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同事喧嘩的三五成群地進入辦公室,趴在辦公桌上睡著的倪有梨被吵醒了,嚯地站了起來,心想,糟糕,怎么自己居然睡著了。坐下來,移動電腦鼠標,當顯示屏亮起來的時候,有梨松了口氣,還好已經(jīng)保存了最新修改的版本,這已經(jīng)是第26次修改稿了。唉!有梨嘆了口氣,她知道這次恐怕還是過不了,雖然已是第26次修改,雖然每次自己都盡了最大的努力,可是師傅的目的并不是讓自己改稿,而是要讓自己主動辭職,這一點,有梨心里非常清楚。
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是早上九點,又熬了一個通宵。也許再這樣熬通宵下去,自己就不用辭職了,而是可以猝死在工作進行時。這樣也好,一切都不用愁了,唉,想到這兒有梨又唉了口氣。不管怎么說,自己還活著,就得拿著稿子去見那個被自己敲破了頭的自己的師傅。有梨從雙肩背包里翻出鏡子,對著它,清掉眼屎,扒拉了幾下頭發(fā)。點擊了郵箱的發(fā)送鍵,心懷忐忑地向她師傅的辦公室走去。
有梨的師傅是優(yōu)享生活家居公司的助理設(shè)計師,也就是專門帶剛?cè)胄械牟锁B的那種,自己本身也沒什么設(shè)計能力,算是整個設(shè)計部里專門替高精尖的設(shè)計師分擔麻煩的那種角色。他叫劉庸,他的辦公室就在菜鳥們的大敞辦公室的隔壁,玻璃窗很大,如果不下百頁窗的話,他在里面干什么外面都看得見。此刻百頁窗就沒有下,所以有梨能看得到劉庸在他的辦公室里面坐著,戴著一頂黑色的寬沿帽。這帽子他已經(jīng)戴了好幾天了,因為她的頭讓人打破了。而打破他頭的這個人就是有梨。
看著那奇怪的帽子襯著他奇怪的頭,有梨心里又難免嘆氣。以有梨自己對自己顏值的判斷,她以為她這一生是不會遇見辦公室性騷擾這種事的,可是她沒有想到男人喝醉了之后,連自己這種顏值安全級別的女人都會下手。更沒想到的是,在自己為了自衛(wèi)打破了他的腦袋,并把這件事報告給設(shè)計部的藝術(shù)總監(jiān)之后,換來的卻不是劉庸被免職,而是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當然那只是表面上。事實上就是自己不僅要繼續(xù)面對這個好色的下三濫,而且他還在想辦法要把自己給開了。世界上所有那些公平的事情,大概不是在影視劇里就是在新聞中,總之是在自己看得見摸不著的遠方的,唉,有梨又嘆了口氣。自己是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工作的。家里的經(jīng)濟已經(jīng)非常拮據(jù)了,是承擔不起自己再失業(yè)的,自己一定不能被這個下三濫趕走。加油,倪有梨,你一定可以挺住的。這樣為自己暗中打氣了之后,有梨小心翼翼地上前敲響了劉庸辦公室的門。
“進來!”
順著這一聲,有梨推開門走了進去。這一進去,有梨就感到了對面襲過來的殺氣。劉庸的眼睛里明白的寫著:你為什么還不去死?為什么還要在我面前礙我的眼?我真想一腳把你踢出去,但看在法律的面子上我就忍了。
“我的第26稿你看了吧?”有梨小心地控制著自己的氣息與聲調(diào)問。
“我發(fā)現(xiàn)你這人耐性挺好的哈?”劉庸略帶無奈地笑了笑。“行,那你就繼續(xù)改吧!但是你記住了,下個禮拜三就是你們的deadline!到時候你的稿還通不過的話,誰也幫不了你!”
就在劉庸撂下這句判決詞的時候,他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一個男人匆匆忙忙走進來,指著劉庸說:“唉,那誰,你這兒有,”說到這兒,男人發(fā)現(xiàn)了這屋里站著的有梨?!澳闶沁@兒的吧?”指著有梨問。
“她是你手下吧?”見有梨沒反應,男人又指著劉庸問。
“唉,莫老師,您怎么來了?”劉庸反應極快地站起身,點頭啥腰地裂著他最大的笑臉趕緊應酬著。
“唉,那誰,”莫老師說到一半。
“我是劉庸,小劉!”劉庸恭敬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哦,那劉什么,這人我用一下啊!來來來,你跟我來!”莫老師拿手作勢招呼著要有梨跟著自己往出走。
有梨沒動,拿眼去瞧劉庸。
“莫老師叫你去,你還不趕緊去,別傻愣在那兒啦!”劉庸用手示意朝外趕有梨。
本來不想跟著這么一個不是自己的直接上司,去作莫明其妙的事的有梨,毫無選擇權(quán)地不得不跟著那位莫老師走了。
“你天天都打扮成這樣嗎?”邊走莫老師邊問有梨。
“是啊,有問題嗎莫老師?”有梨一頭霧水。
“你是怎么被招進來的?誰把你招進來的?”莫老師。
“我是公司慈善基金的助學對象!”有梨怯怯地回答。
“哦,我明白啦!”莫老師仿佛恍然大悟。“我就說嘛,正常應該不可能招你進來的!不過也好,你有你的特殊用途!今天就是你大展身手的時候啦!好好表現(xiàn)?。 蹦蠋熯@樣說著,把有梨推拉到一個角度,盯著有梨的衣服看了一會?!皣K嘖!你這審美,我也是服!你會開車吧?”
“剛考的駕照!”
“來,就去這個地址!”莫老師從手包里掏出一張紙條來?!斑@是車鑰匙!全自動檔的,會開吧?”
有梨點點頭。
“行,那我走啦!”
“唉,莫老師,我是要去干嘛?”有梨一頭霧水。
“想干嘛干嘛,機靈點兒!”莫老師向有梨眨眨眼,急匆匆地走掉了。
OMG,有梨心道,啥叫想干嘛干嘛?這到底是要去干嘛?低頭仔細去瞧那紙條,上面只有一個地址,景新山莊125號。唉!有梨在心里嘆氣,心想真是禍不單行,一件接一件,是非要把自己整到失業(yè)的節(jié)奏啊。心內(nèi)還沒有吶喊完,肚子咕嚕嚕叫起來,好餓,不管了,反正有車,先回家吃個饅頭再說吧。
有梨把車開進后圍寨小區(qū)的時候,已經(jīng)出了一頭汗了。剛考的駕照,又是輛從沒開過的新款車,一路開著,有梨腦里那個糾結(jié)點就在于:千萬別給人刮花了,這么貴的車,自己可賠不起。
把車在10號樓下停了,蹬蹬蹬跑上四樓,剛想掏鑰匙開門,聽到門內(nèi)有動靜。這個時間是不可能有人在家的,有梨心里清楚。小姨去買菜了,10點前不會回來。佑怡和佑安都在學校,中午放學才會回來。那么這門內(nèi)的是誰?不用說,一定是賊了。自己這個小區(qū)的治安一向不好,上個禮拜才出過盜竊案。那賊把被盜那家的防盜門都拆了。怎么這么背,這么快就輪到自己家了,這樣心里抱怨著,有梨屏住氣,躡手躡腳地轉(zhuǎn)身往樓下走。走到隔了一段樓梯,才敢拿出手機來報警,怕被賊聽見。
“喂,我報警??!我家進了賊了!不知道有幾個?反正門內(nèi)有挺亂的聲音的!地址在……”
有梨報完警就在樓門口守著,心想,要是警察先來最好,要是警察還沒來,賊就下來了,自己站在這里,既可以裝作路人把賊的臉認清,又可以隨時逃跑。想是這么想,可計劃不等于事實。警察來了之后,沒有在有梨家抓到賊。只抓到了兩個衣衫不整的男人,而其中一個還是有梨的親哥,倪有成。
警察把有梨有成兄妹倆教育了一番,告誡他們不要亂浪費警力。兄妹倆頻頻點頭。
警察走了之后,有成帶來的男友在客廳玩手機等著,有成拉了有梨兄妹倆進里屋說話。
“哥,你,你這是干嘛呢???”有梨真是驚到下巴頦都掉了,她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的親哥居然還有這么前衛(wèi)的愛好。
“噓,別那么大聲!”有成制止妹妹。
“你,你這樣,干嘛還跟我嫂子結(jié)婚呀?”有梨壓低了聲音說。
“那不得傳宗接代嘛!何況我也是想跟你嫂子結(jié)婚的!”有成。
“那你又跟這個人?”有梨。
“唉!你不知道你嫂子多悶!成天那個心思啊,就在她兒子身上!”
“她兒子也是你兒子!”
“是,我知道!可是夫妻間也需要有夫妻間的情趣,對不對!何況,有些事情,我喜歡有人陪我一塊兒干,但你嫂子不可能!”
“什么事情?”
“呃,比如打藍球!”
“我說哥,你這樣不行!”
“唉呀,我的事兒你少管!你有空管好你自己吧!我走啦!”
“唉,哥!”
“你別再跟我提這事兒??!你再提這事兒我跟你翻臉!”
“我是說,你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給家用了!快半年了!你今天把家用給我吧,佑怡佑安的學費都快湊不出來了!”
“唉,不是我不想給你!是你嫂子管得太嚴!你想,我本身錢掙的也不多!現(xiàn)在又有了孩子,奶粉各種培訓費,天文數(shù)字啊妹!我錢全在你嫂子那兒,不是我不給你!我要能拿出錢,我今天都到酒店開房了,不會到這兒來!”
“哥,你咋能,”
“其實我也勸你!你也搬出來唄!反正姥都死了!那倆讓小姨管就完了嘛!對不?父母都不管的孩子,咱算老幾,憑啥管那!行了,我不跟你說了,我還得上班去呢!我走了??!”有成硬行截斷了有梨的話,機關(guān)槍一樣打出一梭子子彈似的話,走了,把有梨撇在那兒一個人發(fā)愣。
其實有梨也明白哥的想法。她知道有成是個實在人,在他的心中,這個家里唯一對他有恩的就是姥姥。而半年前姥姥過世了。于是現(xiàn)在這個沒有了他的恩人姥姥的家已經(jīng)跟他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了,除了這套還值些錢的房子而外。
可有梨不這么想。她在這個房子里,從6歲住到現(xiàn)在,這么多年了,無論是血緣還是感情,她都想守住這個家。如果可能,有梨是想一輩子守住這個家的。有梨想要擁有親人,而且她知道,對于自己來說,這個家是自己想要擁有親人的唯一的希望了。再成立新家,怕是不可能的。因為她不想再重歷,重歷那可怕的生活。
(備注:2019年01月22日開始第一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