也在。皇帝便蹙起了眉頭,不讓通報,徑直朝里面走去。來到帳門口,聽到里面?zhèn)鞒鰜砘屎筇岣呱らT的說話聲。蕭溫很少這樣講話,尤其是在太后面前,更是好像一次都沒有過。皇帝抬腳就要進去,忽沒里扯了一下他的袖口。德光回頭,見他朝帳門口的侍衛(wèi)、宮女們做了一個閉嘴的手勢,并示意他們離開大帳遠些。兩人站在門外,似乎是在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側(cè)耳靜聽。只聽蕭溫的清越嗓音說道:

  “李胡,你有正經(jīng)事,難道我就沒有嗎?每天請安問候是本宮的本分,母后為六宮之首,這么大的后宮,上上下下數(shù)千人,吃喝拉撒多少事,我替母后管著日?,嵤拢笫屡陌宥家犇负蟮??!?p>  李胡用那種慣用的嘲笑口吻說:

  “后宮的吃喝拉撒可不是小事,不過比起朝廷的軍國大事,總還小一點點吧。我不是說皇后的事不重要,只是說我和太后正談了半截,被打斷了,想請皇后先去忙別的?!?p>  皇帝聽出來,大概是李胡來找太后談事,皇后突然到來打斷,皇后說完事還不走,便開口請她離開。如此無禮,難怪讓人生氣。只聽蕭溫說道:

  “既然是軍國大事,就應(yīng)該在朝堂上和大臣們公議,請示母后也應(yīng)該由皇上出面,太子總是這樣直接找母后要懿旨不怕亂了朝綱嗎?”

  李胡的聲音變得陰冷:

  “原來皇后偷聽我和母后說話了。母后,侍衛(wèi)跑哪去了,怎么來人都不通報。這種人不能要了。好在是皇后,要是別人呢。以后母后在自己帳里都不敢講話了?!?p>  他故意強調(diào)‘偷聽’二字,顯然是想惹起母后的不快。蕭溫的聲音毫不示弱:

  “是我不讓他們報的,我來常是這樣,誰曉得太子在里面說機密大事。我才不會偷聽,只無意聽見一耳朵,你纏著母后下懿旨,我真奇怪,你急著想要什么呢?”

  皇帝看了看自己的腳下,看著忽沒里聳了聳眉毛,不顧忽沒里扯他,掀起帳簾一腳就邁了進去。忽沒里摸著下巴想了想也跟著進去了。

  帳中靠窗的紅木臥榻上并排坐著太后和皇后,中間隔著一個榻幾,上面的兩盞茶冒著裊裊輕煙。李胡站在地上面對著她們,身旁擺著椅子和茶幾。

  德光和忽沒里向露出意外表情的太后施禮,忽沒里朝另外兩位也施了禮。李胡的臉拉得更長了,朝皇帝微微躬了躬身子。蕭溫挺著個大肚子,也要站起來,被皇帝按住。太后笑道:

  “看看又是兩個沒有通報的,我這里成了敞門的茶館了?!?p>  德光看母后的表情,見那張爬上許多皺紋,仔細化過妝的臉上沒有陰霾,而是一派云淡風清,仿佛剛才只是小兒女們逗嘴,陪著笑道:

  “是朕不讓他們通報的。怎么?還有人不通報就闖來了?皇后,你怎么又上午來了,不是說了請安等下午嗎?”

  太后道:

  “這回你別怪她,是我一清早想起昨天南京送來的水蜜桃又大又甜,怕不新鮮了,趕緊讓人送幾個給溫兒。她也太多禮了,趕緊就跑來謝恩。倒成了我累她挺著肚子大熱天的往外跑?!?p>  蕭溫的口氣變得綿軟嬌柔:

  “看母后說的,每天還不是都要來請安的。御醫(yī)說了,這個時候多活動活動才好?!?p>  德光道:

  “你們說什么有趣的事呢?別被朕攪了,朕和蕭愛卿也一起聽聽。”

  李胡和蕭溫都望向太后,述律平笑道:

  “隨便說些家常,沒什么特別有趣的?;实塾惺裁词聠??”

  蕭溫仍是費力地想要站到地上,一只手捂著肚子,一只手撐著榻沿,腳尖沾到地面。德光道:

  “你不必起來,也不用走,朕要說的事和皇后還有點關(guān)系呢,你在正好。”

  蕭溫又驚又喜,臉上浮起一片紅云,抽回腳尖,口中卻仍說道:

  “什么事啊,怎么還和臣妾有關(guān)。那也要陛下坐上面,臣妾還是坐在下面吧?!?p>  述律平笑道:

  “看皇帝皇后還讓來讓去,真是相敬如賓呢。溫兒,你別動,你是兩個人的身子,別閃著我的孫兒?;噬献轿疑磉厑戆?,叫人搬把椅子給蕭愛卿,李胡你也坐下。上茶?;实?,說說你有什么事兒吧。

  等大家都坐好,宮女重新上了茶,皇帝端起面前的雪白的瓷盞,輕輕啜了一口,聲音不大但斬釘截鐵地說道:

  “母后,朕決定御駕親征出兵代北,來請母后的示下?!?p>  除了忽沒里,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李胡剛坐下就跳起來嚷道:

  “什么時候決定的,我怎么不知道?”

  述律平愣了一下,說道:

  “你們還真是不謀而合呢。李胡剛才也說要去打云州,他怕皇上不讓他去,纏著我下懿旨呢?!?p>  德光與忽沒里對視了一眼,一下明白了皇后剛才說的“要懿旨”是什么意思了。他慶幸皇后來得及時,要是真讓李胡討到了懿旨,自己再想推翻可就有些麻煩了。說道:

  “朕剛剛接見了李從厚派來的使團。他們現(xiàn)在無家可歸,也不是什么使臣了。朕看他們可憐,讓他們在驛館里踏實住著,等拿定主意再說。他們說起一路上的情形,不但民間兵荒馬亂,各地的節(jié)度使也有好多沒了主意。既不肯勤王護駕,也不想擁護篡逆。契丹早就定了入關(guān)的國策,現(xiàn)在去打洛陽時機還不成熟,但是取代北的好時機。這么多年,咱們在云朔打下了一些基礎(chǔ),正好乘機將那些據(jù)點連成片,把契丹的國界推到雁門關(guān),為下一步入關(guān)做準備。李胡,這你應(yīng)該知道,朝會上商議過很多次了,一直在等合適的機會。剛才朕在樞密院開會,他們一致認為時機成熟,而且應(yīng)該御駕親征。皇后,朕說和你有關(guān),是因為這個時候本來應(yīng)該陪在你身邊的,但朕要出征,必須告訴你一聲,還想問問你能照顧好自己嗎?”

  李胡道:

  “皇上何必親自出馬,臣弟是兵馬大元帥,年輕沒有拖累,我去替陛下打仗,陛下在行宮遙控指揮就行了。”

  德光將茶盞放在榻幾上,站起來走到李胡身邊,拍拍他的肩頭:

  “李胡,契丹皇帝從來都是親自出馬打仗的,父皇一生打了多少次仗數(shù)都數(shù)不清,五十多歲了還親征渤海。朕才三十出頭,還不是高高在上看著你們打仗的時候。朕原說,這一次你留在后方承歡母后膝前,你要是一定想去,母后也不反對的話,就跟朕一起去,做大軍的前鋒,怎么樣?”

  他說“承歡母后膝前”時,面對李胡背對太后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李胡知道,一旦在這里說定就駟馬難追了,走到榻邊,一只手扶著榻幾,俯身對著太后,急切說道:

  “母后,讓我去吧。現(xiàn)在和過去不一樣了,太平世道,沒有那么多仗打。皇上萬乘之尊,有臣弟代勞,何必親冒酷暑嚴寒。”

  述律平大概也覺得他這樣當著皇帝面讓自己表態(tài)否決皇帝的決定有些過分,拍拍小兒子的胳膊,柔聲說道:

  “你去和皇上說,我沒有意見。”

  李胡轉(zhuǎn)臉看見皇后在悠然品茶,說道:

  “母后,您不是心疼皇后和孫子嗎?皇后年底就要生了,要是生的時候皇上回不來,豈不是讓皇上牽掛,讓皇后難過嗎?”

  述律平轉(zhuǎn)臉看看蕭溫,笑道:

  “溫兒,你真的愿意讓皇帝這個時候出兵放馬到千里之外去打仗嗎?”

  以述律平的聰明和厲害眼光,當然知道兩個兒子之間不是那種兄友弟恭、骨肉情深的關(guān)系,他們之間有矛盾和隔閡,這正是她一手造成的。為了實現(xiàn)她認為合理的皇位傳承,這樣的情況不可避免,算是實現(xiàn)任何目標都需要付出的代價吧。她認為這種矛盾并非不可克服也不會造成致命傷害,只要掌握好平衡就能慢慢抹平。她雖在心里偏向小兒子但也重視維護皇帝的權(quán)威。李胡想在西南建立自己的勢力范圍,這從去年那場黨項戰(zhàn)爭的前前后后就表現(xiàn)出來了,在述律平看來,這也沒有什么不好,李胡的勢力就是契丹的勢力,雖然不利于皇帝的絕對權(quán)威,但也能保護李胡的安全和地位。這就像大多數(shù)事一樣有利弊。她想幫小兒子,又不想讓皇帝失望。如果這時蕭溫撒嬌說一句不想孤單單留下,太后便準備就坡下驢,既順了小兒子的意又表示了對皇帝和媳婦的疼愛。可是蕭溫朝李胡得意洋洋地笑了笑,說道:

  “干嘛要回來?我還要陪著皇上一起出征呢?!?p>  “?。。俊?p>  所有的人連皇帝都是一愣,李胡冷笑道:

  “皇后想什么呢?哪有軍隊帶著女人到戰(zhàn)場上生孩子的。”

  蕭溫笑得開心極了,她剛才還只是對李胡總來找太后反感,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無意中制止了李胡的一次陰謀,幫了皇帝的一個忙,皇帝留下她商議出兵這種大事,給足了她面子,仰起臉示威般說道:

  “臣妾聽母后說過,當年先帝東征西討為契丹打天下,年年都在打仗,皇上和太子都是在戰(zhàn)場上出生的?,F(xiàn)在條件比那時好多了,要什么有什么,為什么不能在戰(zhàn)場生孩子?行軍和捺缽差不多,在行營里可以生為什么在行轅里不成?”

  李胡狠狠地脧了蕭溫一眼,猛地扭轉(zhuǎn)身走到帳中,他在自己的椅子后面站住,雙手扶著椅背喘了一陣粗氣,忽地坐下,端起茶盞,將里面的殘湯一飲而盡,將杯子“啪”地往茶幾上一撴說道:

  “皇上要御駕親征可以去打幽州啊,契丹在平州那么多年,早就應(yīng)該把姓趙的從幽州城里趕走了。代北只有風沙,幽州是塊肥肉,不如兵分兩路,皇上去打幽州,臣弟去打代北。讓李從珂更加左右難顧?!?p>  忽沒里見疲憊憤怒的皇帝示意他來抵擋,挺了挺脊背坐直說道:

  “太后,幾年來樞密院收集了大量情報,一直在跟蹤唐國的局勢。經(jīng)過認真商議,認為現(xiàn)在到了出兵的最好時機,具體來說是出兵代北的最好時機。太弟說的幽州,戰(zhàn)機還不成熟。地理上,幽州隔著燕山,雖然有平州,增兵、運輸糧餉仍然不是很方便。上次定州之戰(zhàn),咱們就在這上吃了虧。代北相反,契丹和那里連成一氣,而中原與它反而隔著長城,契丹騎兵可以縱橫馳騁。從對手上看,幽州趙德鈞和宣武趙延壽父子倆手握兩鎮(zhèn)兵權(quán),這兩次內(nèi)亂他們都沒有卷入,養(yǎng)精蓄銳,實力較強。河東石敬瑭戰(zhàn)功累累,比趙德鈞能打,可他到河東不過兩年,重點都放在了關(guān)內(nèi),對關(guān)外從前留下的爛攤子一時管不過來。而且他最近病得不輕,更顧不上關(guān)外了。根據(jù)這些情況,所以皇上才決定集中兵力先打代北。”

  李胡心里非常沮喪,他可以說出很多理由支持自己的主張,可是知道說出來也辯不過這個老謀深算的北樞密,氣呼呼地坐在椅子里不說話了?;实蹎柼螅?p>  “母后,這件事兒子準備在明天的朝會上宣布,爭取一個月之內(nèi)出發(fā)。這樣可行?”

  皇帝再一次明確宣布這是自己的決定,述律平撫慰地看了小兒子一眼,點頭道:

  “你是皇帝,你做決定。樞密院方方面面都想到了,我還能有什么意見?!?p>  蕭溫見大事說完,帳中氣氛有些沉悶,笑著對太后說:

  “母后,今天中午我讓帳里的小廚房特地備了幾樣適合伏天吃的小菜和點心,漢人講究‘頭伏餃子二伏面’,我讓他們用新采的茴香、新鮮的雞蛋拌了剛磨的香油包的小餃子,還有豬肉白菜、羊肉香蔥餡的,取來在這里陪母后用吧?;噬?、太子他們忙,讓他們忙去。吃了飯母后歇個午覺,下午述律還要來看祖母呢?!?p>  述律平心里有些煩悶,原本沒有胃口,聽她這么一說倒覺得冒出一股口水,說道:

  “還是溫兒孝順,我不辜負你的用心,去讓他們拿來吧。”

  李胡面色陰沉地瞪了一眼皇后,對那張容光煥發(fā)的臉,眼神里流露出赤裸裸的恨意,但什么也沒有說,就與皇帝、北樞密一起施了禮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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