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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凰明梟

番外 圣女的救濟

明凰明梟 陳施豪 10196 2021-01-05 12:05:02

  湯川說有些關(guān)于那個手法的事要和他談?wù)劊骸拔矣行┦乱⒖陶夷愦_認一下。能找個地方見一面嗎?”

  “既然是這事,那我現(xiàn)在就去你那里找你吧。到底什么事???你還要確認什么?你不是對你自己的推理挺有自信的嗎?”

  “我當然有自信。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想要確認一下。你就盡快過來吧。”

  剛一說完,湯川就掛斷了電話。

  大約三十分鐘后,草薙走進了帝都大學的大門。

  “我假設(shè)兇手確實用了那種手法,然后重新回想了一下此次案件的前因后果,然后就在一點上卡殼了。因為覺得對你們的搜査或許會有所幫助,所以就趕快給你打了個電話?!眲傄灰娒?,湯川便對草薙說道。

  “看來你說的這事挺重要的???”

  “非常重要。我現(xiàn)在要向你確認的是,綾音太太在案發(fā)之后剛回到家時的情形,我記得她當時應(yīng)該是和你在一起的吧?”

  “沒錯,當時是我和內(nèi)海一起把她送到家里去的。”

  “當時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湯川問道。

  “第一件事?這個嘛,當時她看了下現(xiàn)場——”

  草薙的回答讓湯川直搖頭,他好像起急了。

  “她應(yīng)該進廚房了。她在廚房里打開了自來水的水龍頭。對不對?”草薙愣了一下,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當時的情景。

  “對,你說得沒錯,她確實用過自來水的?!?p>  “她用那些水干嗎了?根據(jù)我的推理,她當時應(yīng)該是用過很多水的?!睖ǖ难壑虚W爍著光芒。

  “拿去澆花了。她說她不忍心看著那些花枯萎掉,于是就用水桶打了一桶水,拿去澆二樓陽臺上的那幾盆花了。”

  “就是它了?!皽檬持钢钢菟S說,“這就是她下毒手法的最后一步了?!?p>  “下毒手法的最后一步?”

  “我試著站在兇手的角度思考了一下。當時她丟下凈水器里的毒不管,離開了家。她想要毒殺的目標如她所愿的,喝了水死掉了。但此時她還不能完全放心,因為凈水器里或許還有毒藥殘留?!?p>  草薙不由得挺直了背:“的確如此啊。”

  “如果就這樣丟著不管的話,對兇手而言是很危險的,因為如果有人誤飲了那些水,恐怕就會出現(xiàn)第二名犧牲者。當然,警方這回也就能看穿她的手法了。所以,站在兇手的角度,她必須想辦法盡快消滅證據(jù)。”

  “所以她就要去澆花……”

  “當時她往桶里放的是凈水器里的水。只要接連放掉滿滿一桶水,凈水器里殘留的砒霜也就大致能被沖洗干凈了,逼得我們只得去借助Spring8的力量來檢測。也就是說,她當時謊稱要給花澆水,其實是在你們這群搜査員的眼皮子底下從從容容地成功消滅了證據(jù)。”

  “原來是這么問事啊。當時的那些水……”

  “那些水一旦留下來,恐怕就能成為證據(jù)?!皽ㄕf道,“單憑從凈水器里檢測出了砒霜的微粒這一點,恐怕還無法證明她使用過那種手法。唯有査證在案發(fā)當天,確實有含有致命劑量的水從凈水器中流出過,才能驗證我的那番推理?!?p>  “剛不是跟你說了嗎,那些水都被拿去澆花了?!?p>  “既然如此,那就把花盆里的土拿去檢測。Spring8的話,應(yīng)該能査出砒霜來的。要證明土里的毒就是綾音太太當時澆下去的雖然也許很困難,但好歹能成為一樣證據(jù)?!?p>  聽了湯川的話,草薙的腦子里有東西定格了。這東西,似乎能想起又無法想起,明明見過卻又忘了曾經(jīng)見過。

  這如同卡在喉嚨里的魚刺一樣的記憶碎片終于落入了他的思維網(wǎng)中。草薙倒吸一口涼氣,直瞪瞪盯著湯川的臉。

  “怎么?我臉上沾了什么東西嗎?”湯川問道。

  “沒,”草薙搖頭道,“我有件事要拜托你……不對,是我這個警視廳搜査一科的搜查員,有件事要拜托帝都大學的湯川準教授?!?p>  湯川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用指尖扶了扶眼鏡:“說吧。”

  31

  薰在房門前停住了腳步。雖然門旁依舊掛著那塊寫有“杏黃小屋”字樣的牌子,但聽草薙說,如今這間拼布教室已經(jīng)基本上處于停業(yè)狀態(tài)了。

  見這位草薙點了點頭,薰按響了門鈴對講機。稍等片刻后,見沒人應(yīng)門,薰再次朝著按鈕伸出手指,準備再次按響門鈴。就在這時,她聽到了藝聲“來了“。就是綾音的聲音。

  “我是警視廳的內(nèi)海。”薰把嘴貼近麥克風口說道,她這是為了極力避免讓鄰居們聽到。

  一瞬間的沉默過后,屋里再次傳來了詢問聲:“啊,是內(nèi)海小姐???請問您有什么事嗎?”

  “我有點事想向您請教一下,不知您是否方便?”

  又是沉默。薰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綾音在門鈴對講機的那一頭陷入沉思的情景。

  “明白了,我這就開門?!?p>  薰扭頭看了草薙一眼,草薙沖她輕輕地點點頭。

  隨著開鎖的聲音響起,門開了。綾音看到草薙,表現(xiàn)出些許的驚訝?;蛟S她以為門外就只有薰一個人吧。

  草薙低下頭看著綾音道歉說:“十分抱歉,突然前來打擾您。”

  “草薙先生也一起來了呀?“綾音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兩位都快請進吧?!?p>  “不了。其實,“草薙說道,“我們是想請您跟我們到目黑署去一趟。”

  笑容從綾音的臉上消失了:“去警察局?”

  “是的。我們想請您跟我們回署里去慢慢地談一談。其實,也是因為談話內(nèi)容稍微有些敏感。”

  綾音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草薙,薰也受了她的影響,扭頭望著前輩的側(cè)臉。草薙的目光中充滿了悲傷、遺憾,甚至還有憐憫,想必綾音此刻也已經(jīng)感受到他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到這里來的了。

  “是嗎?“綾音的目光恢復(fù)了溫柔,“既然如此,那我就隨兩位走一趟好了。不過我還得稍微花些時間準備一下,能請兩位進屋來稍等片刻嗎?讓別人在外邊等,我心里會過意不去的?!?p>  “好,那我們就打攪了?!辈菟S說道。

  綾音說了句“請進”,把門敞開了。

  屋里收拾得很整潔,想來她已經(jīng)處理掉了一些家具和雜物,但原來擺在屋中央的那張兼當工作臺的大桌子還在原先的位置。

  “那張掛毯您還是沒有掛上去???”草薙說著看了看墻壁。

  “總是抽不出時間來掛?!本c音回答道。

  “是嗎?那圖案挺漂亮的,我覺得挺適合掛的。那設(shè)計簡直都能印到繪本上了?!?p>  綾音臉上保持著微笑,望著他說道:“謝謝您的夸獎?!?p>  草薙把目光轉(zhuǎn)移到了陽臺上:“您把那些花也搬過來了???”

  聽到這話,薰也朝這邊看了過來,只見玻璃門外放著一盆盆五彩繽紛的鮮花。

  “嗯,搬了一部分過來?!熬c音說道,“是請搬家公司的人幫忙給搬過來的?!?p>  “是嗎?看樣子剛剛才澆過水啊。“草薙朝腳下看了看,發(fā)現(xiàn)玻璃門邊還放著那只碩大的澆水壺。

  “是的,這澆水壺用起來挺方便的,真是謝謝您了?!?p>  “沒什么,只要能幫上您的忙就好了。”草薙扭頭看著綾音說,“您就不必管我們了,快去準備吧?!?p>  綾音點點頭,說了聲“是“,轉(zhuǎn)身朝隔壁房間走去。可就在她伸手開門的那一瞬間,她又轉(zhuǎn)過頭來問道:“你們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

  “您的意思是說?”草薙問道。

  “有關(guān)案件的……新情況或者證據(jù)什么的。你們兩位難道不是因為有所發(fā)現(xiàn)才來叫我去警局的嗎?”

  草薙瞟了薰一眼,再次望著綾音說道:“嗯,不多吧。”

  “這倒是挺有意思的。能請您告訴我到底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還是說,這一點也非得要等我到了警署之后才能告訴我呢?”綾音的語調(diào)聽起來很明快,簡直就像是在催促他說什么開心事一樣。

  草薙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之后,再次開口說道:“我們已經(jīng)査明兇手是在哪兒下毒的了。經(jīng)過各種各樣的科學分析證明,應(yīng)該是在凈水器內(nèi)部,這點肯定錯不了?!?p>  薰凝視著綾音的臉,她的表情可謂波瀾不驚,她依舊在用她那清澈如水的雙眸望著草薙。

  “這樣啊,是下在那個凈水器里啊?!彼穆曇衾镆猜牪怀鲆唤z一毫的狼狽。

  “問題就在于怎么在凈水器里下毒的方法了。從當時的狀況來看,就只一種手段。而這樣一來,嫌疑人的范圍也就縮小了,縮小到了一個人身上。”草薙望著綾音說道,“所以我們才來請您隨我們走一趟的?!?p>  綾音臉上微微泛起了紅潮,但她唇角浮現(xiàn)的微笑并未消失。

  “你們査到能夠證明兇手在凈水器里下毒的證據(jù)了嗎?”

  “經(jīng)過詳細的分析,我們檢測出了砒霜。只不過,光憑這一點還無法成為證據(jù),畢競兇手要下毒也是在一年前就已經(jīng)下好了的。我們現(xiàn)在需要證明的是,那毒藥在案發(fā)當天是否還有效力。也就是說,在這一年的時間里,那只凈水器是否連一次也沒被使用過,投下的砒霜也并未被水沖走?!?p>  綾音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了一下,薰確信她是在聽到“一年前”這二個字時作出反應(yīng)的。

  “那你們能夠證明呢?”

  “您似乎一點都不吃驚啊?!辈菟S說道,“我在第一次聽到兇手在一年前就下好毒的推論時,我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呢?!?p>  “是因為您今滅一直在說一些出人意料的話,以致于,我都來不及把心中的感受給表露出來了?!?p>  “是嗎?”草薙朝薰使了個眼色,薰從帶來的包里拿出一只塑料袋來。

  直到這一刻,綾音的嘴角才不見了笑容,她似乎已經(jīng)明白塑料袋里裝的是什么了。

  “您應(yīng)該清楚里邊裝的是什么的吧?”草薙說道,“這是您以前用來給花澆水的空罐子,底部有用錐子鑿出來的洞。”

  “那東西您不是已經(jīng)扔掉了嗎……”

  “其實我是把它給帶回去了,而且至今都沒有洗過?!辈菟S微微笑了笑,之后表情立刻便恢復(fù)了嚴肅,“您還記得湯川吧?就是我的那個物理學家的朋友。我把這空罐子拿到他所在的大學去分析過了,結(jié)果從上面檢測出了砒霜。之后我們又進一步分析了其他成分,査明當時那些水流過了府上的凈水器。我至今都還清楚地記得您最后一次使用這只空罐子的情形。當時您正用它給二樓陽臺上的花澆水,接著若山宏美小姐就來了,而您也就沒再接著澆了。打那之后,這只空罐子就沒再用過了,因為我后來買了那只澆水壺。而空罐子沒再派用場,我把它放進了我書桌里的抽屜里。”

  綾音睜大了眼睛:“為什么要放進抽屜呢?”

  但是草薙并沒有回答她的這個問題,而是用一種強壓住心中感情的口吻說道:“從上述的情形來看,我們可以推定,凈水器里確實藏過砒霜,案發(fā)當天從凈水器里流出的水里含有致命劑量的砒霜。此外,種種跡象表明,砒霜是在一年前藏下的。能夠做到這一點,而且能夠在之后的一年里不讓任何人使用凈水器的人,就只有一個,”

  薰點點頭,觀察起綾音的樣子來。只見這位美貌的嫌疑人此刻垂下了眼皮,抿緊了嘴唇,臉上雖然依舊殘留著一絲笑意,但環(huán)繞在她周身的那種高貴而優(yōu)雅的氣質(zhì),卻像太陽西斜那樣漸漸地籠罩上了一層陰霾。

  “詳細情況就等到了署里之后再談吧。”草薙打算就此結(jié)束談話。

  綾音抬起頭重重地嘆了口氣,筆直地望著草薙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不過能請二位再稍稍等我一下嗎?”

  “可以,您可以慢慢收拾?!?p>  “不光只是收拾,我還想給花再澆澆水,因為剛剛正好澆到一半?!?p>  “啊……那您就請便好了?!本c音說了聲“抱歉”,推開了陽臺的玻璃門。她用雙手提起那只人澆水壺,緩慢地澆起了水。

  32

  那一天,自己也是在這樣澆著水——綾音回想起了大約一年前的那一幕,義孝就是在那一天對她宣告了那件殘酷的事實。她一邊聽他講,一邊望著種在塑料花盆里的三色堇。這是她的好友津久井潤子生前最軎歡的花,所以潤子才給自己起了個“蝴蝶堇”的筆名,也就是三色堇的別名。

  她和潤子是在倫敦的一家書店里認識的。當時綾音正在尋找有關(guān)拼布設(shè)計方面的書,正當她準備伸手從書架上拿下一本畫冊來的時候,她身旁的一個女人也正好朝著那本畫冊伸出了手。她也是日本人,看起來似乎比綾音還要大上幾歲。

  她和潤子立刻便混熟了,相約等回國之后一定要再會,而后來兩個人也確實赴了約。綾音到東京之后不久,潤子也來到了東京。

  盡管兩人各自都有工作,不能頻繁地碰面,但對綾音而言,潤子卻是她的一位知心好友,而且她相信自己對潤子而言也同樣是知音,因為潤子甚至比綾音更加不懂得如何與人相處。

  一天,潤子突然說要給她引見一個人,據(jù)說對方是把潤子設(shè)計的人物形象拿去制作成網(wǎng)絡(luò)動漫的那家公司的社長。

  “在我和他商談有關(guān)那人物形象的周邊產(chǎn)品時,告訴他說我認識一位專業(yè)的拼布設(shè)計師,結(jié)果他就說讓我務(wù)必給引見一下。我也知道挺麻煩的,但還是得麻煩你一回,行不?”

  潤子在電話里充滿歉意地請求道,綾音立刻便答應(yīng)了她,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就這樣,綾音與真柴義孝相遇了。義孝是一個充滿了男性魅力的人,他在表達自己的想法時表情特別豐富,|可他的眼神中則洋溢著無比的自信。他很擅長逗人說話,甚至只要你和他談上短短兒分鐘,你就會產(chǎn)生一種自己也變得口若懸河了的錯覺。

  與他道別后,綾音不由得稱贊了一句“真是個不錯的人”。聽到她的這句話,潤子開心地微笑著問了她一句“我沒說錯吧”??吹綕欁颖砬榈哪且凰查g,綾音便明白了她對義孝的感情。

  綾音至今仍在后悔,后悔自己當時為什么沒有開口向她確認。如果當時開口問她一句“你們在交往嗎”就好了。就因為她沒問,所以她什么也沒說。

  在人物形象的周邊產(chǎn)品中融入拼布元素的這一設(shè)想,最終沒有獲得通過。義孝因此直接給她打來了電話,向她道歉說白白浪費了她的時間,真是抱歉,還說改日一定請她吃飯以表歉意。

  她原本只拿它當社交辭令,可沒過多久,他竟然真的打電話來約她了。而且聽義孝的口氣,他似乎并沒有跟潤子打過招呼,所以綾音便誤以為他們兩人并沒有在交往。

  她興沖沖地與義孝共進了晚餐,當時那段他們兩人獨處的時光,令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綾音對義孝的思念急速膨脹起來,與此同時,她與潤子之間的關(guān)系也日益疏遠了。因為她知道潤子也在為他神魂顛倒,這一點令她總是覺得難以主動聯(lián)系潤子。

  數(shù)月之后再見潤子時,綾音大吃了一驚。潤子瘦得厲害,皮膚也變粗糙了。她當時擔心過她是不是身體哪里不舒服,但潤子就只回了句“沒事”。

  在兩人相互訴說近況時,潤了也似乎稍稍打起了些精神。綾音于是就想趁機對她說出自己和義孝之間的關(guān)系,不料潤子的臉色卻一下子變了。

  她問她“怎么了”,潤子卻在回了句“沒什么”后立刻站了起來,說是突然想起有些急事,要先回家去了。

  綾音不明就里地目送著潤子坐進了出租車里,沒想到結(jié)果竟成了永訣。

  五天后,綾音收到了一份快件。小小的盒子里裝著一袋白色的粉末,塑料袋上還用記號筆記著“砷〈有毒)”的字樣。寄件人寫的是潤子。

  她覺得奇怪,就試著打了個電話過去,但潤子沒接電話,有些放心不下,就去了一趟潤子所住的公寓。在那里,她看到了警方正忙著調(diào)査潤子房間的光景,一個圍觀者告訴她說這房間的住戶是服毒自殺的。

  綾音大受打擊,連后來自己去過哪里、怎么走過來的都記不得了。而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回了自己家中,她的目光再次停留在了潤子寄來的那袋東西上。

  就在她思索著其中隱藏的信息時,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在她和潤子最后一次見面時,她感覺潤子似乎一直在盯著她的手機看。綾音立刻掏出了自己的手機。她的手機上掛著一條和義孝那條可以湊成一對的手機繩。

  潤子是因為察覺到自己和義孝之間的關(guān)系而自殺的嗎——不祥的想象畫面在綾音腦子里鋪展開來。如果潤子對義孝只是單相思的話,那她不至于要尋死。也就是說,她和義孝之間的關(guān)系同樣也是非同尋常。

  綾音既沒有去警察局,也沒有參加潤子的葬禮。一想到恐怕是自己把她給逼上了自殺絕路,她就很害怕,害怕真相大白。

  出于問樣的原因,她也沒有勇氣向義孝問起他和潤子之間的事。當然,間時她還害怕因為自己的這一舉動而破壞和他目前的關(guān)系。

  沒過多久,義孝對她提出了一個奇怪的提議,他說他們兩人分頭去參加同一場相親派對,演一場在派對上初次相識的戲。至于目的,他說是“為了避免麻煩”。他還說,“世上的那些閑極無聊之人,一看到情侶就必定要問是在哪里一見鐘情的,我可不想讓他們纏著問個不休。要是在相親派對上認識的,事情就簡單多了?!?p>  雖然她當時也曾想過如果有人問起,那就照他說的那樣告訴他們也就行了,沒必要當真去參加什么派對,但她卻沒想到他竟然還準備了豬飼這樣一名證人。盡管這種徹底作風也像他平日的風格,但綾音卻懷疑他其實是想把潤子的身影從他本人的過去中抹掉。但她也只是在心底里這樣懷疑,并沒有把話問出口,她依言參加了那場派對,然后按照既定套路演了一場“戲劇性的相遇”。

  在后來的日子里,兩人的交往進展順利。在那場相親派對過去半年之后,義孝向綾音求婚了。

  盡管全身都籠罩在幸福之中,但她心中卻有一個疑惑正在日益變大。這就是潤子。她為什么要自殺?她和義孝之間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

  既想知道真相卻又害怕知道的想法交替著襲上綾音的心頭??膳c此同時,與義孝約定的婚禮之日也在一歩步地向她走來。

  突然有一天,義孝向她宜布了一件令她震驚不已的事。不,或許他本人當時并不認為自己說的是如此之輕率的話。當時,他用種極為輕巧的口吻這樣對她說道:“結(jié)婚之后,要是一年內(nèi)你還不能懷上孩子的話,那我們就分手吧?!?p>  她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還沒結(jié)婚呢,誰能想到準新郎要談離婚?當時她以為他不過是在開個什么玩笑,但看來事情井非如此。

  “一直以來我就是這么想的。時限一年。只要不采取避孕措施,正常的夫妻應(yīng)該是能懷上個孩子的。懷不上,那就很有可能是因為其中的一方有問題。不過我以前去看過大夫,大夫說我這邊沒有問題?!?p>  聽到他的這番話,綾音感覺自己全身汗毛倒豎。她看著他問道:“你是不是也對潤子說過同樣的話?”

  “哎?”義孝的目光在半空中游移,顯露出了他少有的狼狽。

  “求你了,你就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你以前確實和潤子交往過吧?”

  義孝一臉不快地皺起了眉頭,但他卻并沒有敷衍搪塞,雖然臉上的表情有些不爽,但還是回答了句“算是吧”。

  “我還以為事情會敗露得更早一些呢。因為我猜你和潤子中的一個或許會提起和我之間的關(guān)系?!?p>  “你曾經(jīng)腳踏兩只船?”

  “你這話可不對。在開始和你交往的時候,我自認為是已經(jīng)和潤子徹底分手了。我沒騙你?!?p>  “你和她分手的時候怎么說的?”綾音瞪著她未來的丈夫問道,“你不想和不會生孩子的女人結(jié)婚——你是這樣說的嗎?”

  義孝聳了聳肩:“話說得不一樣,但意思一樣吧。我說,時限已到?!?p>  “時限……”

  “她當時已經(jīng)三十四歲了。明明就沒采取過什么避孕措施,但她卻絲毫沒有懷孕的跡象。是時候和她說拜拜了?!?p>  “于是你就選擇了我?”

  “不行嗎?跟一個沒可能的人交往有什么意義?我從不干這種徒勞無功的蠢事?!?p>  “那你為什么還要隱瞞到現(xiàn)在?”

  “因為之前我覺得沒必要親口告訴你。剛才我不是說了嗎?我早就做好了這事遲早有一天會敗露的心理準備,就等著事情敗露之后再跟你解釋了。我既沒背叛你,也沒有騙你,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綾音轉(zhuǎn)身背對義孝,低頭看著陽臺上的花。映入她眼簾的是那些三色堇,那些潤子生前最喜歡的三色堇??粗@些花,她想起潤子。想到她當時心中的那份憾恨,眼淚奪眶欲出。

  在義孝和她提出分手之后,潤子的心中一定仍舊是也難以割舍掉這份感情的。就是在這樣的時候,她見到了綾音,從手機繩上察覺到了綾音和義孝之間的關(guān)系。雖然她沒能經(jīng)受住這打擊,選擇了自殺,但她在臨死之前,還是想到了給綾音送來信息,這信息就是那些砒霜。但她卻并非因為憎恨綾音奪走了男友才這么做的。

  那是一種警告。遲早有一天,你也會遭遇和我同樣的命運——她其實是想告訴綾音這一點。

  對綾音而言,潤子是她唯一一個能把心中所有的煩惱都傾訴出來的對象。而她也只對潤子說過,她有先天性的缺陷,沒有懷孕的希望。所以潤子當時才能預(yù)見到,綾音也會在不久的將來被義孝給拋棄掉的。

  “你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義孝說道。

  她轉(zhuǎn)過頭來:“聽到了,肯定聽到了嘛?!?p>  “既然聽到了,那你怎么還一點兒反應(yīng)都沒有?”

  “我只不過是發(fā)了下呆罷了?!?p>  “發(fā)呆?這可不像你啊?”

  “因為我吃了一驚嘛?!?p>  “是嗎?不過話說回來,你應(yīng)該很清楚我的人生計劃的吧?”

  義孝以前曾經(jīng)和她說過他的婚姻觀,說是假如生不出孩子,婚姻也就沒有任何意義。

  “我說綾音,你到底還有什么不滿足的?你想要的不也全都得到了嗎?當然,如果你還有什么要求的話,那你也不必客氣,直接告訴我好了。我能辦到的一定會盡力。你就別整天怨天尤人的了,還是考慮一下新的生活吧?;蛘哒f,你認為除此之外還有其他選擇?”

  他完全不清楚這番話會令他的女友有多傷心。的確,多虧了他的援助,綾音實現(xiàn)了自己的種種夢想。但在一年之后的分離已成定局的情況之下,又讓她怎樣去想象今后的婚姻生活呢?

  “我說,我能問你件事嗎?也許這事對你而言根本就微不足道?!本c音對義孝問道,“你對我的愛呢?它是否依舊還在?”

  其實她要問的是,當時他拋棄潤子選擇了自己,是否只是因為綾音或許能夠替他生個孩子,而并不是對她有什么愛情。

  他聽了露出了一臉的疑惑,但卻問答她說:“當然還在。”接著他又說,“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對你的愛從未有過絲亳的改變?!?p>  當初就是聽到他這句話,綾音才下定了決心,決心和他結(jié)婚。然而這決心卻并非只是想和他一起生活這么簡單,而是為了讓自己心中的愛與恨這兩種彼此矛盾的感情相互妥協(xié)。

  作為妻子留在他的身邊,但掌握著他命運的人卻是我——她想把這樣的婚姻生活攫獲手中。這是一種觀察的同時,考慮是否要對他加以懲罰的生活。

  在她往凈水器里藏砒霜的時候,她感到非常緊張,覺得這樣一來就再也不能讓任何人接近廚房半步了。但同時,她的心底也有了一種掌握住了義孝命運的歡喜。他在家的時候,她就時常坐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就連上廁所和洗澡,她都會謹慎地選擇他決不會到廚房的時候才去。

  結(jié)婚之后,他依舊對她很好。作為丈夫,他并沒有絲毫可挑剔的地方。只要他對自己的愛不變,綾音就打算決不會讓任何人接近凈水器。雖然他對待潤子的那種做法難以饒恕,但只要他不同樣對待自己,她甘愿就這樣活一輩子。對綾音而言,所謂的婚姻生活就是守護站在絞刑架上的丈夫的日日夜夜。

  當然,她也從未奢望過義孝會放棄孩子。在她察覺到他與若山宏美之間的關(guān)系時,她心想,該來的時候終于來了。

  在招待豬飼夫婦來參加家庭派對的那天晚上,義孝正式對她宣告了分手。當時他用的口吻純粹就是公事公辦。

  “你應(yīng)該也很清楚,時限很快到了。麻煩你收拾一下,準備離開這里吧。”

  綾音當時微微一笑,這樣回答了他的話:“在那之前,我還有一個請求。”

  他問她什么請求,她望著丈夫的雙眼說道:“從明天起,我想離開家兩三天,只是把你一個人丟在家里,我有些放心不下。”

  他笑笑,說:“我還以為什么重要的事呢。沒關(guān)系,我一個人在家不會有事的?!?p>  綾音點點頭,說了句“是嗎”。從這一瞬間起,她對丈夫的救濟就永遠地結(jié)束了。

  33

  這是一家開在地下的酒吧。打開大門,首先看到的是一個長長的吧臺,再往里走,則并排放著三張桌子。草薙和湯川兩人坐在靠墻的座位上。

  “抱歉,我來晚了?!稗裹c頭道歉后,在草薙身旁坐了下來。

  “結(jié)果如何?”草薙問道。薰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消息,已經(jīng)査明確實是相同的毒藥了?!?p>  “是嗎?”草薙睜大了眼睛。他們把從津久井潤子老家雜物間里找到的那只空罐子送到Spring8去檢測,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上面的砒霜和毒殺真柴義孝所用的完全相同,正好驗證了真柴綾音所說的“把潤子快遞來的砒霜藏進了凈水器”的這一自供內(nèi)容。

  “看來案件已經(jīng)圓滿地解決了啊。”湯川說道。

  “的確如此。好了,現(xiàn)在內(nèi)海也來了,我們就來再干一杯吧。”草薙把服務(wù)生叫到身旁,點了一瓶香檳。

  “話說回來,這次可真多虧你幫了大忙啊,謝了啊。今晚我請客,你們就盡情地喝吧?!?p>  聽了草薙的話,湯川皺起了眉頭:“不是‘這次可’,是‘這次也’吧?而且我覺得這次我?guī)偷娜丝刹皇悄?,?yīng)該是內(nèi)海君吧?”

  “這種細節(jié)問題怎么著都行。好了,香檳來了,來干杯吧。”

  在草薙的喊聲之下,三個人的玻璃杯碰到了一起。

  “不過話說回來,真是虧得你把那東西給保留了下來呢。”

  “什么那東西?”

  “就是那只真柴太太拿來澆花的空罐子?。磕阒安皇前阉o收起來了嗎?”

  “哦,你說那件事啊?!辈菟S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眼皮也跟著垂了下來。

  “雖然我也知道你答應(yīng)了綾音太太替她澆花,但沒想到你會跑去買了只澆水壺來。這倒也還沒什么,更絕的是你竟然還把它給保管起來了。聽內(nèi)海君說,你把它放抽屜里了?”

  草薙瞟了薰一眼,她卻故意把目光調(diào)開了。

  “這個嘛……直覺唄?!?p>  “直覺?身為刑警的直覺嗎?”

  “沒錯。閃為任何東西都有可能成為證據(jù),所以在案件解決之前是不能隨意丟棄的,這可是搜查的鐵律。”

  “哦?鐵律啊?!睖柫寺柤纾攘艘豢谙銠?,“我還以為你是準備留作紀念的呢?!?p>  “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p>  “我有件事想問一問老師您,不知道行嗎?”薰說。

  “問吧。”

  “老師您是怎么察覺到那手法的呢?如果您就說句‘不知怎么搞的’來敷衍我,我可不答應(yīng)。”

  湯川嘆了口氣:“設(shè)想這東西是不會無緣無故找上你的,而是在經(jīng)過多方的觀察和多次的思考之后產(chǎn)生的。當時我首先注意到的就是那只凈水器的狀態(tài)。當時我親眼看過,淸楚地記得當時上邊落滿了灰塵,己經(jīng)很長時間沒被人碰過了?!?p>  “這我知道。正因為如此,我們當時才無法弄清下毒方法的?!?p>  “但我當時就想,為什么它會是那個樣子的昵?根據(jù)你之前的敘述,我的腦海中對綾音太太形成了一個性格較真、一絲不茍的印象。而實際上你當時不也是因為她把香檳酒杯放在杯櫥外沒收起來而開始懷疑上她的嗎?她既然是這樣的一個人,那么估計她平常是會連水池下方也收拾得干干凈凈的才對?!?p>  “啊……”

  “所以我當時就想,如果她是故意這么做的,那么情況又會如何呢?她故意不去打掃,故意讓上邊積滿灰塵,她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就在我想著這些問題的時候,腦海中便產(chǎn)生了逆轉(zhuǎn)案情的設(shè)想?!?p>  薰望著這位學者的臉輕輕點了點頭:“不愧是您啊?!?p>  “這倒也沒什么可值得夸獎的。不過話說回來,女人這種生物真是夠可怕的,竟然會想出這種毫無理性可言又充滿了矛盾的殺人手法來?!?p>  “說起矛盾來,聽說若山宏美決心把孩子給生下來了?!?p>  湯川詫異地回望了她一眼:“我怎么就不覺得這其中有矛盾呢?想生孩子不是女人的本能嗎?”

  “據(jù)說勸她把孩子生下來的人,就是真柴綾音?!?p>  薰的一句話,令物理學家的表情在一瞬間凍結(jié)住了。之后,他開始緩緩地搖頭道:“這個嘛……的確有些矛盾。簡直就是匪夷所思?!?p>  “這就是女人?!?p>  “的確如此??磥磉@次最后能夠從理論上解決了案件,簡直就是個奇跡,你們難道不覺——”湯川看了看草薙,說了一半的話突然停住了。

  薰也看了看自己身旁,發(fā)現(xiàn)草薙已經(jīng)耷拉著腦袋睡著了。

  “在粉碎了一場完美犯罪的同時,他的愛也徹底被輾成了碎片,他感到如此疲憊,也是理所當然的。就讓他稍微休息一下吧?!闭f完,湯川喝了一口杯里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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