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兩天而已
丁鴻沒有理會安逸的諷刺,沉默半響,就在安逸以為對方被自己問得無話可說時,竟聽到了令她瞠目結(jié)舌的問題:
“你,想復(fù)婚嗎?”
“???”似是不敢置信,又似是沒有聽清楚,安逸下意識“啊”了一聲。
丁鴻見安逸不知所措,反而認為他或許猜對了,自是極為不甘心,可當目光掃向安逸那被衣袖遮蓋的傷痕,咬牙道:“你痛苦的原因是放不下那個人吧,如果你想復(fù)婚,我…可以幫助你?!?p> 雖然艱難,丁鴻仍選擇將話說完。
他在說什么?放不下…放不下誰?那個混蛋孟思謙?僅僅想到這個名字,哪怕沒有說出口,安逸也覺得胃臟一陣翻涌,惡心到想吐。
“我的事不用你管!”見丁鴻似乎又想開口,安逸憤然怒呵。
“我也不想說,我當然希望你忘掉一切可以接受我,但你的精神和身體狀況實在太差了,如果將那個人找回來能給讓你有所改善,我愿意……”
“你愿意?你愿意什么?你有什么資格干涉我的事?丁鴻,您能不能別把自己當成活菩薩、救世主?!再再再說一遍: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安逸低吼,在深夜寂靜無聲的湖邊,她努力又努力的使自己保有一絲清明:“我從來不想和你吵,你也每次都說要和我好好談話。但總能把我弄得糟糕透頂,還一副幫助我、為我著想的偽君子!”
“偽君子?”這個詞他已經(jīng)從安逸口中不止聽到過一次,對丁鴻來說簡直是莫大的羞辱:“好!你不虛偽,那你能不能直面自己內(nèi)心、直面自己的狀況。安逸,你到底想要什么?怎樣才是你想要的生活?告訴我?!?p> 丁鴻執(zhí)拗的盯住安逸眼眸,直到安逸別扭的將頭偏開:“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是你說的那些,我想要的生活是我過段時間可以與女兒生活在一起,與父母一起。這里面沒有你,也沒有其他人?!?p> “既然你想得很清楚,女兒回歸又指日可待,那你為什么失眠、自殘?所以你沒有說實話,”丁鴻肯定道:“你一直很痛苦,你有什么事化解不開。我確實猜不出原因,能想到的就是你想讓他回歸,想破鏡重圓。難道那人被第三者糾纏住了?或者有別的難題?你放心,我有的是陰謀陽謀對付他們。”
安逸愣愣的看著說得篤定的丁鴻,不知為何,在她被氣得七竅生煙之時,仍將老板這番話聽了進去,竟然有幾分感動。不管此人動機如何,他是真的用心在觀察、分析自己的情況。除了父母,可能連女兒也沒有做到如此。
隨即又覺得荒謬,怎么能用自己年幼懵懂的女兒和這個精明狡詐的商人做比較。所以,自己終究還是中計了嗎?
她一步步走向長椅。雖有絲絲涼風(fēng)卻抵消不了盛夏夜晚的悶熱,安逸此時身體竟然冰冷麻木。終于坐了下來,她甚至感謝丁鴻在此期間沒有出聲也沒有出手幫她,而只是在一旁默默注視。
“不要再提他,我會吐的?!卑惨莸恼Z調(diào)生硬,像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丁鴻蹲下身,放柔了音調(diào):“好,再也不提了。”那肯定也不會復(fù)婚嘍!極力掩飾著內(nèi)心喜悅,繼續(xù)試探:“你在痛苦什么?被什么事困惑住了?你是不是覺得做錯了什么?在惱恨自己?因為女兒?”
見安逸的身子不易察覺輕輕顫了顫,丁鴻明白或許他找對了方向:“你是一個好媽媽,我相信認識你的人都會很輕易看出來。你為了女兒如此上心,也確確實實證明你一定是非常疼愛女兒、甚至把她看得重于自己生命的好媽媽……”
“不,我不是。”安逸聲音凄然:“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我……我真的……不是……”
她要如何說她同意離婚是因為對前夫出軌的極度厭惡與無法釋懷,而心底里卻偷偷的、深深的藏著份她不愿也不能承認的解脫與自在。
當時因為有個小生命的存在,前夫被那邊挾制使得離婚勢在必行??珊髞硇∩氖湃ィ瑑杉依先丝嗫谄判牡膭窈?,蒙在鼓里嚶嚶哭泣的女兒,都沒能讓她做出挽回那段婚姻的舉動,雖然前夫也沒有。
但如果有呢?她可以遺忘前夫的不忠,粉飾太平繼續(xù)回到以前?還是兩人從此在婚姻中互相折磨、怨懟,以至于連累女兒更加痛苦?
她好像連嘗試的勇氣和愿望都沒有,幾乎不曾為此糾結(jié)。
而如果老公前來求和呢?每次想到這里,安逸不是遺憾、埋怨反而是戰(zhàn)栗,戰(zhàn)栗過后則是瘋狂的恐懼與自責(zé)。
恐懼自己內(nèi)心竟然渴望著的、已婚已育后不應(yīng)該存在的念頭,尤其是她的婚姻無論外人還是她自己都認為是幸福美滿的,更何況女兒尚還年幼,需要父母雙親陪伴。自責(zé)她與出軌的丈夫竟然只是精神與肉體的區(qū)別嗎?他們的沒有互相挽留彼此,對于女兒來說意味著什么?謊言與拋棄?
所以她怎么可能是好媽媽,說她是個魔鬼媽媽也不為過!
見她語無倫次,丁鴻趕忙安慰:“人無完人。你不要過分追求完美,也不要將別人的錯誤強加在自己身上,如今的局面你也是受害者……”
“老板,”安逸一直低著的頭此時更低了些:“讓我一個人待著,求你了??祀x開?!?p> 丁鴻正待再勸,卻瞥到安逸交握在膝上的雙手死死握緊,指甲都嵌進肉里。到底為了什么?他非常想問明白,可仍是當機立斷改了口風(fēng):“好,我離開。放松你自己,答應(yīng)我別傷害自己,不要抓傷自己。答應(yīng)了我馬上離開?!?p> 安逸胡亂點頭,全身緊繃到抖動。丁鴻知道安逸已處于崩潰邊緣,只是在自己面前保留著最后的體面。他的心似被狠狠揪扯在一起揉搓,再不多說,迅速起身走到幾十步外才停住。
是的,他沒有勇氣去聽安逸的哭聲,沒有勇氣去看安逸痛苦的面容。他甚至不敢回頭觀察安逸此時的狀態(tài)。幾個深呼吸,丁鴻勉強將自己情緒控制住,發(fā)了條信息出去。
雖依然背對著,他竭盡所能側(cè)耳傾聽后面的動靜。正此時,前方有人過來,他立馬警惕觀察,來人正是送他們過來的那名酒店司機。
接過紙袋,從里面取出吸煙、火機,丁鴻心煩意亂的抽起煙,只是抽了幾口覺得不對味兒,煩躁的捻滅了。不多時又點起一根,幾口后又捻滅……如此數(shù)番之后,丁鴻定下心神,轉(zhuǎn)身朝那個縮成一團、不仔細都看不見的身影而去。
緩緩低下身姿,將一張紙巾塞到安逸手中。此時的安逸正將頭埋于膝上、手臂環(huán)抱身體。接到紙巾,她沒有拒絕,仍垂著頭,默默擦拭起臉頰、鼻頭。丁鴻再次遞上一張紙巾,等到時機繼續(xù)遞著,充當著敬業(yè)職守的工具人。
安逸從剛才已聽見悉悉索索的走路聲。她清楚那是誰,也只能是誰。三更半夜,老板肯定沒有走遠,也不會允許這種情況下有陌生人靠近自己而不阻攔。
經(jīng)過幾天的相處,她已相信丁鴻對自己即便只是短暫的圖個新鮮,也確實帶著幾分真心。雖然遠遠談不上被打動,但也不能否認對方貨真價實的付出。
終于擦干了所有眼淚,哭累了的安逸對著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發(fā)呆。一瓶飲料遞過來,已經(jīng)被擰松了瓶蓋,安逸不多客氣的小口啜飲著。
一直站立在旁的工具人終于得了機會坐到自己身邊,而自己沒有反對。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心理上的劣勢,不承認不行,反正她不是個臉皮厚的。
“好些了嗎?”
安逸點點頭,雖然有水潤喉,她還是覺得嗓子干痛得很。而且她相信身旁的人可以看見她的任何一個小動作。
“明天午餐后,我送你回家。周日下午再回來好嗎?我安排心理醫(yī)生,還有李道長介紹的同行給你把把脈。如果你同意,有幾項體檢還需要補充做一下,不過時間可能不夠,我們商量著優(yōu)先做哪些。”稍作停頓,似是無奈下的有氣無力:“安逸,同意好嗎?同意吧。”
“兩天,兩天而已?!卑惨輿]有再沉默下去:“能改變什么?您就如此自信嗎?”
“能或不能,我希望再盡力一次,不存遺憾?!?p> 不得不佩服老板的死磨硬泡,經(jīng)過幾個回合,雖然被幾度氣死,又眼睜睜見證著老板能屈能伸的各種伏低做小。作為他的員工,你很難想象平時在公司威赫桀驁的老板能有這樣一面。虛榮心作祟,不被迷惑該有多難。得虧自己條件實在差異巨大,心中又惦念著女兒,否則……
“那些是我的安排,你想怎樣度過?我聽你的?!?p> 又來了。看似給你選擇,實際是在遵從他的范圍內(nèi)的選擇。
“無論你對我如何看法,起碼你要認可你的人身是安全的。比起你我之間的關(guān)系,我一直認為幫你恢復(fù)身體更重要,也是如此做的?!?p> 想起之前丁鴻提到幫助自己復(fù)婚的那些話,安逸迷惑。這是什么言情小說情節(jié)嗎?還是那種初中生才愛看的校園疼痛文學(xué)?不在乎自己的感情,只為讓對方獲得幸福?
真就離了大譜了。如果自己選擇要復(fù)婚呢?他怎么辦?真能幫忙?真能犧牲小我、完成大我?
一直以為老板有眾多女友是因為自身條件優(yōu)越,沒想到人家的感情招數(shù)也著實了得!
“飲料是預(yù)防你低血糖的,再喝幾口礦泉水清清嗓子吧。”
安逸轉(zhuǎn)頭瞧向他,心道:丁大情圣,失敬失敬。
此時丁鴻心里一突,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殷勤起了反效果?但,他又不是刻意討好,是真的在擔(dān)心……這女人!
丁鴻心頭火起,嚴肅道:“我知道你從來沒有信任過我。是,我的某些做法有不妥之處??晌也辉敢饽阗|(zhì)疑、否定我對你的關(guān)心,我覺得你總該能感受到我真的希望你好好的。”
恩威并施。當這個詞冒出來,安逸不由苦笑。沒辦法,她對老板的戒心太重,而且還將繼續(xù)保持下去。
不過,人心是肉長的。安逸嘆氣,兩天,兩天而已。只要她繼續(xù)如之前那般警覺,熬過兩天,老板應(yīng)該可以消停了吧。否則不知道這人還要糾纏多久,只怕比兩天還要長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不要安排項目了,我沒有精力和心情配合。還是之前的那幾樣可以嗎?”
“可以,我說了都聽你的!”丁鴻興奮的站起身,笑容在這深夜璀璨如星。
聽我的。安逸冷哼:聽我的,我就會躺在自己家里,而不是如今這個時辰還坐在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