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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爺爺

五:百鬼行

狗爺爺 萬生變 3489 2020-09-19 12:34:00

  出了九重門,途經(jīng)一窟,窟名“爛皮蘚”,叫山大的工廠擠進溝里,愈爛了。

  蒼狗因急著上路,就沒留步,忽而從糞臭中,嗅到一絲旖旎香,便失了神,循香去,不覺入了窟。

  窟中,自是破棚爛房、餓死鬼、沒牙翁,蒼狗不忍,予了些錢。工廠的巨影,把此窟分割。就在光與暗的交界處,蹲了一女,好個菩薩心腸,正分白饅頭予餓民。

  蒼狗又發(fā)了癲,大嘆:“天殺我也,于淤泥處,得見一蓮花——”

  好嘛,因蒼狗久未洗塵,又披了頭、散了發(fā),倒叫女子以為乞丐,便也施予一塊。她又忙去了。

  這饅頭,是軟黃金呦,是玉玲瓏呦!蒼狗上驢,復北行,拿它慢口吃了,是口齒津滿,腸腹酥軟。再往北,到了中州,森林、古跡叫鏟了,鋪上康莊大道,二側(cè),立了電燈桿,樓與山齊。此人行于道上,任汽車左右飛馳,尤哼一曲,詞曰:

  “天道有知,天道無情,天道輪回,天道不滅?!?p>  忽至一地,遠了新時代,嗬,佛塔如森,宮閣如林,鳥獸作窩,人跡罕至。鐘鳴乍響,千鳥飛絕

  “好個天外寶地?!悲?cè)藝@罷,因趕路,遂欲走。忽見塔林中影綽一人,好生的親昵,就心一動,下驢奔去。那人兒卻專躲他似的,往后溜了。

  天近黃昏,影愈深,景愈昏。

  蒼狗左撲、右倒,幾次觸著了衣角,又叫她甩了。終跌在泥上,大叫:“怪了嗨,是泥鰍精嗎,竟這般的滑溜?!?p>  那人兒終露出真容。好嘛,是一慈祥女士,手托一支掃開殘霧垂楊柳,腳踩霞云,渾然一真真菩薩。

  怎么菩薩都來了?來收一寶衣。

  什么寶衣?一件袈裟了。叫“千金對”,好生厲害:掌三界事務(wù),馭萬洲變遷。

  然縱它能耐大,也難逃一劫,此劫,叫它墮了佛天,入此苦塵呀。

  何劫:

  一裁縫僅憑一根萬丈長的線,織了它,欲上供如來,誰想,中途叫一鼠咬爛了,只得拆線重縫。哈,這次把線頭當線尾,尾又當頭,結(jié)果,效用也截然反了。你道“悲”,成了“歡”,你道“圓”,成了“缺”。如來才不慈悲,把“千金對”喚作“千金錯”,一震怒,拋它下了宮去。

  好,好,佛撒了氣,倒叫這婆娑世界受了。

  蒼狗怎知這些事,卻心念自個的,便纏住菩薩,求:“好人兒,你大慈大悲,可幫我把一厲害緊的方子喚來,也免我,嘿嘿,費一番腳力。”

  菩薩知眾生自有運命,便不予理睬。

  蒼狗一愣,道:“菩薩娘娘,這可真關(guān)乎了蒼生,你怎做了個,無動于衷?”

  菩薩道:“生滅有常,如江中一浪、倉中一粟?!?p>  蒼狗笑了,道:“莫打甚么比方,好欺負人,你直說便是。”

  菩薩道:“浪之于江,粟之于倉,小之又小,一填即滿,不足道哉?!?p>  蒼狗一驚,大叫:“好個‘不足道哉’!”又嘻笑了,道:“好,不救蒼生,可幫我找回弟妹,也算行個人情?!?p>  菩薩道:“人之離合,若月之圓缺,古難全也?!?p>  蒼狗這下明了,也勃然大怒了,罵:“咄,你這不行、那不行,枉作了菩薩?!彼T上驢,道:“罷了,罷了?!睆捅毙小?p>  忽而一火石,自月中來,尾墜霞彩,往這邊來。細看去,什么火石,分明一真僧袈裟。只聽得一霹靂,嗬,大地便叫戳一窟窿。菩薩見之,慌了神,忙去報予如來。

  蒼狗回來,喚菩薩:“遭了,快拿彩石補上?!笨赡膬哼€有菩薩?

  他趴洞邊,往下看。

  噫,真?zhèn)€黑黢黢,陰森森。

  拋一塊石去,許久未聞回響。

  這真?zhèn)€,圣明難依,臨邪王,還需自家英雄氣。好一蒼狗,睜了火眼,瞧得洞中鬼氣勃發(fā),便抄了一劍,叫一聲:“爺爺去看路!”遂蹦了下去。

  此一蹦,就墜了七天。蒼狗從囊中取些干糧、凈水,倒也沒餓著。那三急,潦潦草草,也應付了去。第八日,還未觸底,倒先逢了些牛頭馬面,俱攀這洞,往上頭去。蒼狗一喜,遂斬它個,肉臊子,血泡子,七零八落。

  “好痛快!”他收了刀,往下頭看。

  但見,形勢崎嶇,峻如尖嶺,于晦暗處藏了叢叢鬼怪,鬼祟口暗噴了邪氣。陰風生,黑霧起,山有,澗有,宮有,獄有,好一片,野莊妖林,閻宮王殿。哈,哈,已脫了人界,入了冥府。

  蒼狗一瘋子,自不懼,反生了好些雅興,左游右耍,好個快活。甭管什么牛鬼蛇神,若攔他,打它鳥的,全干趴下。

  這般打殺,直入了閻王殿,堂堂閻魔王,寬耳肥腸,正襟坐在王椅上,見生人殺來,大怒,道:“好個狗貨,見洞就鉆,見鬼就打,也不知,三界各有法,豈容你猖獗!來人,拿下他,丟油鍋烹了?!?p>  鬼兵們駕云騰霧,來捉蒼狗。蒼狗混不怕,把殿中酒全攬入掌中,壯膽用,喝光了,打一飽嗝,叫:“鬼釀的,忒混了點?!边~了醉步,左拐右斜的,就穿過兵馬,到閻王前,豪氣陡生,扯住他,罵:“你個黑臉王八,若把一個鬼放入人間,爺非把你眼珠子打迸出去?!遍愅躐斳?,怕丟了命,忙道:“自是了,自是了?!?p>  蒼狗奪了他的官帽,把自個的紅皮帽丟了,笑:“你的不錯?!庇职岩慌耘泄俚纳辣⊥盗藖?,尋到裘風候、竇小卿的生辰,一讀,大怒:“最恨生死,叫我受,無邊苦楚!”把他倆的頁撕扯下來,丟入一旁燈燭燒了。又灌一通酒,發(fā)了性,干脆把薄冊整個丟進火中,一腳踢翻?;馃斯淼?。地獄沒得水,眾鬼兵只好撒尿澆它。偶有不慎,叫火點著了命根,就哭爹喊娘了。

  出了府,到一溝澗。但見口立一碑,碑上刻了四子:八寒地獄。

  地獄中,亮一寶光,上萬丈。蒼狗近了,見是一金軟的寶裟,酒醒了七分,心就饞了,忙攝了來。一掂量,輕如鵝毛呦,可偏鬧了大變。

  蒼狗自言:“好俊的一單衣,驚了神仙,定也是仙家的寶貝。若穿了它,我是人,是仙?”道罷,欲把寶裟披來。

  忽而一句:“南無阿彌陀佛——”止了他。呀,這苦寒澗中,出來一彌天大掌,蓋了三界,往他這兒來。哈,此掌乃如來之掌,他見凡胎欲披圣衣,恐亂了綱常,就動了手。

  蒼狗這潑貨,發(fā)了笑,贊道:“好大的掌?!币妱莶幻?,忙假呈上佛衣,作了揖,道:“可是為了這爛衣?若是,拿了便是,賠了性命,可不值當。”

  如來于無量遠處道:“你也算乖巧。速把此衣丟入地心熔巖,燒它個七七四十九天,它就毀了,你也得一條命?!?p>  蒼狗笑道:“我知你是誰:如來老爺子嘛!老爺子,你叫我燒它七七四十九天,忒費事點,我大忙人,等不得。您神通廣大的,一掌拍滅了它,多輕便?!?p>  如來笑他:“一掌,三界俱滅,你擔待得起?”

  蒼狗一甩頭,道:“擔待不起,擔待不起,但您大慈大悲,我不信。這掌,許是嚇唬人哩?!彼彀阳卖恼剂?,退一步,看一步。見如來不動,遂瘋笑,道:“您不管,就由我了吧,放心,定叫它不破一道口,不斷一根線。嘻。嘻嘻。咿呀呀!”往洞上去。

  眾鬼怪好言相送,送罷,忙造了十尺厚鐵大閘門,把洞封死。

  爬了十七天,終到口處,卻見一驢肚堵了洞,一奇,搔了它癢。驢兒遂移開了去。蒼狗上去。也是奇,一離洞,荒草傾覆了來,把洞遮住。

  荒謬絕倫,黃粱一夢。

  一脆溜聲,打蒼狗后頭響:“這不是那乞兒,怎地一身污?”言罷,襲來一抹香,叫蒼狗打了顫,忙轉(zhuǎn)了去。嗬,原是,爛皮癬窟那一蓮花女子。

  方才蒼狗殺了忒多,故染一身臭血,面相兇煞,這一轉(zhuǎn),直把她嚇去了三魂六魄。蒼狗大慚,把頭埋進臂彎中,叫:“你去,你去!”

  女子乃大戶人家,二十四天前見了天光,遂令家丁尋覓,除了一懶驢,伏地不動,再沒找見什么,也不甘,故每日閑游,也喂驢些好草。那洞叫掩了,竟無人察覺。

  女子穩(wěn)了心性,扯住他,道:“我驚得起,倒是你,害了誰的命,速去投案,免得亡命天涯?!?p>  蒼狗聞言,一聲癲笑,道:“小姐不知,我殺的不歸王法管,俱超脫了人世間吶?!迸赢斔偭耍怀端麍蠊?,不大理。蒼狗又道:“你莫瞎費勁,我本是蜉蝣物,亡命又算個鳥?!迸影@:“真?zhèn)€瘋了?!?p>  這個混天混地的大賊,看女子好生心善,遂動了情,就轉(zhuǎn)一心思,使了詐,道:“失血忒多了,暈煞我也!”跌往軟胸中。

  女子架他不住,二人俱倒在草上。嘻,一個往上抬,一個往下爬,一個急如火,一個喜如蜜,好生折騰呦。費了一炷香,女子終懂了,把渾賊一擲,嗔道:“你耍我了,去!”就走。

  蒼狗微微一笑,喚她:“璞香,莫走?!?p>  女子一驚,道:“啊呀,你怎知曉……”蒼狗把一玉佩晃在手上,道:“姑娘的身件上,寫的明明白白:阮璞香?!迸訆Z了去,羞道:“賊。”

  蒼狗把一顆七斤鉆鑲在金環(huán)上,硬套住她無名指,談笑:“學西洋的法,叫你作我小娘子。”阮璞香急扯它,卻扯不下,似黏了筋肉。

  正此時,忽而來了八位好漢,俱騎著寶馬,叫:“一相會,就趕著上炕,也忒猴急了點?!备魇挂槐铮饔幸槐臼?,圍了蒼狗,一陣撲殺。

  嗬,此八漢,自封“太平騎”,護國南北,情義無雙,是后話了。

  蒼狗抵不住,叫一道:“好厲害,爺爺且走了!”遂上了驢,放一陣迷煙,叫八騎作嘔作吐。他抹了臉,露出真容,對阮璞香言:“小娘子瞧清了,我乃狗爺爺,你莫急切,待我把大禍平定,就來正娶你?!毖粤T,湊來一吻,貪夠了,喜的沒個正形,溜了去。

  阮璞香暈倒在地。

  八騎見潑貨已遠,俱罵:“黃鼠狼生的,若叫俺等再見了,定剁他個肉臊子。”八騎扶起阮璞香,試了百般手段,也去不掉寶戒,又不肯剁了指,便作罷,送她回人市,問了一遭,知是大王府之女,遂送回,一番交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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