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飛又在放聲狂笑:“丁大俠士不是要報仇,很想我死嗎?現(xiàn)在,我已經給了你機會,你怎么還不拿起劍來?”
他的笑充滿惡毒,繼續(xù)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沒用,完全就是一個廢物。你為什么不想想,你那溫柔而可憐的妻子,還有你的孩子,然后,你就會爆發(fā),你就會有力量,拿起劍來,刺穿我的心窩?!?p> 荒野中冷風吹動,似要凍僵丁克無力的軀體。謝飛的話,卻比風更冷,更割人。
丁克的眼中,好像又看到三年前,自己家中的那一片大火,在火海中,自己的妻子和兒子,那染血的尸體。
妻子那死不瞑目的無辜眼神,仿佛也在冷冷的看著他。
是不是遠方的妻子,太過寂寞孤獨已久,在召喚著自己?
丁克忽然也艱難的笑了。
當你在敵人面前,任何憤怒,恐懼都無濟于事時,你唯有笑。
你絕不能祈求敵人的憐憫,憤怒也絕不能殺死敵人,你唯有用自己強大的內心,擺出自己最高的姿態(tài),來傲視敵人。
就如同丁克現(xiàn)在一樣。他不但在笑,還用盡余力冷然對謝飛道:“你就是個一輩子活在別人褲襠下的,可憐而可悲的走狗。我承認,現(xiàn)在我的生死,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你若有種的話,就和三年前那一次一樣,現(xiàn)在就一劍殺了我?”
他直直的看著謝飛,眼里居然浮出濃郁的諷刺,笑容也有說不出的譏俏,仿佛現(xiàn)在,謝飛根本就是他口中的獵物。
但是,又有誰能理解,在他這樣尋求一死的內心里,藏著多少真正的悲哀?
謝飛居然在那一剎間,不由自主的楞了愣神。這就是在自己砧板上的肉么?
但他很快就明白過來,丁克現(xiàn)在是只求一死,目的就是要激怒他而已。但丁克的話,對于謝飛來說,也不可謂不尖酸不惡毒。這或許是作為一個男人來說,最不想聽到的蔑視之語。
所以,他還是沒能按捺住自己的情緒,一把撿起在丁克手邊的長劍,“唰”的一聲,刺向丁克的咽喉。
劍光閃動,鋒利而雪亮的劍尖,在清晨的薄霧中,帶著冰冷的死亡氣息,如同毒蛇的牙吻,眼見著就要撲倒丁克的喉結處。這一劍若下去,就算是大羅金仙,也難以再把丁克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這時候的丁克,仿佛已經握住了自己妻子的手,還抱著自己的孩子,一家人好似已在黃泉路上相遇。
他甚至已經聽到了他們的歡笑聲。
所有的一切,都要結束了嗎?愛戀與仇恨,歡樂與悲哀,美好與丑惡,都要在這一刻盡數(shù)消散,然后在另一個世界里,與自己的親人再度重逢!
是不是生命中所有的一切,都會在這時得到解脫?
冰涼的劍尖,在要入肉時忽然頓住。
謝飛那惡毒的聲音又在丁克耳邊想起:“丑鬼,你以為我會輕易就這樣讓你痛快的死去?不,我要你充滿愧疚,要你在肉體與心理的雙重折磨中,血液流干而死。”
“謝飛,你個孬種,現(xiàn)在連殺我都不敢了嗎?”丁克譏笑的雙眼,一眼不眨的停留在謝飛的臉上。
“哈哈,丑鬼,我要你在死前,好好的記住我!”謝飛瘋狂大笑,劍鋒一轉,“唰”的一劍,刺在丁克的右腿上。
鋒利的長劍,透腿而過。鮮血立即從創(chuàng)口處涌出,但丁克的神經好像已經麻木,竟然好似沒感覺到痛楚。
就算是身上的傷口再疼,又怎抵得過,他現(xiàn)在心中的傷痛?他的笑容雖然僵硬,但目光還是依然落在謝飛的臉上,充滿譏刺。
謝飛似已有嗜血的瘋狂,搖搖頭,又哈哈大笑,從丁克的的腿中拔出長劍,又是一劍刺進丁克的左腿。
“丑鬼,這一次,我看你還會不會有那么命大?好好享受死亡的樂趣吧!十八年后,你若是條漢子,再來找我。”謝飛又拔出長劍,用丁克的衣襟,擦干劍上的鮮血道:“你就這樣,一點一點的死去,在閻王爺那里,才會記得告我。還有,后天是我謝飛迎娶三姨太的好日子,你就算在陰曹地府,也不要忘了為我多多祝福。哈哈哈……!”
得意的長笑聲中,謝飛跨步而去。留下滿身創(chuàng)夷,雙腿血流不止的丁克。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當善良而弱勢的人在窮途末路時,但往往一些惡人卻活得春風得意!
荒野的風吹散薄霧,也吹出丁克的淚水。
敵人已經離去,他也已經用不著再故作堅強。這明明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像他這樣悲哀的小人物,又何其之多。
他流淚,當然并不是因為自己即將在仇人的手里,離開這個世界,而是因為,自己沒能強大,沒能為自己地下的親人報仇雪恨,沒能手刃謝飛這個狗賊子。
他現(xiàn)在死了,一點意義也無,可以說是比鴻毛還輕。
但這也是他的悲哀。他很想向天大聲疾呼,喊出他心中的不平,喊出他心中的憤懣,但是他真的已經沒有了呼喊的力氣。
他除了還有血可以流外,就只有流淚。
但他的血和他的淚,是會流干的。也許在他的血淚流干之時,就是他與家人在天堂,或是在黃泉路相伴重聚之時。
他已經沒有勇氣,再像三年前一樣,勇敢的活下來。
這是新一天的開始,早起的鳥兒已在天空歡叫,太陽也要張開它睡眼朦朧的雙眼,喻示著這美好的一天,已經開始到來。
但丁克自己呢,他的生命,也許就如同這荒野中的薄霧,在不經意間就會被風吹散。也許如同他躺著的草叢間的露珠,太陽一出,就會消彌無蹤!
他又會不會如一只蟲子,本就會成為那早起鳥兒的早餐?
他就一動不動的躺在那里,躺在塵埃草叢間,等待到死神的鐮刀,來割下他的頭顱。
他的淚已經流干,在臉頰上留下兩道痕跡,他身體里的血液,不知道是不是也已經流干,已開始凝固。
他的眼皮是如此的重,要開始耷拉下來。他努力試著將眼睛張開,這也許會是他,最后一眼,看這看似美麗的世界。
然后,他的眼簾,似已如同厭倦了這個世界般的慢慢垂下。
也在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向自己這個方向而來。
他忽然激起了生的欲望,他想呼救,他還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去做。
但他確實已經沒有任何的力氣來呼喊。
幸好這個人,此時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并且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慘狀。
這個人渾身都被霧氣濕透,仿佛他已經在濕黑的夜里,奔走了整整一個晚上。
“好惡毒的手段!”這是那人看到丁克時,說的第一句話。
然后他蹲下身來,朝丁克喊道:“朋友,朋友,快醒醒,快醒醒?!?p> 可惜丁克現(xiàn)在什么都聽不到了。就算他能聽到,也沒有醒過來的精力。
那個人的眼睛看似有些邪異,卻掩蓋不住真正的痛惜之色。他用手指放在丁克的鼻端,半秒后,又在丁克的雙手上,胸腹上一陣摸娑。
他的眼神也變得嚴肅,輕聲道:“還好不致命?!?p> 他再看看丁克的雙腿的劍傷,嘆了口氣道:“也許,這一次,我能救你?!?p> 但他眼中,卻好像隱藏著無盡的悲哀和辛酸。
他輕輕用雙手抱起丁克,飛一般往荒嶺深處奔去。
朝陽的光輝也在這時灑下,照在丁克剛剛躺身之處,那一灘沁入泥土,已開始凝固,就要變得紫黑的觸目驚心的血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