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誰是左靈
果然是碰到了南宮紹儒，一切都不用擔心了。到了晉城，善少爺直接帶著左靈住進了南宮家在晉城的商鋪。南宮紹儒專門吩咐晉城的曹掌柜，給左靈安排專人照顧。善少爺則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換身衣服，隨隨便便裹了傷，就跑來找南宮紹儒蹭吃蹭喝。
這些日子實在是過得苦了些，因此善少爺見了這普通的家常飯菜，眼睛都綠了，吃起來簡直是風卷殘云一般。待善少爺吃飽喝足，舒舒服服地攤在椅子上輕拍肚子。南宮紹儒才開口問他：“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于是，善少爺將自己化名李大乘，在正豐鏢局當鏢師，這趟走鏢碰到的事前后說了一遍。南宮紹儒聽完也頗有些唏噓：“我來的時候，路過關(guān)中，聽說了左大俠一家的事，挺慘的，沒想到這位左姑娘因為出嫁逃過一劫，她可知道她家出事了？”
“知道，我們薛總鏢頭來了信，還說到了崔家，若是崔家接受她當媳婦，就讓我們把左姑娘留在崔家，如果崔家背信棄義，欺負左姑娘一個孤女無依無靠，就讓我們把左姑娘帶回關(guān)中，從此她就是薛總鏢頭的女兒?！?p> 一番話說得南宮紹儒也不禁豎起大拇指，“薛鏢頭大義，讓人欽佩。”
“是啊，我在正豐鏢局一年半，深知薛鏢頭為人仗義，對手下鏢師甚好，如果不是這次的事，干完今年，我應(yīng)該還能再升一級，明年能拿更多銀子。這下倒好，恐怕再也不能回去做鏢師了。”善少爺頗有些惋惜。
“他們都不知道你的身份嗎？”
“左姑娘如今知道了，不過她似乎沒有聽過善少爺?shù)拿^，也改不過口，一直都喊我李鏢頭。問題不在鏢局有沒有人知道我的身份，而是這次我們出來十幾人，只有我一人活著回去，讓人家怎么相信我只是一個區(qū)區(qū)三等鏢師？”
“你是個三等鏢師？以你的武功，怎么會只是個三等鏢師？”
善少爺白了南宮紹儒一眼，“我當然不能用火焰刀和寒冰掌啊，那樣不就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誰了嗎？你知道我行走江湖從不用兵器的，為了隱藏身份，還專門練了幾招劍法?？上КF(xiàn)在都沒用了，最起碼，對手見識過寒冰掌，知道我就是善少爺，我就再也不能回正豐鏢局了，薛鏢頭是個好人，有一大家子人要養(yǎng)，不像我，浪子一個，到哪兒都能活。我不能因為我的身份給他帶來麻煩?！鄙粕贍?shù)目跉馍跏峭锵?，畢竟找這么個糊口的活計不容易。
南宮紹儒打量一下他：“我倒覺得你多慮了，武當一役之后，江湖上論起你來都頗有些敬畏，想必薛鏢頭也有所耳聞，如果他知道你就是善少爺，說不定還希望你留在鏢局，幫他震震場面，讓一般宵小不敢打鏢局的主意?！?p> 提起武當，善少爺臉上的肉抖了抖，頗不自在地說：“武當那是運氣，我根本打不過梅真人，他是自裁的?！苯又忠粨]，“這都是后話，先把眼前的事解決了，你聽完整個過程，有什么想法嗎？”
南宮紹儒愣了愣，“想法？探子和殺手都被你殺了，什么線索都沒有，我能有什么想法？”
善少爺摸了摸鼻子，“我也是為了保命，迫不得已?！?p> “倒是白妖娘那件事有點奇怪，淮南五怪當年的武功也算中上等，據(jù)說這個白妖娘比其他四人的武功還高些，這樣的人，即便落了單，會那么輕易地給人當小弟去嗎？若是個高人也就罷了，偏偏你又說那個中年漢子武功一般，那么白妖娘到底為什么投靠他了？”
這確實是個疑點，善少爺自己也懷疑過?！斑€有那個天蠶暗器，怕不是容易得到的吧？”善少爺半瞇著眼，有些出神。默了一會兒，復(fù)又問南宮紹儒：“你過關(guān)中的時候，左家的事如何了？”
“當?shù)剜l(xiāng)紳和左大俠幾個生前好友，湊了些錢，把左家的人安葬了。”
善少爺點點頭，該把這個消息告訴左靈，讓她心里有些安慰。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善少爺站起來準備告辭的時候，順便問了一句：“我跟左姑娘在你這里休息一兩天，就到崔家去，你在晉城待幾天？我辦完了事，或許還可以找你喝酒?！?p> “哦，我不會太早走，我小姑姑要來，大概兩三日到，我等她一起回去。”
“錦姑姑要來？”善少爺有些詫異，南宮錦近幾年把商隊的事多半都交給紹儒，自己也就把把賬，鮮少出徽州?！板\姑姑來晉城做什么？”
“小姑姑來信說，她到崔家有事要辦，我正好從西北送貨回來，就提前到晉城來等她。至于什么事，我也不知道?！?p> 崔家？也是崔家？善少爺心中有些狐疑，不過沒有細問，辭了南宮紹儒，來尋左靈。
左靈正在外屋榻上坐著，見善少爺來，有幾分欣喜之色。
善少爺一落座，便開門見山地說道：“左姑娘，救了我們的南宮紹儒，從北邊回來，路過關(guān)中，他說關(guān)中的鄉(xiāng)紳和你爹的一些朋友，湊了錢，把你爹娘弟弟都安葬了?！?p> 左靈低了頭，半晌才回道：“多謝?！?p> “我們在南宮紹儒這里住兩日，再打探一下崔家的情況，你放心，很快我就會送你到崔家去的?！?p> 聽了這話，左靈猶豫了一下，拿出一個小布包，放在桌上，打開來，是一支金釵和一張紙?！袄铉S頭，我這兩日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我這次出嫁，確實是倉促而行的。其實我之前并不知道自己跟崔家的子孫有婚約，上個月，我爹突然拿出這些，與我說我與崔氏三房長孫崔敬衍立有婚約，讓我到晉城來完婚?！?p> “我本是不愿意的，可是我爹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違背，于是我就同意了。我臨走之前，我爹除了交代我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要回頭，一定要去崔家之外，就是交代我，這支金釵和這紙婚書，路上一定要收好，萬不可輕易交與他人，只有到了崔家，才可以拿出來給崔家當家人看?！?p> 善少爺沖左靈點點頭，打開那張紙細看了一下，不過就是一份普通的婚書，寫明雙方家世，生辰八字，還有雙方落款，證婚人等等，沒有什么可奇怪的。那個金釵也是很普通的金釵，成分不算好，顏色也烏了些。善少爺反復(fù)仔細地看過，也看不出有什么問題，但是既然有信物，有婚書，至少證明左靈要與崔家公子成親的事是真的。
善少爺把東西還給左靈：“左姑娘，這是你進入崔家的證明，是要妥帖收好?！?p> “李鏢頭，我想來想去，也就只有婚約這件事我并不知道，顯得可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爹娘都從未提過我與別家訂過親的事?！?p> “我看訂約日期是十年前，這十年來，你半點都不知情嗎？”
左靈搖搖頭，“我不知道，沒人與我說過?！?p> 善少爺沉吟，晉城崔氏是高門大戶，女兒與這樣的人家訂親，為什么要隱瞞呢？十年前訂親，六七年前收留小葉，突然讓女兒出嫁，這中間到底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正想著，有人敲門，“左姑娘，在下冒昧，善少爺在你這里嗎？”
是南宮紹儒，善少爺前去應(yīng)門，順道告辭出來。
南宮紹儒把善少爺領(lǐng)往書房，走出一段距離后，轉(zhuǎn)頭問他，“你說這個左姑娘是來晉城與崔氏子孫成親的？可知是崔氏哪個子孫？”
“我也是剛剛知道，是崔氏三房長孫，崔敬衍?！?p> 南宮紹儒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奇怪起來?！翱墒?，我剛剛向曹掌柜打聽了崔家，這個崔氏三房長孫，好像已經(jīng)成親了。”
善少爺?shù)淖鞆埖煤喜粩n，成親了？婚書他剛剛還看過，左靈今日剛到晉城，他崔敬衍跟誰成親了？
等到了書房，見了曹掌柜，曹掌柜說崔氏三房的長孫崔敬衍去年確實已經(jīng)成親，娶的就是關(guān)中左家的大小姐，這是全城百姓都知道的事。善少爺像是被人兜頭打了一悶棍，腦子里嗡嗡作響。關(guān)中左家，關(guān)中左家的小姐已經(jīng)嫁入崔家了，那么，他這一路護送的又是誰呢？這一路對左靈不會武功的懷疑鉆進了腦海里，揮散不去。
“不，不對吧，”善少爺半晌磕磕巴巴地轉(zhuǎn)向南宮紹儒，“左靈是左風禪親自送到正豐鏢局的，薛鏢頭也是因為跟左大俠的交情才接了這趟鏢，總不能連左風禪都是假的了吧？”
“左大俠有幾個女兒？”南宮紹儒問他。
“據(jù)我所知，只有左靈一個?！?p> “那就怪了，既然左靈在這兒，那么嫁入崔家的是誰？”
曹掌柜道：“崔家?guī)装倌陙矶际潜镜卮髴簦瑯O其看重門楣，絕不會娶來歷不明的女子。就算嫁入崔家的是假的，那她一定有辦法讓崔家人認為她是真的。”
“這大概就是一路上左靈被追殺的原因。假冒的左靈怕身份被識破，所以一定不能讓真的左靈進入崔家。”善少爺定下心來，如是推斷?？墒沁@也不能說明其他問題，比如，六七年前收留的小葉為什么突然反水？難道幕后主使六七年前就物色好了替代左靈的人？
三人沉默了一陣，南宮紹儒吩咐道：“我姑姑大概后日就到了，這幾日曹掌柜辛苦些，著人暗地里看住這個左靈，既不能讓她跑了，也別讓人傷了她。等姑姑來了，我們一塊去崔府，或許可以見到另一位左家小姐?！?p> 曹掌柜應(yīng)著聲，善少爺卻不以為然道：“我覺得，我跟左靈應(yīng)該立刻去崔家?？梢宰屇缓蠛谑执胧植患埃悦庖归L夢多?！?p> 南宮紹儒覺得善少爺說的有道理，于是決定第二日，便帶左靈去崔家登門拜訪。
既決定了，善少爺便請曹掌柜多講講崔家的事。按照曹掌柜的說法，崔家在晉城，已經(jīng)是幾百年的大族了。內(nèi)部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因為人太多，三代以前分了房。如今長房和二房都在京里做官，舉家遷往京城定居了。三房留在晉城照看祖業(yè)，因此晉城崔氏的實際當家人，正是三房的老夫人。
要說這位崔老夫人，那是相當精明自主，不僅一手把持著崔家的家業(yè)，她的兒子媳婦在家里幾乎就是擺設(shè)，并且連四房五房的事都要管著，儼然一個家主。凡事都要順著她的意，不然她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治你。這多年來，整個崔氏，面上雖然沒人敢說話，背地里巴不得她早死的人，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
聽完這些，善少爺皺了皺眉，感覺這個崔老夫人，似乎并不怎么好打交道。
“你們?nèi)サ酱藜遥瑹o論如何也避不開這位崔老夫人。我只擔心崔老夫人太過傲慢，或許根本不肯見你。不過，她最重視的，就是崔家的名聲。拿這個說辭，或許能談上一談。”曹掌柜出了個主意。
“既然這樣，那左姑娘嫁入崔家可能要費些波折。最好的結(jié)果，大概就是崔老夫人攆走原來的孫媳婦，再偷偷把左姑娘接到府里，偷梁換柱，把這事悄悄辦了?！蹦蠈m紹儒擔心道。
“那就要看左姑娘的意愿了，她愿嫁，就留下來，不愿嫁，我就送她回關(guān)中?！?p> 又商議了一些細節(jié)，善少爺奔回來找左靈，告知了此番變故。
左靈如今什么打擊都不怕了，聽聞善少爺要帶她去崔家討回公道，興致卻淡淡的：“李鏢頭，我到晉城來，只是為了完成我爹的心愿。所以，我只要到崔家，把信物和婚書交給他們就好，至于姻緣這個事，不可強求的。若是崔家公子與那位女子已有孩子，我難道還能讓他把人家休了嗎？孩子怎么辦？我嫁進崔家又如何自處？”
善少爺震驚了一下，這位左姑娘看著不聲不響，心里卻極有主意，到了這步田地，竟然還能為對方著想，實在難得：“左姑娘有如此胸襟，讓人敬佩。好，就依你，咱們就去把信物還給崔家，早早了這樁心事。此后左姑娘大不了就跟我一塊回關(guān)中去。有薛鏢頭在，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左靈低下頭去，笑得極其苦澀。
第二日，南宮紹儒要與他們同去，卻被善少爺拒絕，善少爺遞給南宮紹儒一封信，看時，卻是左靈與崔敬衍的婚書。南宮紹儒不解，善少爺?shù)溃骸斑@是抄錄的，原件左姑娘自然要帶在身上。我是想讓你幫我查查這個人?！闭f著，指了指證婚人的名字。
陳德場，這個名字聽起來既常見，又不常見。善少爺?shù)溃骸按藜衣男屑s定，娶了左家的姑娘，多半對冒名頂替這件事不知情。左大俠總不會坑自己的女兒。那么無論嫁入崔家的是誰，她是怎么知道左家與崔家訂了婚約的呢？這事左姑娘自己都不知道?！?p> 南宮紹儒立時明白，婚書內(nèi)容和訂婚信物，左家和崔家不會對外泄露，那就只有這個證婚人才會泄露了。看來，這個陳德場確實很可疑。
“我這就安排人去查。不過，是十年前的事了，不一定那么快查到?！?p> 其實善少爺也沒指望能真的查到什么，只是思前想后，就只有這一點是線索了，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yī)，就這一點線索查下去。
左靈腿腳不便，南宮紹儒專門雇了個轎子，安排了兩個丫鬟跟著。善少爺換了身精神的衣服，將正豐鏢局的鏢旗重新支了起來，頗有幾分威風地在前開路。南宮紹儒又安排了幾個護衛(wèi)一路護送。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城東崔家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