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年間,這種浮夸奢靡的風(fēng)氣還只是初露端倪,正德之后,更為夸張。
特別是江南一帶,混混們在大街上見到一個動人倩影,都不會貿(mào)然上前調(diào)笑,說不定一扭頭,就是一個留著胡子的摳鼻大漢。
周秦川被這拐子弄得也不知如何應(yīng)對,一時間只是舉著雙手,保持拳架,站在原地發(fā)愣,看著這個模樣在他眼里比大部分女人還要俏麗的拐子失聲痛哭。
又哭了幾聲,仿佛聽到什么動靜,拐子翻身站起來,斜著瞪了周秦川一眼,一跺腳,轉(zhuǎn)身離去,很快就隱沒在黑暗之中。
那眼光中除了恨意,竟然還帶著一絲媚態(tài)和幽怨,看得周秦川直起雞皮疙瘩。
不過片刻之后,卻又深感惋惜。
找個好對手不容易,特別是周秦川這種初次真槍實彈打斗之人,對手太強的話,往往被瘧得沒了信心,今后再不敢動手。
太弱的話,又容易讓人過度膨脹,缺乏自知之明。
今晚這拐子,有點打斗經(jīng)驗,但是不論反應(yīng)還是力量,都遠不及周秦川,倒是正適合拿來喂招,也不知今后還能不能遇上,好好再練練。
周秦川就這么感嘆著,卻沒有想過,若真的再次相遇,他能不能受得了對方的娘氣另說,就是自己的身手,也與當(dāng)下大不相同了。
“周先生真是深藏不露啊,沒想到身手如此高明?!?p> 身后傳來了張三的聲音。
“三哥,小濟呢?”
周秦川轉(zhuǎn)過身,見張三兩手空空,獨不見小濟,不由問道。
他知道張三來了,剛才拐子逃離,定然也是聽到了張三的腳步聲。
“哦,剛才聽到此地有打斗聲,我把他就地放下趕過來的,跟我來?!?p> 張三轉(zhuǎn)身,順手將早已被驚醒,卻被拴在一棵樹旁,不得逃脫的小毛驢解開,在前面帶路。
他之前不認為周秦川會是那逃脫拐子的對手,不過在他想來,拐子被他驚走,不會拼命,周秦川只需藏身草叢,自可避禍。
是以從容架上小濟,緩步而行,直到聽見拳腳相交之聲,方覺不妙,遂將小濟置之于地,單身趕來。
沒想到,看到的,卻是周秦川瘸著條腿,仍然大發(fā)神威,擊退了拐子。
那拳腳雖然眼生,但凌厲異常,自成一系,這個周先生,不僅能文,更是能武,絕不簡單。
“咦,三哥,你腿怎么了?”
跟在后面的周秦川,這時方才發(fā)覺,張三走路一瘸一拐,與白天趕路的姿態(tài),大相徑庭。
“慚愧,慚愧!”
張三邊走邊說。
他方才順利摸到火堆附近,看到小濟同兩個拐子并排躺在一起都已睡熟。
小心查探一番后,決定先把小濟悄悄解救出來,再出手對付拐子。
沒想到這二人還有些門道,向前摸進的途中,竟然觸發(fā)了連張三都沒能看出來的警戒機關(guān),將兩個拐子驚動。
眼見偷襲不成,張三當(dāng)機立斷,刀劈火堆,迫開一人并殺之,正要順勢再斬一人的時候,老寒腿犯了。
他之前一路疾行,又在潮濕的草叢里小睡了片刻,最后猛地發(fā)力躥跳,揮刀殺人,終于引發(fā)了陳年宿疾。
劇痛來得極為猛烈,瞬間張三就無法再進一步,以致錯失殺賊良機。
不過雖然不能追擊,但自保有余,兼且賊子被嚇破了膽,落荒而逃,張三緩過勁兒后,方從容收拾殘局。
直到聽聞打斗之聲,憂心周秦川安危,才又拖著病腿獨行。
來到地頭,小濟仍然昏迷,躺在火堆不遠處,剛才張三帶著他并未走出多遠。
而火堆旁的那具無頭尸身,濺在地上的鮮血,還有一旁孤零零的人頭,都讓人觸目驚心。
不過周秦川之前見識過屠宰場,眼前雖然有不少鮮血,卻也不比殺豬的場面更血腥,倒還勉強能忍受。
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周秦川連吸幾口氣,壓下了胸腹間的輕微不適,今晚吃的本來就少,可不能浪費了。
“三哥,你這身手...嘖嘖,也不簡單吶?!?p> 剛才張三說得輕描淡寫,但哪知現(xiàn)場如此兇殘,要是腿沒有犯病,剛才那個被他揍哭的拐子,怕也是一刀兩斷了。
“彼此彼此。”
張三回望周秦川,兩人相視而笑。
......
“三哥請留步,我兄弟二人這就告辭了?!?p> 周秦川抱拳,沖張三作了長長一揖。
此次能成功解救小濟,毛陽諸丐,尤其是張三出力甚多,怎么謝都不為過。
此時離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已然過去了三天。
當(dāng)晚,兩個拐子一死一逃,小濟成功得救,卻依然昏迷不醒。
而兩人腿腳都不便利,正沒奈何處,賈大頭安排的人手,包括毛陽乞丐,還有關(guān)陽的潑六和驢蛋幾人,都到了。
當(dāng)下背的背,架的架,除了留下兩人處理現(xiàn)場外,其余諸人連夜趕回毛陽。
路上周秦川沒有細問留后之人將如何處置,想來尸首不是就地掩埋,就是裝進麻袋,再加幾塊石頭,沉到某個河塘。
張三吩咐得隨意,領(lǐng)命之人也全然不當(dāng)回事兒,估計此類事件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
看來當(dāng)時兩鎮(zhèn)乞丐爭鋒,當(dāng)真是文明之極了。
之所以不動刀兵不見血,看來一則是怕死傷規(guī)模大引起官府注意,畢竟有個巡檢司在關(guān)陽,二則嘛,大伙兒常年抬頭不見低頭見,恐怕也不好下這狠手。
至于拐子嘛,就沒有這么些顧忌了,這些人既遭人嫌,又是過路的外鄉(xiāng)人,死了不拘往哪兒一埋,沒人會關(guān)注的。
周秦川從此事上倒是得了個教訓(xùn),自己今后穿州過府,定要當(dāng)心這些地頭蛇。
到了毛陽,讓人高興的是,下午聽到傳聞的李漆也到了,當(dāng)下給小濟把脈用方,熬制解毒湯劑。
周秦川一旁靜觀,這解毒湯藥倒也簡單之極,不過區(qū)區(qū)兩位藥,甘草和皂莢,前者李漆隨身攜帶,后者就地采集。
不一會兒,水開湯成,給小濟灌下去不久,就吐出不少污物,這小子也醒了過來。
還未睜眼,小濟就罵了句臟話,看來仍當(dāng)自己被拐子挾持著,待見到諸位熟人,才知已然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