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捺缽?fù)醭|太宗

第一百零九章 正中下懷

捺缽?fù)醭|太宗 兵馬司 3634 2019-11-22 17:00:00

  夜里下起了大雪,仿佛白絮從天而降,給冰凍的大地蓋上厚厚的氈毯。天地之間茫茫一片,雖然烏云遮住了繁星和明月,卻好像比白天還亮堂。

  快到五鼓時分,兀欲才和他的衛(wèi)兵們踏著厚厚的雪毯回到營盤。這一次出征,兀欲除了仍是帥兵打仗的武將還兼了樞密院的重任,衛(wèi)隊增加到兩百人,營帳地盤擴大,數(shù)十頂大大小小的帳篷里住滿了親兵雜役和家丁仆從。主帳也更加高大,帳中火爐里換成少煙的高檔獸炭,廬頂煙囪里冒出的煙都變得清飏了許多。

  帳中爐火燒得正旺,一進門就感到春風(fēng)撲面。韓匡嗣笑盈盈地迎門而立,一個十四、五歲相貌清秀的小廝手腳麻利地替兀欲脫下皮氅,等他坐到一張貴妃榻上,又跪到地上替他扒掉氈靴。另一個同樣標(biāo)致的小廝從冒著熱氣的洗臉盆里擰了一條汗巾遞過來,他擦了一把臉。兩人又忙著把旁邊的一只木盆端過來放在腳邊,一人將爐子上燒得吱吱作響的大鐵壺拎下來往里兌熱水,一人將不冷不熱的香茶送到面前。兀欲啜了口茶,將茶盞放到榻邊的茶幾上,向后一仰,身子舒舒服服地斜靠在榻上,腳伸出去,任由一雙靈巧的手脫去包腳布,撩起溫?zé)岬乃贿呄匆贿呡p輕揉捏。

  這樣的享受是他以前出兵放馬從來沒有過的。那時不要說打仗的日子,就是戰(zhàn)斗間歇他也是常常幾天不洗腳不洗臉,回到帳中倒頭就睡。雜役只會燒熱水沏茶、端飯送菜、打掃衛(wèi)生,只有在他提出要求的時候才想得起倒一盆洗臉?biāo)蛳茨_水。并非雜役有意怠慢,而是所有將帥幾乎都是如此。

  這一次有了韓匡嗣就完全不一樣了??锼玫纳矸菔擒娭心涣胖?,然他不但管文書地圖、參贊謀劃等一應(yīng)公事,還包攬了主公個人的所有私務(wù)。兀欲這次出征就如同在家里一樣,有人服侍穿戴洗漱,燒火端飯,就連鋪床疊被、坐臥起居都照顧得舒舒服服。軍中不能帶女眷,匡嗣就從府里選了幾名伶俐的小廝替代,一切都安排得妥妥貼貼。

  “大公子,喝了不少酒吧,要不要來碗解酒湯?有剛剛熬好的蛋花豆腐酸辣羹,是我讓他們在小廚房做的?!?p>  “匡嗣,難為你總是這么周到。我沒有喝多,醒酒湯不用了。這茶太淡,換盞釅的,今晚沒有的睡了,有好多事要說?!?p>  “什么事?已經(jīng)這么晚,該休息了,明天再說吧。事情越多越應(yīng)該好好睡覺養(yǎng)足精神。”

  “你可真夠婆婆媽媽的,像我娘似的。幾天之間就要風(fēng)云變幻改朝換代,現(xiàn)在一天當(dāng)十天都不夠用,還睡什么覺。”

  匡嗣使了個眼色,侍茶的小廝閃身出去,一會兒端了兩盞新茶和一只茶壺,還有一式兩份的四色精巧點心進來,放在臥榻和座椅旁邊的茶幾上。這時腳也洗好了,兩人一起識趣地退了出去。

  “是啊,這幾天的事來得太快,都快反應(yīng)不過來了。十幾萬人剛被包圍,一仗不打就投降了,從第一次來談到今天的受降儀式三天都不到。下一步皇上準(zhǔn)備怎么辦呢?”

  匡嗣坐到榻邊一張扶手椅里,認(rèn)真問道。他如今對朝廷的事了如指掌,兀欲幾乎無事不和他商議。兀欲已是皇帝心腹,其他謀臣像韓延徽留在了上京,像忽沒里年紀(jì)已老,圣駕身邊文臣武將雖多,不是胸中少點韜略就是資歷眼界不夠,還有的根本就是信不過,兀欲成了主要的智囊謀士。而匡嗣為主人所倚重,間接參與軍國大事的決策,令他感到既榮幸又榮耀。

  “今天一天演了好幾場大戲?;噬腺n趙延壽赭黃袍讓他去晉軍營里受降,他美得像登了基似的;杜威封了太傅,不過杜威從今天起不叫杜威叫杜重威了,本來是為了避石重貴的諱,現(xiàn)在還避個屁,恨不能讓石重貴避他的諱呢,李守貞封了司徒,所有將帥保留原職,武器、戰(zhàn)馬全部收繳,軍隊一分為二,一半撥給了趙延壽。”

  “保留原職?削一半軍隊,起碼杜重威的原職不保了?;噬线@著高,姓杜的再蹦跶就蹦不了那么高了,這他也能忍?”

  “不忍怎么辦,忍不了就不會投降了。那邊受降、交接,這邊皇上在看。別人以為皇上不知多開心呢,可我清楚,他的心里可是揣著一大塊熱炭呢。那么冷的天,也不肯進背后的暖帳,別人怎么勸都不聽。見接收順利,臉色才緩了下來?;噬现钢嵌藛栁液秃鰶]里,這兩個都想當(dāng)石敬瑭第二,你們說該用誰呢?你猜老頭兒怎么說?”

  “老樞密不會替姓趙的說話吧?”

  “呵呵,真讓你說著了。他說,這次南伐魏王這么賣力,皇上又答應(yīng)過他,不好不用他吧。他不知道皇上也答應(yīng)了姓杜的呢?!?p>  “老頭兒還真是個厚道人。大公子呢,你怎么說?”

  “我說,他們都當(dāng)不成,石敬瑭向契丹求援時就簽了盟約的,皇上只是幫他站腳助威,情況完全不一樣。如今用趙延壽杜重威肯定不服,姓杜的雖然被削了一半兵權(quán),奪了武器兵馬,可在朝中軍中還有不小的影響。杜重威也不能用,用他對不起趙延壽事小,皇上憑什么打了三年,三進三退替他做嫁衣裳?!?p>  這話其實是前兩天得知杜威投降后,他們兩人議論時匡嗣說的。

  “大公子說得好,皇上什么意思?”

  “我看皇上正中下懷。笑著問我,那該怎么辦?我說開封的兵力已經(jīng)抽空,現(xiàn)在就是個虛架子,一捅就塌,熟透的果子咱們?nèi)フ噬献约鹤鲋性实??;噬闲Χ淮稹!?p>  “這是大事,皇上就是坐也要想想怎么個坐法,是一身兼兩國還是兩國合并?不過那兩個家伙純粹是癡心妄想。”

  “今天晚上的宴會,本來是慶功宴,可是沒幾個開懷吃喝的。晉軍來了幾個,亡國之奴,敗軍之將,有什么心情喝酒,都早早地裝醉撤了,剩下的都是懷著鬼胎。杜重威不敢走也不想走,巴結(jié)皇帝的機會豈能錯過。高勛沒走,纏上我了,以為我是條大粗腿。還有張彥澤那個混蛋,拼命討好每一個人。咱們的人除了幾個沒心沒肺只知道喝酒的,好多也都心事重重。忽沒里眉頭擰成疙瘩,趙延壽更是心神不定,幾杯就倒下了,卻死活不肯走,生怕皇上一刻不見他就把他給忘了似的?!?p>  匡嗣坐不住站了起來,在貴妃榻前來回踱步,說道:

  “真是連場好戲。大公子,這還只是開頭,更精彩的在后頭呢?;噬喜徽撌怯眯遮w的還是姓杜的,明天就可以撤軍回國了,就像當(dāng)年在晉陽把其余的事交給石敬瑭一樣??墒侨缃褚约捍蛱煜铝?。開封雖說是個空架子,可改朝換代也不是那么簡單。怎么收服其他州縣?如何處置石重貴?首先,打開封誰去當(dāng)先鋒?總不能皇上親自上陣吧?!?p>  “誰當(dāng)先鋒不行?誰不想搶這個頭功?我都想去?!?p>  聽了這話,匡嗣站住,對手持茶盞,半閉眼睛,架著二郎腿的主子搖頭道:

  “大公子,你可不能去,都知道那是一座空城,打下它算不了什么大功,即使功勞再大,也沒有呆在皇上身邊重要。”

  “對對對,我明白,我也就是那么一說。是你提到派誰去當(dāng)前鋒的,既然如此,誰去不成?”

  匡嗣親眼見識過洛陽的錦繡繁縟,也親身經(jīng)歷過亂兵對城市的破壞洗劫,洛陽是后唐的國都,就像現(xiàn)在開封是后晉的國都一樣,當(dāng)時的洛陽剛剛經(jīng)歷了戰(zhàn)火硝煙,尚有那樣的景象,開封十年沒有被戰(zhàn)火波及,可想而知現(xiàn)在的繁榮富麗了。嘆了口氣道:

  “打開封的先鋒一定要選個清廉仁厚的,那是一塊真正的大肥肉。別看是個空架子,軍事空虛金銀可不空虛。國庫沒有銀子賞軍隊,皇帝私庫從來都不會少了稀世珍寶。誰做這個先鋒,誰就是臨時的皇帝,整個朝廷和都城都在他的手里,報恩抱怨恣意妄為,甚至可以騎在石重貴和他的宮眷頭上拉屎,現(xiàn)在那就是一群待宰的肥羊?!?p>  兀欲聽得心馳神往,差點改了主意,不想守在皇帝身邊了。好不容易才定了定神,笑道:

  “怪不得,高勛一個勁說他要做先鋒,或者我做先鋒,他當(dāng)向?qū)???磥磉@小子也想過過做皇帝的癮呢?!?p>  此時不知道有多少人像他們一樣徹夜未眠。這一夜的謀劃決定了后來很多事情的走向。接下來的形勢發(fā)展就像一個巨大的雪球滾落下山那么迅速而令人迷眩。

  一天后,皇帝在眾將和軍隊的簇擁下親自駕臨恒州城下,讓同來的杜重威向守將王周喊話,命他開門投降。王周是個識時務(wù)的,上司都降了,何必想不開拉上全城的軍民拼死抵抗呢,于是乖乖聽命。晉軍最重要的前線堡壘沒有費吹灰之力拿下。德光派漢臣馬崇祚暫時接管,將繳獲的數(shù)十萬兵甲放到這個本就囤積了大量兵器糧草的基地之中。定州守將聞風(fēng)而降,德光預(yù)先就將這個地盤賞給了前一年歸降的孫方諫,后來不放心他,將他調(diào)到代北云州,任命契丹武將耶律忠代替。易州刺史郭璘是個氣節(jié)之士,無奈他的手下不肯隨他一起為石重貴效死,把他綁起來獻給了前來攻城的耿崇美,耿崇美沒有客氣,進了城就把他殺了。

  與此同時,安團率領(lǐng)一萬精兵溯滹沱河而上,越過太行山關(guān)口,驅(qū)兵河?xùn)|。盤踞晉陽觀望形勢的劉知遠是晉國的最后一支勁旅,安團的任務(wù)不是進攻他的老巢,而是給他施加壓力,在需要時出兵阻擊,斷絕開封的右援。其實如果耶律德光有千里眼可以看到晉陽城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劉知遠根本沒有打算勤什么王,盡管他已經(jīng)收到開封的命令。他正站在太行山上向東瞭望,在他的心里,那邊打得越熱鬧越好,等到兩敗俱傷,就是自己下山的日子。安團攻打晉陽北邊的代州,代州刺史王暉早就得到杜重威投降的消息,也是沒有做任何抵抗就獻城投降了。

  與此同時,悍將張彥澤率領(lǐng)了兩千騎兵風(fēng)馳電掣般向開封城殺去。本來派去攻打開封的不是張彥澤,而是另一員降將皇甫遇。這是兀欲按照韓匡嗣的建議在晉軍降將中選了一番向皇帝推薦的。此人雖然政聲并不太好,但矬子里面拔將軍,他就算又能打又比較正派的了。沒想到這還真是個有節(jié)操的人。他被迫出發(fā),走在路上越想越不忍親手把國君逼上末路,想抗命又沒有出路,竟然絕食自盡了。張彥澤本來就在爭這個前鋒,得知消息,買通杜威,急不可待地趕去接棒。一到軍中立即日夜兼程,十二月十六日,在中渡寨獻降的第六天,就殺到了離開封不到二百里的黃河口岸白馬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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