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上午。生物課。
自從成非正式接手高二（1）班之后，整個班級的學生開始陷入一種十分恐慌的狀態(tài)中。
“我的課上，不可避免的要回答問題，而且每個人都要回答到。這其實很容易，按照作為的順序，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以此類推。而提問的內(nèi)容就是書本上的內(nèi)容。明白么？”
成非第一次說出這個規(guī)矩時，班上的同學都點著頭給她回應，并且內(nèi)心毫無波瀾，認為只是儀式性地通知說明一番。然而，等到真正開始實行之后，所有人變得一到生物課就進入警戒狀態(tài)，好像隨時就要上陣殺敵一般。
原因是，成非口中的按順序提問書本上的內(nèi)容，是按順序提問出自書本內(nèi)容的知識，并且回答問題的同學必須答出他回答問題時的成非提出的所有問題。
在真正搞明白規(guī)則之后，有幸成為第一個答題的同學收到整個班級同學的艷羨，因為她只回答了一個問題就被告知可以坐下了。然而，她是生物課代表，其他人，尤其是生物學得并不是非常好的人，就沒那么幸運了，比如林柒一。
從打鈴那一刻開始，林柒一就掰著手指頭算著哪一道思考題有可能輪到自己來回答，并且心里不停地默默記著答案。
有備無患的感覺讓她偶爾會幻想自己順利通過成非的提問的場景，那種通關(guān)后舒暢感和自豪感也時不時地席上心頭。
然而，成非提問一向隨心所欲，講到某個內(nèi)容時就偶爾拋一個問題出來，然后等被輪到的同學自己站起來回答，答不出來就再拋一個一個問題，直到答出來為止。倘若當時就只有一個問題，而被輪到的同學又沒有答上來，那么下一個問題也還是會花落他手。
所以，林柒一又時常困在成非的隨心自由提問營造出的恐懼感中，久久不能走出來。
就像今天，被提問倒計時已經(jīng)為“1”，接下來不管是先提問同桌李艾還是先提問自己，都足夠讓人心境膽顫了。
而讓人頭疼的是，關(guān)于精子與卵子這一章的內(nèi)容，林柒一似乎永遠搞不明白。
眼下，成非正在畫一幅例題的圖片。
昨天聽葉辛年提起葉新陽學長對于成非的印象，說是她畫圖的水平一流。經(jīng)過這兩天的接觸，這一點已經(jīng)得到了公認。
女生正在回憶著葉辛年說的話，成非畫好圖之后突然的提問，讓兩個女生都打了個寒顫，“好，看著這張圖。請一個同學來回答一下問題?！?p> 心里默念著“早死早超生”，林柒一咬著牙決定了首先赴死，正準備起身，就看見身旁的李艾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于是林柒一只好舔了舔嘴唇，正了正身子，裝出一副自己只是移動移動的樣子。
“分析一下這張圖......”成非言簡意賅的拋出問題。
這張圖好像是卵子受精的圖吧？林柒一咬著筆頭盯著黑板上的例題看，然后在心里暗自分析。
“這張圖畫的應該是排卵、卵子受精的過程?！?p> 等一下會問什么？問這個細胞是初級卵母細胞還是次級卵母細胞么？這個......好像是次級卵母細胞。
“卵子從卵泡中排出，在輸卵管中進一步成熟，當達到減數(shù)第二次分裂中期時，與相遇的精子完成受精......”
“初級卵母細胞與次級卵母細胞怎么區(qū)分？”
“初級卵母細胞表示的過程是卵母細胞開始分裂到第一次減數(shù)分裂完成，次級卵母細胞表示的是......”
“很好?！背煞屈c了點頭，示意她坐下。
“那判斷卵子是否受精的標志是什么？”成非拋出問題后環(huán)視了一下全班，然后等著下一個中獎的選手自己站起來。
卵子是否受精的標志是什么來著？之前好像在練習冊里看到過這道題......
當卵黃膜和透明帶的間隙可以觀察到幾個極體來著？
林柒一努力回憶著拿到練習題的選項。A好像是1個，B是2個，C是3個......
那那道題到底是選2還是3來著？
林柒一咽了咽口水，站了起來。
而在第二排中間位置坐著的陸遙看著女生有些遲鈍的背影，突然一陣緊張?？粗谋秤捌讨?，從書立上抽下一本草稿快速撕了一角下來，寫了個數(shù)字，拜托后面的同學傳到林柒一的同桌手上。
“判斷卵子是否受精的標志是......當卵黃膜和透明帶的間隙可以觀察到......”
女生的腦子還在飛快地轉(zhuǎn)著，但是始終都在2和3之間搖擺著。
陸遙不時地回頭去看紙條傳遞的進度，心中的緊張感越發(fā)強烈，只得悄悄從桌子底下拿出手來，不停地比劃著“2”的手勢，希望林柒一能夠用余光看到。但是女生因為緊張，視線一直在書本和黑板上的圖之間移動。
“可以觀察到......”
已經(jīng)在心里篤定答案是“3”的女生，在看到身邊的李艾平放在書本中間的兩只手指時及時改了口。
“兩個極體。當卵黃膜和透明帶的間隙可以觀察到兩個極體時，說明卵子已經(jīng)受精?！?p> 成非聽著女生遲疑了許久的答案，像是決定了什么一樣，目光中帶這些驚喜地點了點頭，然后示意女生坐下，接著說道，“對，當卵黃膜和透明帶的間隙可以觀察到兩個極體時，說明卵子已經(jīng)受精。受精過程......”
而林柒一一臉茫然地坐了下來。
就這樣過了第一輪的闖關(guān)么？會不會有些過于輕松了？
還有，剛剛成非那個略帶驚喜的目光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覺.......像森林里餓了很久的獅子看到獵物的表情......
看到成非的目光終于從自己的這個方向一開，李艾輕輕碰了碰林柒一，然后在她面前攤開手掌心，“給你?！?p> 林柒一看著李艾手中的小紙團，伸手將它拿下來放到桌子上，然后一邊觀察著成非的目光，一邊拆開來看，上面寫了個“2”字。
見林柒一投來目光，李艾壓低聲音說了聲，“陸遙傳過來的”。
聞言，林柒一又看了一眼紙條，然后心中了然，原來剛剛那一關(guān)......是陸遙幫忙才過的......
自己又欠了他一個人情。
林柒一掰開紙條，在上面寫了兩個字之后，趁著成非不注意的空檔麻煩后桌的同學傳給陸遙。
轉(zhuǎn)身之間，林柒一不禁開始自我懷疑起來。怎么自己物理學得不好，現(xiàn)在生物的學習進程又這么艱難了？
生物啊生物......
等等，生物？所以講臺上的這個生物老師，剛剛最后的那個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葉辛年同樣捕捉到了成非眼底的欣喜，生無可戀似的閉上了眼睛，心中暗自為林柒一祈禱。
成非正式上課的第三天，林柒一成功地成為了她重點教學、補課的第一個對象。等到成非摸清所有同學的基本情況之后，像林柒一這樣的同學，在生物課上會成為重點提問對象，不夸張地說，每節(jié)課都會被提問到。
而收到紙條的陸遙，看著上面工整地寫著的“謝謝”兩個字，抿著嘴微微笑了起來。
看著書立上夾著的那本從女生那兒借來的生物筆記，男生不自覺地想起女生方才有些手足無措但是又強裝鎮(zhèn)定的表情，眼神慢慢溫柔起來。
自己之前為了找借口給她地理筆記、問她心儀的大學，竟然連找她借生物筆記的借口都想出來了。好在，聽袁緣說過，她的生物筆記上，例圖畫得很好，否則，恐怕這個理由會顯得更加拙劣、更加刻意，以至于完全掩飾不住自己真正的意圖。
是因為...喜歡吧，所以才千方百計地想要多增加一些跟她的聯(lián)系、才會操心著她遇到的困難和問題。
***
課間。
聽完男生的陳述之后，林柒一直接癱軟在墻壁上，拖著長長的哭腔哀嚎。
“我還以為傅弈不在了，新老師會對我們溫柔一點，可是......”
袁緣看著一臉苦澀的林柒一，伸手順了順她的頭發(fā)，像撫摸小狗一樣地安慰到：“別難過，多被提問幾次就好了?！?p> 林柒一聽著袁緣看笑話似的的言語，撅著嘴斜眼看她，“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又不是她的重點提問對象，你當然這么說了！”
“其實成非的這種方法，能夠充分檢驗你的學習成果。會或者不會，一下子就能知道了。你就當......嘗試一種新的學習方法？”男生倚在林柒一桌子的邊緣，自以為已經(jīng)十分含蓄地分析著林柒一的遭遇。
會或者不會一下子就能知道......這不就是在說自己學了這么久什么都沒掌握么？壞人。
林柒一慢慢扶著椅子直起身子，一點一點朝葉辛年靠過去，然后朝他“哼”了一聲，接著一臉喪氣地挖苦他，“你每門成績都那么好，你當然這么說了。那你要是.......”
話說到一半，林柒一閉了口。她本來想說說葉辛年的語文這一科的問題，但是轉(zhuǎn)念又想到葉辛年之前寫的關(guān)于母親的作文，直覺不能多說，因而撐著下巴兀自嘆著氣。
“要是什么？”男生好奇女生到了嘴邊又咽下肚中的話，歪過頭看著女生。
袁緣習慣了葉辛年的毒舌，也知曉女生不會真的生氣，于是用自己的肩膀碰了碰林柒一的肩膀，示意她別那么悲觀。
“柒柒，別把被提問想得那么恐怖，說不準這種方法更適合你呢？”
葉辛年聞言笑了出來，袁緣快速地轉(zhuǎn)過頭表情嚴肅地看著他。但是結(jié)果可想而知，袁緣在自己也笑了出來。
“你們！”
一旁被無視的女生看著面前的男生和女生，只覺得自己做人失敗，盡是結(jié)交這樣的損友。于是擺擺手，示意他們與自己的情分已盡，無需多言。
袁緣見狀，趕忙拉住女生的手，然后收住笑，一本正經(jīng)地說到，“我說的是真的。你看啊，很多知識，你其實都是知道的，但是考試的時候為什么答不出來呢？就是因為你沒記住?。繉Σ粚?。那成非老師提問你，你就老是回憶一遍，這樣其實有助于你加深印象的。”
林柒一撐著下巴捉摸著袁緣的話，覺得說的好像也不是沒有道理，這才給了她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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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傍晚。
林柒一背著書包從宿舍出來的時候，不遠處的天橋上已經(jīng)一個人都沒有了。
在走路時微微用余光往后瞥幾眼，確定男生跟在身后的習慣突然讓自己有些不自在，因為身后少了細細碎碎的腳步聲，因為身后，空無一人。
“可能不能常常送你回家了......”
上午男生跟自己說的話又攀上耳際，悠悠吹起女生耳邊的發(fā)絲。林柒一輕輕嘆了一口氣，在心中感嘆，習慣啊，真是可怕的東西。
最開始男生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時候，自己突然很不習慣；過了一段時間，自己慢慢習慣了身后有個人不近不遠地跟著，甚至還覺得有些甜蜜；現(xiàn)在，男生的影子突然消失了，自己又不習慣了，更可氣的是，竟然十分失落。
可怎么好?。?p> 一個人揣著惴惴不安、隱隱作痛的一顆心慢悠悠地走著，眼看就快到達教學樓。低頭看久了想仰望仰望星空的女生，抬頭就被自己班級里亮著的燈吸引了目光。
這個時候了，誰還會在教室里？
帶著疑問，林柒一轉(zhuǎn)換方向快步走了過去。
而自從在天橋發(fā)現(xiàn)了女生之后便想要跟女生打招呼的男生，在看見女生不甚歡快的步伐之后打消了立馬叫住她的念頭，而只是跟在她的身后。
看著女生朝著教室走過去的背影，男生也注意到了還亮著燈的教室，于是也想著一探究竟，因而順著女生的步伐往教室走了過去。
大敞的后門和從教室里傳出來的細微聲響讓女生放慢了腳步，輕手輕腳地走到后門處時，林柒一愣在了原地。
葉辛年的座位上，關(guān)卉然正半蹲著從抽屜里抽出一疊書。而桌面上，一疊胡亂堆著的書簿和一疊整齊疊放好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葉辛年的凳子上，放著他沒有帶回家的校服。
關(guān)卉然正在給葉辛年整理抽屜。
而教室外不遠處，陸遙的目光，正落在愣在原地的女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