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丁鴻的回憶
小江。
丁鴻塵封已久的記憶大門也同樣被緩緩打開。相較于韓叔,他被喚起的時間線更長......
父親少年時祖父便去世了,已成年的大伯順理成章承接了家里賴以生存的家具廠,可惜資質(zhì)和能力有限,雖不至于破產(chǎn)但也勉強維持。那時父親已參軍幾年,毅然放棄了提干機會,復(fù)員回歸。憑借出色能力和軍人果敢的拼搏精神,勇挑大梁、振興家業(yè)。后由祖母拍板贏得經(jīng)營決策權(quán)。此時父親已年近三十,痛快接受了長輩的相親安排,這才結(jié)識同樣步入大齡行列的母親。
母親相貌不俗,出身同為商賈。雖與丁家經(jīng)營行業(yè)毫不相干,但財力相當、根基穩(wěn)健。晚婚只因家中有位相差十二歲的胞弟,也就是丁鴻唯一的小舅舅。
外祖母高齡生下小舅舅后,身體一直不佳,自顧不暇。古語說“長姐如母”,雖小舅舅有保姆照顧,母親當時只是一位花季少女,卻主動在親情和教養(yǎng)上投入大量精力,再后來承擔了啟蒙、督促學(xué)業(yè)等職責(zé)。真真是付出良多且甘之如飴,只可惜為此誤了自己婚姻大事。
多年后母親曾感慨她被小舅舅提早透支了太多母愛,以至于全無興趣和意向來輔導(dǎo)自己親生的兒子。
父母二人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彼此都挑不出對方錯處,便按部就班的結(jié)婚、懷孕并產(chǎn)下自己。
只是在孕期時,外祖父突發(fā)急病迅速惡化,直至仙逝前后不到兩個月。那時母親帶著肚子里的自己奔波于娘家。他的出生令母親欣喜不已,因為她終于可以卸掉自己這個包袱,輕松上陣、全力以赴去救場外祖家的產(chǎn)業(yè)了。
父親家當然很不贊同,可母親無甚愧疚。為丁家成功續(xù)了香火,自認已圓滿完成任務(wù),心安理得的輔佐著初入商界的小舅舅。
因此丁鴻襁褓之中便在他人懷中長大:他的祖母、姑姑、嬸嬸等等。每位親人都憐愛他,卻又因?qū)λ赣H不滿而含怒不甘;每位親人都同意接他養(yǎng)育,卻又不愿長期,只能輪流......
這期間祖母與母親間的暗流涌動、相互角力,雖不足為外人道也,但那不安穩(wěn)的氣氛圍繞身邊,加之對父母懷戀的天性使然,尚是嬰童的丁鴻偶現(xiàn)發(fā)急好動。當然這一切他不存記憶,只在祖母有意無意間提起時,以及近些年他了解到往時更多情況,才恍惚聯(lián)想到幼年時心中焦躁流離之感。
終等到四歲之時,父親不愿他再與女性長輩們居住,以免被溺愛失了男兒剛性,力排眾議將丁鴻接回自家宅子。說得好聽是要親自教導(dǎo),可惜父親哪兒有這種空閑,除了偶爾回家時將他喚來立規(guī)矩、查學(xué)業(yè),便是百忙中抽空將他接去公司,在秘書們的陪同下消耗幾個小時罷了。即便如此,與父親的相處時光也比他那“空中飛人”的母親略多些。
記得年幼的丁鴻甚至懷疑小舅舅或許才是母親親生吧?自己有可能是為掩人耳目被父親抱回家中的。這等荒謬念頭也只是他對母親憤極時的一閃而過。
要說母親對他漠不關(guān)心,倒也不盡然。只是......要怎么形容呢?這份母愛如此的不適宜、不得當、偏偏要強加于年幼而無反抗能力的自己接受。就比如傭人和家教的更迭,往事久遠、說來話長:
四歲孩童已上幼兒園,負責(zé)他起居的保姆兩名,日常陪伴的家教兩名,再加上管家、保潔員、廚師和司機大約十人。男女主人常年奔波,為此這宅子中的一切都在圍繞小主人服務(wù)。
丁家是典型搞實業(yè)的,丁鴻就是別人口中有“礦”要繼承的孩子?!坝髌涔诒爻衅渲亍保瑖鴮W(xué)、思維、外語、樂器、運動類課業(yè)的啟蒙教學(xué)早已全面展開。除個別項目,所學(xué)課程基本都由老師上門授課。是以只要小少爺在家,丁宅便在管事統(tǒng)籌安排之下,人流穿梭、好不熱鬧。
貼身照顧的保姆曾心疼道:“咱們小少爺?shù)臋n期排得滿滿的,大概不亞于男女主子吧?!?p> 苦嗎?累嗎?當然不。只因自小便如此,且幼兒園其他小朋友、親戚中的同齡孩童也都這般。誰說富人家孩子過得輕松自在?想要財富得以世代延續(xù),繼承人的培養(yǎng)怎可有半分疏忽。
別看丁鴻如今嚴肅倨傲,童年則是另一番景象:濃眉大眼、虎頭虎腦,常年與長輩一起雖得溺愛,倒也暗得察言觀色的本事,言談舉止有規(guī)有矩,見人笑瞇瞇,頗有長輩緣。
有親密接觸的家政人員和老師們對他的喜愛發(fā)自真心,丁鴻畢竟年幼純真,待人親疏遠近在所難免。曾有位叫琴姨的三十歲保姆,極大彌補了丁鴻對母愛的缺失,直到某天這位阿姨突然回了家鄉(xiāng)。而那位團團臉的露露老師特別親切,因為喜愛,丁鴻跟著她學(xué)習(xí)法語也格外帶勁兒,不過露露老師不知何故被另一位瓜子臉、優(yōu)雅端莊的安娜老師替代。負責(zé)接送他上下學(xué)的小趙叔叔經(jīng)常在閑暇時陪他打籃球、拼樂高,甚至難得的玩鬧嬉戲,可后來......結(jié)局不講也明了。
發(fā)生多次后,年已七歲的丁鴻心下愴然得出結(jié)論:自己與誰親近,此人便會消失。
沒有人告訴他,他也從未開口問過,但他就是知道,而且他還知道在幕后操控這一切的人,正是他的母親。
一位疏于照顧他,為此得不到親密母子關(guān)系的母親,懼怕著、防御著、剝奪著有可能供給兒子親情的所有外人。寧可如此費心費力,也不肯自己做些彌補之事。
說著都嫌繞口的理由,卻不厭其煩的被一次次施行著。
可笑嗎?也許不。
要體諒這份不得體的母愛嗎?也許,不。
總之,小丁鴻逐漸掌握了一個規(guī)則:喜歡誰,便對TA冷淡、挑剔,甚至兇悍,如此方能保留住此人。
長期以往,哪個孩子還能繼續(xù)保持純真熱情的天性呢?不過他的父母不以為然,甚至欣慰于兒子因淡薄、冷酷而形成的強悍氣質(zhì)。
想及于此,丁鴻輕嘆。
小江。這可不單單是一個昵稱,而是他反抗父母決策得到第一次成功的代表作!
由此憶起去世多年的穆梓阿姨,笑容善良純真,待自己溫暖又耐心,總在盡力理解、融化他冰封的心。但丁鴻怎可暴露自己的喜愛?除非不想再看見穆姨出現(xiàn)在丁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即使是韓叔妻子又怎樣?他母親不放心任何人吧。
前些年小舅舅已能獨當一面,外祖家事業(yè)蒸蒸日上。母親心滿意足的逐步功成身退,想回歸家庭扮演好母親角色的她,怎奈兒子早已長大并被送去留學(xué)......
丁鴻嘴角微挑,心中有種報復(fù)性的快意。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時間是唯一對任何人都公平的存在。
轉(zhuǎn)回心神望向韓叔,對方正抿著唇,怔怔盯著自己交錯而握、略顯干枯的雙手,一副懸而未決的躊躇狀。丁鴻心軟,這世間真正為他操心、了解他性情的,韓叔更勝于自己雙親。
“韓叔。”丁鴻聲音難得帶有溫度,卻不影響語氣中的堅定:“我,不是個胡鬧的人。從來都不是?!?p> 看來韓叔與老板談的事很重要呀。
安逸悄悄豎著耳朵聽動靜,身體繃得筆直不敢隨意向身后瞧上一眼。每次韓叔匯報基本控制在一小時內(nèi),這也是老板的規(guī)矩,今天好像超時了喲。
這又關(guān)自己什么事呢?八卦而已。安逸心中嘻嘻偷笑。
開門聲起。
沒有立刻轉(zhuǎn)身,幾息后安逸方才恍然看向已步到自己身側(cè)的韓叔,笑著起身:“您要走了嗎?”
“是呀,要趕回總公司。你也快忙吧?!表n叔一如既往的和藹:“小安,再見?!?p> 安逸連忙回應(yīng)道別,目送著韓叔一路與其他人點頭致意,直至走出視線。她輕吐口氣,繼續(xù)坐下忙著手中工作。
總裁室內(nèi),丁鴻凝視著玻璃墻外的女人,腦中既清明又混沌。
或許這就是辦公室戀情的弊端,可見自己先前多么睿智。如今,難道要把她提前請走才能保住一世英名嗎?算了算了,多思無益,邊走邊看吧。
已快步走出太陽科技的韓叔正在等電梯。比起剛才的親切和煦,此時他臉上的肅穆之色令恰巧也要乘坐電梯的倆位銷售部員工不敢近身,選擇搭乘其它客梯去了,并偷偷猜測著這位見慣風(fēng)浪的大管家遇到什么難辦之事?
確實難辦呀。韓叔正苦惱于要不要向老丁總匯報。雖離經(jīng)叛道,畢竟八字沒一撇呢。如果少爺沒幾天便改了主意,自己豈不是謊報軍情?只是憑借對少爺神色語氣的觀察,外加幾件與安小姐相關(guān)事情的處理方式,實不像在玩鬧......
其實匯報了又能如何?以少爺輝煌的情史戰(zhàn)績,老丁總多半會棄之以鼻、認為自己小題大做。如果真信了,難道要辭退安小姐做為了結(jié)嗎?那豈不是激起少爺?shù)膭儇撚?,反而更糟?p> 算了算了,多思無益,邊走邊看吧。同樣的話居然也閃現(xiàn)在韓叔心頭,如果丁鴻知曉會笑嘆他們的確是一對忘年交吧。
少爺呀少爺,您什么時候能讓我這年過半百之人省省心!邊想邊步出電梯的韓叔,迎面遇到了另一位同樣不省心的年輕人。
“韓叔好!”
“秦朗?哈哈歡迎你的回歸!快上去吧,丁總看見你會很高興的?!?p> 會很高興?自詡熟諳自家少爺?shù)睦先?,這次您可看走眼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