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扁鵲兄弟
“至于診金,也請安小姐不必掛心。你們那位老丁總不僅是貧道多年至交,這云清觀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有丁氏家族的大功德。丁小哥近年來也為此地的建設(shè)出力頗多。貧道為丁氏員工診治實乃略盡綿力的回饋而已,又怎能收取診金?”
說罷,李道長舉起茶盞輕抿一口,慢條斯理道:“再者丁小哥說的什么工傷鑒定、醫(yī)療制度,在云清觀可不適用哦!貧道這里既沒有醫(yī)院的三甲頭銜,也沒有掛號發(fā)票,沒辦法讓安小姐走那些流程。所以嘛,”他話鋒一轉(zhuǎn):“不是工傷也須得按工傷來算,安小姐萬萬不用和此人客氣。貧道借此也可以還份恩情,豈不美哉!”
老人家談吐實在幽默,安逸忍不住抿唇笑了,只是覺得有些事情似乎被偷換了概念。但她剛才被老板氣到大腦缺氧,連分析能力都變慢了。
正當她思忖著該如何答復(fù),李道長并不想給安逸時間去細想:“貧道為您做出的診斷結(jié)果,其實丁小哥聽了也不妨事。安小姐今日偶有小恙,身體倒也無大礙。而貧道本就推崇與擅長的是將養(yǎng)之法,在‘治’和‘養(yǎng)’上更偏重于‘養(yǎng)’。皆因幼年時曾讀過扁鵲三兄弟的故事,貧道深以為然。哦,安小姐知道這個典故嗎?”
“扁鵲兄弟?”安逸努力回憶,最終只能訕訕笑道:“我只知道海爾兄弟?!?p> “噗~”旁邊小道長一時忍不住笑出聲來,被師父瞪了一眼后強行忍笑卻渾身抖動個不停。安逸面色發(fā)窘:完蛋,看來自己露大怯了!
受了警告本想做個安靜美男子的丁鴻實在看不下去,決定下場解圍:“這個故事是講:魏文王問扁鵲,與他的兄長相比,誰更精于醫(yī)術(shù)?扁鵲答曰大哥最好,二哥次之,他最差。文王問為何你最有名氣?扁鵲答:‘我大哥治病,治病于病情發(fā)作之前的時候,由于一般人不知道他能事先鏟除病因,反而覺得他的治療沒什么明顯的效果,所以他的名氣無法傳出去,只有我們家的人才知道。我二哥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初起的時候,看上去以為他只能治輕微的小病,所以他的名氣只能在我們鄉(xiāng)里流傳。而我扁鵲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已經(jīng)嚴重的時候,治療手段用了很多不可思議的大手術(shù),自然以為我的醫(yī)術(shù)高明,因此名氣響遍全國,遠遠大于我的兩位哥哥?!?p> “丁小哥講得極好。所謂事后控制不如事中控制,事中控制不如事前控制,可惜多者均未能體認到這一點,等到錯誤的決策造成了重大的損失才尋求彌補,有時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李道長繼續(xù)詮釋。
安逸聽得頻頻點頭:“多謝李道長為我解惑。受教了!”
忽覺身側(cè)如芒刺背,安逸發(fā)覺自己漏掉了感謝某人!雖然對這個強橫自負的人她還是氣兒不順,可小職員又哪有底氣和老板慪氣。
“也謝謝老板的講解,屬下才疏學(xué)淺給您丟人了。”
語氣誠懇,但耷拉著小腦袋瓜子里誰知道又存的什么古怪心思。丁鴻卻也再次確認,這女人不敢也不愿與自己眼神對視。在她心里,自己真的有這么可怕、可憎嗎?丁鴻只覺心煩氣躁,眼眸深處多了幾分惱意。
安逸低垂著頭默默等待回應(yīng),怎么沒有動靜?郁悶至極偷眼望去,見老板只凝視著自己,根本沒有開口答話的意思。
還在為自己剛才激烈反駁他而生氣嗎?看樣子是了。安逸趕忙收回目光,不自覺身體微縮。
李道長此時大笑出聲:“不丟人不丟人!不知道這故事的大有人在,正如貧道也不曉得那個什么海爾兄弟是何典故。”
“噗~”這次被逗樂的除了小道長,還有安逸。至于那個人嘛,依然如石塑般安靜。
氣氛總算緩合了過來,李道長言歸正傳:“安小姐當前最大問題乃是心脾兩虛與心肝血虛癥狀兼有,換句話說,也就是一般的血虛癥狀與心肝兩臟癥狀同時存在?!?p> “很嚴重?”丁鴻突然插口:“兩種病癥并存?”
李道長無奈:“急什么,貧道才剛起了話頭而已?!痹缰绱诉€不如把他轟出去清凈,深吸口氣繼續(xù)解釋:“倒也不必驚慌,臟腑之間本就互相資生、制約。當某一臟或某一腑發(fā)生病變時,在一定的條件下可影響另一臟或另一腑,有時也相互傳變,這取決于兩臟腑之間的關(guān)系。具有表里、生克、乘侮關(guān)系的臟腑容易發(fā)生傳變,反之則較少?!?p> 見安逸一頭霧水、不明所以,這反應(yīng)本在李道長意料之中,來此看病的人大多如此,雖然他已盡量說得淺顯易懂了。
“好吧,那貧道就用最平白的話從頭講來:體質(zhì)的形成包括先天因素、后天因素及其它。而安小姐天生體寒,體質(zhì)一旦形成很難改變,但也不是完全改變不了,只是非常緩慢。體寒主要表現(xiàn)貧血,臉色蒼白,手腳冰涼,體質(zhì)弱,性格易內(nèi)向,多愁傷感,念舊,抑郁。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平時喝些紅糖水,食用大棗之類的補血食材?!?p> “還有多做運動。”丁鴻語氣略帶責(zé)備,這自然是對安逸說的。
李道長饒是修身養(yǎng)性的得道高人,對于這小子兩次三番的打斷也心頭火起,閉氣默念口訣才穩(wěn)穩(wěn)沉了情緒。換做旁人自己早就甩手而去了,但念及故情,只是給了丁鴻一記眼神制止他的造次。
“運動本是不錯,偏偏安小姐是氣虛體質(zhì),想必平日總覺身體動力不足,氣息短淺、語聲低怯,神疲乏力,不耐勞累。因而抗病能力弱,抵御寒、風(fēng)、暑邪能力也弱。因此只能做適度運動,以微汗為宜,大量出汗本身就是對身體的一種損耗?!?p> 安逸使勁兒點頭,對李道長欽佩不已,同樣也向老板印證了自己之前所言非虛。而丁鴻沉默無語,只覺得這女人的身體真是麻煩極了。
“再說回剛才提及的并存之癥。心脾兩虛證是由心血不足,心血虛,心失所養(yǎng),則心悸怔忡;脾為氣血生化之源,主統(tǒng)血,心主血,兩者在生理病理上均有聯(lián)系......”
知道大師已在用語上盡量簡明扼要,可安逸仍然聽得費力,漸漸已涌上困意。強忍住打哈欠的沖動,轉(zhuǎn)念想到身邊老板也和自己一樣昏昏欲睡吧?好奇望去,但見老板微蹙眉頭,聽得全神貫注、目不斜視?!安逸頓覺羞愧,千金難求的機會請到大師為她診斷,可自己居然心不在焉,簡直是塊朽木!
想及于此,安逸立即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全情投入到李道長的講解中。
當安逸端坐聆聽之時,丁鴻卻略側(cè)過頭,用眼角余光掃了她一眼,暗自搖頭:就憑你對中醫(yī)這一竅不通的水平,還想轟走我?真是胡鬧。
“不知安小姐對貧道說的可否理解?”李道長接過小道士為自己新?lián)Q的熱茶,潤潤已發(fā)干的嗓子。
不等安逸開口,丁鴻已代她回復(fù):“我這位秘書對中醫(yī)了解不多,想必也就能聽懂十之一二。大師不必為此顧慮,我先幫她記下,過后再慢慢傳授。請您繼續(xù)?!?p> 李道長聽聞此言,微點點頭,端起茶盞假意又喝了一口以隱去唇邊笑意。
安逸只輕輕嘟嘴,神色如常。丁鴻挑眉,意外于這女人的平淡接受:你不是只刺猬嗎?你的刺呢?剛才只是想旁聽而已,就已經(jīng)要沖過來把我扎成篩子。如今自己表明替你記錄病情,還順帶挖苦了你,反倒沒有抗拒?這是臣服于我的權(quán)威之下了?
臣服?當然不是。安逸是因為老板說得情況屬實,辯無可辯罷了。確實聽不懂能咋辦?
“安小姐的病癥雖大半屬于天生體質(zhì),但后天因素對身體的影響卻也不小,包括飲食、勞動、婚育、情志等。還有諸如年齡、社會關(guān)系這種非人力能改變的其它因素,皆是現(xiàn)階段急需調(diào)理的重點,否則后患無窮?!闭f到此處,李道長又探身再次觀察:“請問最近是否失眠多夢、眩暈健忘、面色不華,食欲不振,腹脹便溏和神疲乏力?”
見安逸緩緩點頭,李道長不由說得語重心長:“兩種病癥互存確實并不多見,多由飲食不節(jié)、或思慮過度、勞倦傷脾等原因引發(fā)暗藏身體內(nèi)的隱病。請恕貧道直言,安小姐務(wù)必不要仗著年輕而揮霍、透支身體。如想身心自然和諧,須用靜修養(yǎng)生、飲食調(diào)養(yǎng)、四時起居、精神調(diào)理之法來固精、固氣、固神。其中‘眠、食’二者尤為要務(wù),而睡眠充足有利于保養(yǎng)體內(nèi)陰氣,是重之又重的大事!切記切記!”
安逸面色復(fù)雜的看著對面長者,只覺自己仿佛玻璃般被瞧了個透。那一句句分析都直中要害。最近幾月的頻繁鬧病,她對自己的身體也存著擔(dān)憂,也想調(diào)理??上?,她現(xiàn)在的“重中之重”是對女兒未來的籌劃與無法控制的憂思,半分力氣也使不到自己身上。
“聽懂李道長說的嗎?這些話不需要我的解讀吧?”
安逸機械的點點頭、又搖搖頭,即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趕忙回答:“嗯嗯,聽懂了!請道長放心,我一定做到!”
丁鴻和李道長對視一眼,皆是無奈。如此沒有誠意的回答,怎能騙得過他們二人?恐怕連她自己都不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