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捺缽?fù)醭|太宗

第五十一章 運(yùn)籌帷幄

捺缽?fù)醭|太宗 兵馬司 4034 2019-07-01 17:00:00

  太后的話說得溫和,卻重如千鈞,等于是下了懿旨。如同大山壓頂,壓斷了脊梁骨似的,耶律德光感到痛徹心扉。九五至尊的皇帝應(yīng)該是口懸天憲、一言九鼎,現(xiàn)在軍國大事做不了主,要聽太后的,如果真的是太后的意志,他有理由說服自己接受,但其實(shí)這是耶律李胡的意志。母后這樣縱容他,昨天他要太子之位,今天要調(diào)兵軍權(quán),明天如果等不急要從自己手里奪走皇位,母后也會支持他的吧!如今的契丹到底誰是皇帝?自己?母后?還是李胡?他對母后的不滿變成憤怒,第一次沒有表示順從,忍了又忍,終于沒有發(fā)火,站起身來,鐵青著臉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

  “李胡,你想做什么直接下太子教令就行,用不著告訴朕?!?p>  說完他向母后鞠了一躬,拂了拂袖子,頭也不回地邁出了殿門。

  外面烈日炎炎,耶律德光坐在步輦上卻覺得渾身冰冷,不住地用腳踱著底板罵道:

  “快,快點(diǎn),沒吃飽飯嗎!”

  來到樞密院,他不理行禮的門衛(wèi)和遇到的官吏,氣沖沖徑直闖進(jìn)正堂。這是樞密使坐衙點(diǎn)卯開大會的地方,最深處正對大門橫擺一張木制大桌案,后面立著太師椅。大案到門口的空間是兩排喇叭形相對成列的靠背椅。堂中空空蕩蕩,沒有一個穿官服的,只有幾個雜役正在掃地抹案、整理桌椅和茶具。見皇帝突然駕到,雜役們立定鞠躬,歪頭偷覷皇帝的臉色,猶豫著退出去還是繼續(xù)收拾。

  德光一屁股坐到太師椅上,這時才覺得悶熱難當(dāng),摘掉頭上的紗帽,拍著桌子喊道:

  “擰手巾來!人呢?都死哪去了?”

  忽沒里急急忙忙地跑了進(jìn)來,帽子歪戴著,一邊擦著兩頰流成小溪似的汗水一邊笑道:

  “皇上怎么也不叫人通報一聲,老臣正在那邊的屋子里開會呢。忽報皇上駕到,倒嚇了老臣一跳。陛下,有什么急事嗎?”

  “通報?朕就是想看看不通報樞密院是不是就在睡大覺?!?p>  這句話加上皇帝的臉色,讓忽沒里大大地吸了一口冷氣,皇帝很少對自己如此嚴(yán)厲。忽沒里見雜役端了茶和手巾碟子進(jìn)來,接過來讓雜役退下,親手送到桌案上,向前躬著身,盯著看皇帝的臉,小心問道:

  “皇上這話怎么講?是樞密院做錯了什么嗎?臣愚昧,還請陛下明示。老臣雖然愚鈍,但絲毫不敢懈怠,怎么能光天化日睡大覺呢?”

  “懈???朕問你,唐國的河?xùn)|最近出了什么事你們知道嗎?幾百人的樞密院,成千上萬的密探,花著朝廷流水似的銀子,還不如人家一個小廝的情報及時,還說沒有睡大覺!”

  皇帝嘴唇哆嗦,臉色煞白,拿起那盞剛端來的熱茶就朝桌案對面拽了過去。滾燙的熱水一路淋淋瀝瀝,最后趴嗒嗒落到地上。忽沒里沒有躲避,因為那茶盞是朝他身邊挺遠(yuǎn)丟的,然他還是嚇了一大跳,不是為自己,而是因為皇帝的臉色是如此少見的恐怖?;实壑挥腥鄽q,正血?dú)夥絼?,但從來都是穩(wěn)重沉毅,好像久經(jīng)世故,很少這樣怒氣沖沖。他略一思忖,問道:

  “皇上,出什么事了?河?xùn)|的情況老臣正準(zhǔn)備去向陛下報告呢,哪個小廝,是不是又是那個韓匡嗣,他又有了什么密報?”

  韓匡嗣的密報已經(jīng)好多次和樞密院的前后腳到達(dá),雖然讓人不禁有些驚訝于他的勤勉能干,卻也沒有什么特別出奇之處,不過角度不同,最多是對樞密院情報的補(bǔ)充。德光的氣隨著丟出去的茶盞消了一點(diǎn),想想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tài),氣呼呼地向后一靠,抓了條冷水鎮(zhèn)過的冰手巾在頭上脖子上使勁擦汗。見老樞密仍站在桌案對面,臉上的汗滴滴答答落到案子上,抓起一塊手巾扔過去,氣呼呼說道:

  “坐吧。你說有河?xùn)|的情況報告,那么現(xiàn)在你就說,朕倒想聽聽你們知道些什么?!?p>  忽沒里拉了把椅子面對著皇帝坐到桌案對面,擦了把汗,擺弄著桌上的一塊壓文件的鐵鎮(zhèn)紙說道:

  “皇上不知聽到了什么,但樞密院絕對沒有松懈,樞密院的消息來源絕不比那個姓韓的差。他不過是東打聽西打聽,抄幾分公告,買通幾個跑腿的。咱們除了這一套還有直通要害的內(nèi)線,不光有消息還隨時跟蹤敵人的活動。”

  “別給自己貼金了,說點(diǎn)實(shí)際的吧。”

  “好,石敬瑭反了,魏州也反了,這是五月的事,樞密院昨天就得到了消息,咱們不能就這么報告,還要把情況做個分析,給皇上提供應(yīng)對方案,最重要的是,要等進(jìn)一步的重要消息,就耽誤了一天?!?p>  忽沒里老謀深算,皇帝一提河?xùn)|、小廝,心里就猜到了八九不離十,所以會這樣說。德光嚴(yán)厲道:

  “等進(jìn)一步消息?那還有個頭?你應(yīng)該一邊報告一邊商議一邊等,每一步都要及時報告!”

  “皇上教訓(xùn)得是,老臣胡涂,只想著這件事洛陽城里貼得滿大街都是,沒什么價值,樞密院不是信使,不能連腦子都不動,只管傳遞。只知道自己的步調(diào),竟忘了有人和咱們賽跑呢。下次不會了。不過,皇上,樞密院這次沒有等錯,這個消息昨天還新鮮,今天已經(jīng)沒有什么價值了?!?p>  “什么意思?”

  “剛剛得到密報,石敬瑭有意和契丹結(jié)盟抵抗洛陽,這件事也有人報告了嗎?”

  皇帝騰地站了起來: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忽沒里放了心,臉上恢復(fù)了鎮(zhèn)定自若的表情:

  “今天朝會散了之后,臣剛剛回到樞密院就接到耶律洛派人傳回來的密報。為了讓信早點(diǎn)送到,耶律將軍限信使兩天時間,做到重賞,做不到軍法處置。信使換馬不換人,硬是兩天跑了一千八百里,到這里只剩下了一口氣。老臣命人抬去療傷休息了?!?p>  前年西征,耶律洛被派去攻打應(yīng)、朔,很快拿下河陰,然向西進(jìn)攻朔州時和唐軍陷入膠著。德光去年撤兵時讓他留下,表面上的理由是交戰(zhàn)中脫不了身,實(shí)際是有意在代北留下一支直接歸樞密院指揮的軍隊,往西南招討司的地盤里摻了一把沙子。他選擇這員武將,除了他能打仗,就是看中此人胸中頗有韜略。后來這一年多來耶律洛一直成為樞密院情報的來源之一。德光又驚又喜,還有些不敢相信:

  “消息可靠嗎?”

  “皇上可能有所不知,咱們向陛下報告西南情況時有些具體細(xì)節(jié)沒有顧上說。去年大軍回師后,朔州,也就是振武軍的節(jié)度使換了人。那個莽夫楊檀,后來改名叫楊光遠(yuǎn)的,調(diào)走了,石敬瑭從朔州軍中提拔了一個叫安叔千的大將升為節(jié)度使,振武的巡邊指揮使叫做安重榮,他們是遠(yuǎn)親,都是代北沙陀安氏。從前李嗣源最信任的安重誨也是這一族的人?!?p>  “朕急著想知道石敬瑭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扯到姓安的身上去了?!?p>  忽沒里用汗巾不住地擦著皺紋密布的黢黑臉龐,齜了齜發(fā)黃的牙齒,嘿嘿一笑,大聲嚷道:

  “來人,上茶,沒點(diǎn)眼力價的!”

  雜役急忙上了新茶,收拾了地上的茶盞,又匆匆退了出去,忽沒里有幾分賣弄地說道:

  “陛下,對不起,是老臣羅嗦了。陛下不是問可靠不可靠嗎,與其老臣來說,不如讓皇上了解這其中的來龍去脈,就知道是不是可靠了。陛下可知道安重誨和李從珂是什么關(guān)系?”

  德光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覺得自己更應(yīng)該沉住氣,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苦茶,放緩了口氣說道:

  “朕好像記得有人說過他們是死對頭?!?p>  “陛下好記性。安重誨曾經(jīng)是李嗣源的頭號寵臣,當(dāng)?shù)皆紫嗉鏄忻苁?,總攬朝政、一手遮天。他一直說李從珂必反,必須殺掉,要不是李嗣源有一絲仁念,白眼狼早就不在人世了。安重誨得罪人太多,后來死得很慘,他臨死說,死不足惜,只恨沒有殺掉潞王。安氏一族武將眾多,李從珂篡位時大部分迫于形勢降了,但也只是表面歸順?!?p>  “朕明白了,你是說安叔千、安重榮他們和洛陽不是一心?!?p>  “陛下聰明,話只用說半句。耶律洛和姓楊的打時就曾私下聯(lián)絡(luò),想要不戰(zhàn)而降。那家伙不理。換了姓安的,他還是邊打邊談,誰知道就一拍即合了。安家人和石敬瑭是代北同鄉(xiāng)故舊,關(guān)系很鐵。今年五月石敬瑭剛一宣布造反,振武軍節(jié)度使安叔千、振武西北巡檢使安重榮、西北先鋒馬軍都指揮使安審信、雄義都指揮使安元信就投奔了他。石敬瑭想和契丹結(jié)盟,就是安叔千說的,陛下覺得靠不靠譜?!?p>  “耶律洛干得漂亮。”

  德光忍不住為耶律洛叫了聲好。他心里對剛才斥責(zé)樞密院的話感到有些愧疚,沒有這些人的努力,只靠前線的武將怎么能做到如此的知己知彼。他們運(yùn)籌帷幄,在使用武力的同時還在指揮著攻心戰(zhàn),這固然要靠耶律洛那樣的指揮官的韜略,但沒有樞密院的支持也不可能順利進(jìn)行。韓匡嗣的情報雖然及時具體,但都是公開的消息,樞密院的東西才是深入核心的機(jī)密。忽沒里這時才不慌不忙地從懷里摸出幾張紙,攤開在桌案上,用鎮(zhèn)紙壓住,說道:

  “陛下,最新的一封密信在這里,這上面說得比較簡單,所以老臣先解釋一下前因后果。陛下要不要讀讀。”

  “不必了,聽你說就行。你接著說?!?p>  “前一封信中耶律洛報告了石敬瑭造反、洛陽討伐,同時說晉陽正在考慮結(jié)盟契丹,姓石的最清楚李從珂不是好對付的,靠他自己沒有必勝的把握。他更擔(dān)心和洛陽作戰(zhàn)時會腹背受敵。他比誰都明白,契丹在雁門關(guān)外經(jīng)營多年,絕不會放過這個機(jī)會。因此除了結(jié)盟契丹沒有別的選擇。但因為有人反對,姓石的一時沒有下定決心。緊跟著這封信就來了,洛陽調(diào)了全國兵力,誓取石敬瑭人頭,他寡不敵眾,被逼無奈,已經(jīng)做出決定。咱們起初已經(jīng)開始謀劃乘機(jī)奪取代北、山后,何時出兵,如何用兵。今天情況變了。也許需要做的不是進(jìn)攻石敬瑭,而是幫助他,下一盤更大的棋。石敬瑭不久就會正式派使臣來,現(xiàn)在通過安叔千先試探契丹有什么條件。耶律將軍請求朝廷盡快答復(fù),讓晉陽提前有個準(zhǔn)備?!?p>  德光今天臉上第一次綻開笑容。他站起來,圍著碩大的桌案走了半圈,來到忽沒里身邊,猛地朝老樞密的肩頭拍了一掌,嚷道:

  “太好了!”

  說完他邊踱步,邊仔細(xì)講述了剛才在長春宮中發(fā)生的事情。忽沒里從皇帝的手一離開自己的肩頭就站了起來,跟在身后認(rèn)真傾聽,一個字也沒有落下,這才明白皇帝的火氣從何而來。他對皇帝的處境非常同情,同時也無比氣憤,如果天下兵馬大元帥可以不經(jīng)皇帝同意、繞過樞密院調(diào)兵,豈不是隨時可以造反!等皇帝說完,他站住腳,嚴(yán)肅說道:

  “皇上,沒有樞密院的金魚符,他一個兵也調(diào)不了!這本就是規(guī)矩,老臣再派人去各地重申一遍。讓他們把責(zé)任都推到樞密院好了,老臣不怕和他鬧翻。只是屬珊軍沒有辦法,他們只聽太后的。太后也真是的,這不是拆皇上的臺嗎?”

  德光轉(zhuǎn)過身,突然抱住老樞密,拍著他的后背道:

  “還好有樞密院,還好有舅舅你!這一次有了這封信,朕就有辦法對付。來,坐下商量一下,怎么答復(fù)晉陽?!?p>  二人重新回到大案兩邊對坐下來,德光大口喝干了碗里的粗茶,問道:

  “朕進(jìn)來的時候你們正在開會,是不是有什么方案了?!?p>  “是的,正想去向陛下報告呢。樞密院以為,這回可以不戰(zhàn)而得到整個代北、山后九州,這應(yīng)該是第一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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