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神醫(yī)非神
回到客棧時,水似房間的燈還亮著。
神醫(yī)還在等她嗎?
突然有一絲念頭蹦入腦海:她若一晚沒回來,他會一直等她嗎?
手里拿著絹布走到水似門前,步履也變得輕快了些許。輕輕敲了敲門,很快門就被打開了。
“不好意思啊神醫(yī),回來晚了?!蓖硗韺⒔伈歼f給他。
“沒什么?!?p> 他接過絹布轉(zhuǎn)身:“跟我來?!?p> “哦哦!”晚晚跟了上去,進(jìn)了他的房間。
這間房與其他房間并無多大差別,一樣的古樸,卻因為住的人不同,而顯得與眾不同。
水似隨手指了指一個木凳,說:“坐吧?!蓖硗肀阕铝?。
他緩緩拉起她的衣袖,一條白皙如玉的胳膊逐漸顯露在他眼前。輕輕用手摸了摸關(guān)節(jié)處替她查看傷勢,盡量避免弄疼她,看見她的手臂竟然烏青烏青的,不禁皺起了眉:“怎么又加重了?”
晚晚一慌,眼神有些閃躲,她才不要把剛才的事告訴他呢,神醫(yī)可是男子,說出去多尷尬多丟人啊?
“呃,就是在店里買東西被別人撞了一下?!?p> 水似幾分疑惑地看著她,那么拙劣的遮掩,怎會瞞得過他?不過她不說就不說,他無權(quán)干涉,也便不再追問,只是提醒她:“以后小心一點?!?p> 晚晚老實地點點頭,心里突然一暖。
他遞給她一個精致的小盒子:“自己涂?!?p> 接過打開,清香撲鼻而來,和著藥香,更加沁人心脾,使人神色一爽。她自己涂抹起來,這藥冰冰涼涼地,覆在肌膚上格外舒服。
涂完,她放下袖子。水似將絹布束在她的前臂上,動作盡量小心。然后又調(diào)整好她手臂彎曲的角度,將絹布另一端綁在她的脖子上。
末了,晚晚站起身晃一晃,覺得自己現(xiàn)在這樣很滑稽,以前五哥打仗帶傷回來,她還嘲笑他的樣子,現(xiàn)在真是應(yīng)了那句老話——惡有惡報。
“這些日就收斂些,不要再調(diào)皮了,萬一要再碰幾下,你的手可真要廢了。本來之前的傷勢,配上我的藥,幾日就能好,現(xiàn)在傷上加傷,沒個七八天是好不了了?!彼谒?,帶了幾分長輩的口氣,穩(wěn)重嚴(yán)肅,與少年模樣的他有些不符。
晚晚尷尬地笑了笑,她哪里調(diào)皮了?明明很乖很淑女的好不好?
“是的神醫(yī)!”可她還是表面順從地回他。
“那,神醫(yī),我先走了?”她指指門外,剛要邁步,卻被水似叫住了,她懸在半空的腿又收了回來。
“怎么了神醫(yī)?”
水似無奈地?fù)u搖頭:“不許再叫我神醫(yī)?!?p> “啊?為什么?”
“人多耳雜,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p> 晚晚不愿,覺得叫神醫(yī)挺好的,叫了這么久她都習(xí)慣了,要是不讓她叫,為什么不一開始就強(qiáng)制糾正她?
“那我叫什么???”
“我說了你可以稱我公子?!彼蝗焕淠卣f,不再那么溫和。
“可是我不想?。《椅叶冀辛?xí)慣了。”晚晚極不情愿地嘟囔著嘴,低眉順眼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她知道,走在大街上她神醫(yī)神醫(yī)地叫肯定會讓別人注意,可是她就是不想叫他公子,公子是凡塵中人對富貴家公子哥或一些有才華的男子的美稱,可是對他而言,未免多了幾分俗氣,一個簡簡單單的公子怎么能描述他的落落風(fēng)姿呢?雖然神醫(yī)不能好到哪里去,但至少她已經(jīng)叫習(xí)慣了。
“你又不跟我說你的名字……”
水似無奈,語氣有些沉重地說:“入我?guī)熼T便有門規(guī),其一就是不得輕易告訴別人姓名,我也不會多了解病人的來歷。人海茫茫,大家都只是彼此人生中的過客。他們從四面八方而來,病好之后歸去,天各一方,彼此不會再有相遇的機(jī)會,好聚好散,既然明知要分離,為何還要多了解對方?只不過是增加些牽盼,反倒讓分別之時更加痛苦。況且,這也是自保的一種方式。”
晚晚怔怔地看著他,原來神醫(yī)一直都把她當(dāng)做他人生的過客,可有可無,而他對她的關(guān)心,只是作為一個醫(yī)者應(yīng)付的責(zé)任。待她解了毒,回了宮,他便會忘了她,而她,只不過是他記憶中的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罷了。
因為她不重要,所以才沒有必要知道他的名字。
想想也是,他們相識才多久?她對他沒什么意義也是很正常的。
心里突然有些小小的失落,卻不敢流露,只小心翼翼地隱藏起來。很快,她還是像往常一樣笑起來,問:“自保?不告訴別人名字也能自保?為什么?。可襻t(yī)你武功那么好不能自保嗎?”
面對她一連串的問題,水似著實有些不知如何解釋,想了想,還是不跟她說的好,畢竟他們的緣分僅僅會延續(xù)到替她解掉毒的那一日,她知道了也沒什么用。
“這個你就不必知道了?!?p> “呃……好吧!可是我還是不想稱你公子,不順口,神醫(yī)我都叫習(xí)慣了,這樣吧,以后人多的時候我不叫你就行了吧?”她堆起一臉笑,對自己的這個想法很滿意,兩全其美,多好。
水似猶豫了一下,最終答應(yīng)了她,各自退一步,也未嘗不可。
“哈哈,就這樣說定了,嘿嘿!對了,神醫(yī)?!彼龅叵肫鹨皇隆?p> “嗯?”
“你是怎么做到那么厲害的?”
“什么那么厲害?”她怎么說話總是說半句丟半句,要讓他猜她的意思嗎?
“就是你的醫(yī)術(shù)啊!你看你那么年輕,就已經(jīng)名揚萬里,多少人把你當(dāng)救世菩薩?。∵€有你的武功,比碧血還好得多啊!以前一直以為她的武功已經(jīng)很好了,沒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可惜世上沒有多少人認(rèn)識他本人,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大家對他的了解都來自于那些謠傳。
如果在大街上隨便拉一個人問他,大多數(shù)都知道有這么一位神醫(yī)存在,但若要問他神醫(yī)是誰,他絕對答不出來,就算是神醫(yī)就站在他面前也是一樣的結(jié)果,除非是親眼見過神醫(yī)的人。
“其實,我也不過是個江湖郎中罷了,相對于治病救人,我更善于解毒。只不過那些中毒后被我搭救過的人到處宣揚,眾人又沒真正看到過,跟著口耳相傳,中途再被人添油加醋地神化一下,到最后,就成了人們口中能讓人起死回生的絕世神醫(yī)。事實上,我手中的病例,還不及我解的毒一半多?!彼行┎辉诤醯卣f,好像說的是別人,而不是自己。
從他事不關(guān)己的語氣中,晚晚分不清他是在夸自己還是貶自己,只傻傻地站在那里看著他。
話雖如水似所言,他解毒的能力是比治病能力強(qiáng)上許多,但并不代表他治病診脈的能力就不好,只是在他超強(qiáng)的解毒本領(lǐng)之下略遜色了些罷了??梢哉f,天下幾乎沒有他解不了的毒,那種對藥材的極度敏感能讓他在聞到氣味時就立馬辨別出解藥。
江湖中人行事大多詭譎,下毒之事時有發(fā)生,其中不乏身中劇毒來向水似求醫(yī)問藥的武林英豪,而水似替人治病解毒從不推脫,向來是來者不拒,久而久之,武林中諸多俊杰都受了他的恩惠,無奈水似治病不收回報,深受江湖之氣熏陶的他們想要報恩都沒機(jī)會,只得作罷,但心里對他的感激永遠(yuǎn)都不會減少半分。
“那我體內(nèi)這毒可是讓神通廣大的神醫(yī)你也覺得棘手了吧?哈哈哈!”她得意地笑著,吃里扒外地絲毫不擔(dān)心自己體內(nèi)的毒,反而還為難倒了他竊喜。
他失笑出來,一向冷冰冰的臉此刻又多了幾分溫和易親,不再那么疏遠(yuǎn),但依舊那么那么高潔,清風(fēng)霽月,令人驚心動魄,她的心很不老實地狂跳起來。
“我又不是神仙,哪有那么萬能?”他哭笑不得,她自己的毒還沒解干嘛那么得意忘形?居然還以難倒他為樂嗎?
晚晚使勁平復(fù)自己的心,呵呵一笑,也對,世上沒有十全十美,不是所有的毒都能解,也不是所有的傷都能治。
可是,她覺得,他就是神仙,要么就是謫仙,這凡間風(fēng)塵滾滾,與不染纖塵的他格格不入。能與這樣的人相遇,那該是多大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