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莫默早早送別了秦妃麗和盧兒,慢慢走回莫家。
星莫城外,一支規(guī)模不小的隊伍慢慢行走著,朝著東北方向而去。沒錯,秦王城在星莫城的東北方向。
隊伍中的一輛馬車中,淡淡的熏香繚繞著。盧兒靜坐在秦妃麗身前,糾結(jié)了許久方才問道:“師傅,我們就這么走了沒事嗎?莫默少爺可是剛剛殺過人的?!?p> 秦妃麗閉著眼,一臉古井無波地開口:“沒事,莫家不敢殺他的!”
盧兒眼中神采稍有異樣。
秦妃麗也不管盧兒聽沒有聽明白自己話中的意思。莫家不敢殺莫默,其他的所有責(zé)罰,秦妃麗都不會去理會。莫默殺人了,作為秦州拍賣行在星莫城的主導(dǎo)人,秦妃麗會不知道嗎?甚至以秦妃麗的權(quán)力和秦州拍賣行的影響力,她甚至可以輕松為莫默解決這件事。但是自始至終,莫默沒提,她也沒有提。
馬車中重新恢復(fù)安靜。
……
莫默回到莫家時,莫家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草地上的雪白皚皚的一層,樹枝上偶爾看得見幾只凍得瑟瑟發(fā)抖的麻雀。有幾個四五歲的莫家孩童歡喜地打鬧出來,遠遠地看見了莫默,然后又立馬轉(zhuǎn)身逃走。那其中的一個小孩在雪里被絆了一跤,摔進了雪地,嗚哇哇地哭了起來。聽見身后的孩子的哭嚎,跑在前面的幾個孩子也大聲哭嚎了起來,越跑越快地遠離莫默而去,不敢回頭去看那摔了一跤的玩伴……
莫默面無表情地走過,沒有理會那摔倒的孩子,也沒有理會那些看了他驚慌逃竄的孩子。
這個冬天越發(fā)冷了,冷得沒有溫度。
莫默孤身一人朝著暖閣走去,他暫時沒有其他去處。
莫默始終還是想要離開的,似乎因為這里已經(jīng)再也沒有留戀了。又因為其他的東西……
在要求莫默把那本無名功法記住之后,秦妃麗就把功法收走了。秦妃麗特意警告過他,千萬千萬不要在人前展露此功法,不然不要說沒人救得了他,就連莫家還有秦氏都會被牽連!
既然沒什么感情,莫默也不想牽連偌大的莫家。
是的,莫默接受了那本魔道古法。因為雖然功法都講究一個由易到難的過程,莫默連引星力入體都做不到,更不要說修煉什么功法了。莫默唯一沒有嘗試過的就是魔道!那一句“由凡初入”深深地牽動著莫默的心弦。娘親的確很了解他,知道他會做什么選擇。
前方路口站著一個小女孩,莫默不在意地走過去。因為這是莫默回暖閣的路。
小女孩在發(fā)抖,似乎是天氣有些冷了。
莫默慢慢從思緒中醒過來,小女孩似乎在等他。
莫默朝著小女孩走過去,他注視著小女孩。
小女孩抖得越厲害了。終于,在莫默離小女孩四五米遠的地方,小女孩突然伸出手,把一個雪球朝著莫默的臉擲來。
莫默沒有躲。只是有些呆滯地看著小女孩擲完雪球之后大聲哭喊著“壞人”,然后轉(zhuǎn)身逃跑離開……
那雪球不重不臟,不偏不倚地砸到莫默臉上。莫默伸出手輕輕抹去,臉色只是呆了一下又恢復(fù)如常,看不出喜怒。
莫默沒有去看周圍,沒有去看這周圍是有著幾個大人呢,還是有著幾個少年少女呢,還是只是一群孩子……
莫默只是默默地朝著暖閣回去。
小女孩跑遠了,一臉鼻涕眼淚地回頭,看著靜靜走在路上的莫默。莫默沒有追來,她就沒有再跑,只是站在遠處不斷大叫道:“壞人,壞人……”
莫默走到暖閣前,眉頭不禁皺了一皺。他的六感比過去卻是要敏銳了許多,他察覺到原本應(yīng)該空無一人的暖閣之中此刻有著許多人。其實,哪怕他的感知還是如以前一樣,他也知道里面有許多人,因為他們不加掩飾。
想了想,莫默也就釋然了。他好像,昨天剛剛回來的時候殺了一個人。
莫默走進暖閣,一股嘈雜的人氣就猛地朝他壓迫而來,飽含敵意。莫默環(huán)視四周,最終落在一個眼睛通紅的中年人身上。那是莫海的父親,莫連。
莫默沒有去看曾經(jīng)的家主,沒有去看莫云天,沒有去看現(xiàn)在的家主,只是視線微微瞥見了莫云山,眼神一掠而過,然后視線繼續(xù)落在莫連身上。
莫默平靜的目光讓人感到不真實。
事實上,這樣平靜的目光之中飽含多少無力無奈傷感,無人知曉。
莫連似乎被“殺人犯”如此坦然的平靜激怒,朝著莫默就要撲來:“狗雜種,老子要你以命償命!”
莫連身旁立即有兩個中年人拉住他,莫家原家主莫遠恒則喝道:“莫連,家有家規(guī),殺人者自當(dāng)受到處置,你無需擔(dān)心!”
莫云天站在莫遠恒身后,冷冷地注視著莫默。
莫云山坐在現(xiàn)任家主,莫遠雄旁邊,他現(xiàn)在是莫家主管家規(guī)刑事的長老!他看著莫默,眼神有些復(fù)雜。
莫默只是看著莫連,淡淡地問道:“你們昨夜怎么不來?”
事實上,莫默知道答案。因為昨夜,秦妃麗在此!
莫黎嫣站在暖閣門口的一個角落,一臉焦急地看向莫默。
莫默轉(zhuǎn)而看向莫云山道:“莫海是我殺的,我任憑處置!”
莫云山一陣頭大。
得了,你殺人殺得果斷,這甩鍋也甩得果斷。到頭來,焦頭爛額的還是老子。這一群人咄咄逼人的今天才到來,除了昨夜秦妃麗在此,還因為他們要商量好對策,絕不能讓此事如此輕易揭過??赡惝吘故抢献拥膬鹤影 ?p> 莫云山身后,莫默的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則恨恨地看向他們這個名義上的哥哥。事實上,莫云山在家里沒少提及莫默母子。他們雖然得到父愛母愛最全面,但是莫默母子卻是其中瑕疵!
廢物就是廢物,盡給父親惹麻煩!
莫遠恒身旁一位也有資格入座的中年人聽到此話不禁開口道:“刑堂長老還猶豫什么,此事人證物證俱在,應(yīng)當(dāng)按家規(guī)處置?!?p> 莫云山冷冷看了那位中年人道:“按家規(guī)處置?你且說說按家規(guī)如何處置?”
那人冷冷一笑道:“此事,你刑堂長老還要問我嗎?按家規(guī)處置,理當(dāng)以命償命!”
莫云山冷冷一笑道:“我怎么不記得有這么一條家規(guī)了?”
那人一愣,然后睜大眼睛看向莫云山道:“刑堂長老,莫非你要……”
莫云山并沒有讓中年人把話說完,只是冷冷道:“武堂長老,莫非你要我找家規(guī)來讓你看看嗎?”
那武堂長老聞言,不禁一滯。難道真的沒有這條家規(guī)?論及家規(guī),他肯定是沒有莫云山熟悉的。
莫遠恒也是詫異地看了莫云山一眼,難道這種情況下,莫云山還要不顧一切地保全莫默嗎?那可真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消息了。
果然,莫云山取出一根石刻古籍道:“莫家家規(guī)第一百四十一條,旁系以下犯上者,杖四十!”
“莫家家規(guī)第二百零五條,旁系毆打嫡系,嫡系可全力反抗自衛(wèi),死傷無論!”
莫云山雙手拿著數(shù)百斤重的足足有一張桌面大的五百條莫家家規(guī)朗聲念道,然后冷聲開口道:“這就是莫家家規(guī),不知諸位想聚在這里干什么?”
莫遠恒朝莫連使了一個眼色。然后架著莫連的兩個中年人便松開手,凄聲號叫道:“我不服……”
莫云山冷冷地注視著莫連道:“你對家規(guī)不服?”
莫連在莫遠恒眼色的刺激下,剛要說“是”,不自禁覺得一股寒氣直入腦門,搖了搖頭道:“我莫連自然不敢對莫家家規(guī)不服?!?p> 莫云山繼續(xù)質(zhì)問道:“那你不服什么?”
莫連一滯。
莫默卻忽然攤了攤手,開口道:“好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沒事了?!?p> 那姿態(tài)讓人感到十足的不爽。
莫云山卻是看著莫默無奈地點了點頭。
莫默看著莫云山也是道:“娘親讓我轉(zhuǎn)告你,誓言她從來沒有忘記?!?p> 莫云山聽了,不禁渾身一震。
其他莫家人眼中也是露出異樣。
莫默又轉(zhuǎn)頭看向莫連道:“你既然不服,那我給你機會!如果你愿意付出性命,我愿意接受懲罰!你愿意為你兒子討回公道嗎?”
莫連聽了呼吸一窒,但還是開口道:“什么懲罰?”
莫默自顧自地笑道:“以命償命是不可能的了,畢竟你也聽到了,我是嫡系,你是旁系。其他的,寒窖,水牢,刀坑,獸窟隨便你選,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隨便你挑,再多的時間就不行了。但是你敢付出你的性命嗎?敢在著眾人眼前一頭撞柱,只為你那唯一的寶貝兒子沉冤昭雪嗎?”
莫默幾分激將,幾分蠱惑道。
莫連眼中有些恍惚。
莫云山和莫遠雄眼中詫異,卻也只是冷冷看著。
莫遠恒則斥道:“莫連,別聽他的。”
莫默則露出兩排大白牙地笑道:“除此以外,除了我以外,你覺得他們還能幫你討回公道嗎?難道你還想私下里刺殺我?那樣倒霉的不止你,還有你家室,兄弟……怎么,你不想讓我生不如死嗎?你不想幫你兒子討回公道?”
在場眾人不禁身泛寒意,紛紛覺得莫默那是魔鬼的微笑。
讓兇手幫被害者討回公道。莫連感覺心中無比別扭。但是此刻,他顯然已經(jīng)不復(fù)理智。
莫默繼續(xù)道:“你不愛你兒子嗎?那你今天來這里干什么?用你兒子的死來演戲嗎?你不敢嗎……”
莫默繼續(xù)一臉平靜地說著誅心的話。
莫連的呼吸變得沉重?zé)o比,眼中戾氣泯滅了所有甚至。
只見他狠狠咬牙地對著莫默開口道:“三個月,寒窖!”
莫默點了點頭道:“可以!”
說罷,莫連便朝身邊柱子撞去。但是被身旁人架住。莫連凄厲喊道:“放開,放開,我要為海兒討回公道……”
無人說話,莫默只是靜靜地注視著莫連。
莫連仿佛受到刺激,忽然從懷中掏出一把泛著油綠光彩,染著劇毒的匕首。莫云山猛地站起身來。
只見莫連凄厲一叫,便把匕首插入自己腹中,然后眼睛死死盯著莫默,仿佛變成鬼也不放過莫默。
莫默收回目光,只是輕聲開口道:“真可悲……”
整個暖閣之中一片死寂。
莫默則看向莫云山道:“寒窖吧,三個月?!?p> 說罷,自顧自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