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過后,一行軍隊浩浩蕩蕩地從鎮(zhèn)水廊橋上經過,長廊的這頭和那頭都圍滿了迎接的百姓,歡呼著,雀躍不已,褒贊之聲不絕于耳。
萬軍之首,李儀一馬當先,氣宇軒昂,領騎于隊伍的最前方,大大方方地接受百姓的贊美。
從廊橋上下來,他們便要分道揚鑣了。
晚晚有些不舍,才剛跟五哥重逢幾日,尚且來不及多說些話,就又要草草分離。但五哥出來剿匪事物繁重,就算她不跟他分開,他也不見得有空陪她。
這些日段城早已傳遍,當今五殿下親自率兵賑災剿匪,巴南王更是早已知曉李儀要來,提前探知李儀今日便會到段城,于是在閔德樓大擺筵席,一是歡迎李儀的到來,二是慶賀李儀未入段城,就已先鏟除一大強盜頭子,聲名大噪。
李儀已受了邀,此時就要帶著軍隊前去閔德樓了,他回過頭,目光忽明忽暗,向軍隊的后方看去。
晚晚他們一行人從軍隊中分離出來,決意走左邊的岔路前往臥龍?zhí)焯?,她心中正有些難受,唐無期突然騎馬跑了過來,略微有些急促。
“晚晚姑娘!”遠遠地聽見一聲呼喊。
晚晚詫異地回過頭,猜他是來送自己的,心中的欣喜難以壓抑。
某人一看見唐無期,就自個兒牽著馬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待著去了,水似敏捷地注意到了江河去的反應,有些無奈。
好在他這徒弟也還算是分得清是非曲直,比他想象中要強得多,一直未與唐無期有什么正面沖突。
“有什么事么?”晚晚一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盯著他道。
唐無期的手伸進袖袍里,拿出一個小巧玲瓏的木盒,蓋子上爬滿了雋逸優(yōu)美的鏤空花紋,類似于一種藤蔓,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從鏤空縫隙中隱隱溢出。
“這是什么?”她接過來好奇地把玩,送到鼻子前嗅了嗅,格外清新淡雅,如江南煙雨,絲絲不斷,綿長不絕,沁人心脾。
“這是一種香料,由十三種花草組成,名為‘十三夜君子’,可以使人振奮精神的,如果累了或者困了,都可以聞一聞,提神醒腦很管用的?!?p> 聽他這么說,她又仔細聞了一遍,果然,隱隱覺得神清氣爽了許多,渾身多了幾分力,耳目幾乎煥然一新。
她歡喜地把盒子拿在手里打轉:“送我嗎?”
他點點頭:“此行一別,以后恐怕再無相見之時,本有一禮相贈,只是那東西太大,送給晚晚姑娘恐怕不便攜帶,就只好換作了這個小物件,禮薄言少,還希望晚晚姑娘不會介意?!?p> “我怎么會介意呢?這個‘十三夜君子’我很喜歡,謝謝啦!”她努力地咧開嘴笑,試圖將分別的悲傷掩飾在歡樂之下。
身后,長長的軍隊押送著繳獲的贓物和俘虜?shù)膹姳I緩緩地經過,順著前進的方向看過去,李儀正時而回頭看這邊,晚晚偷偷跟他揮了揮手,李儀這才放快了馬速遠去。
“后會……無期”念及以后不可能再見,她硬生生地將話改了過來,雖然有些不甘心,但這就是事實。
“嗯,后會無期?!彼D了一頓,一抹無牽無掛的笑再次掛在了他的臉上,話畢,又向水似、碧血、乞兒、江河去一一告了辭,雖然江河去有些愛理不理的,但他依舊把禮數(shù)做得很足,無可挑剔。
接下來幾日都是在風餐露宿中度過的,臥龍?zhí)焯哆h離人煙,又位于高山之上,自從離開了段城,他們就再難看到鄉(xiāng)鎮(zhèn),甚至連一個小村莊也難以覓得。
偶爾停下來歇息,餓了,江河去就去打獵,用上了自己愛惜不已的寶劍,一刀把野雞的脖子割了,將血放干。
他那心都在滴血,一邊清理著雞一邊絮絮叨叨地說這把愛劍陪他出生入死這么多年,只殺過人,見血封喉,砍了多少的人頭,斬斷了多少手臂,鋒芒無敵,令人見劍如見鬼,今日竟然被用來殺雞!實在是暴殄天物啊!
晚晚正啃著野果等他清理完烤了就吃,結果差點沒噴他一臉。
眼中浮現(xiàn)出一把剛殺過人,割破人的喉嚨和腸胃的血淋淋的劍,上面附著著油膩的東西,散發(fā)出陣陣血腥之氣。
然后江河去拿起這把劍,直接用來殺雞做飯,最后把香噴噴的烤雞送到她眼前……
乞兒也嚇得不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江河去手上的動作,仿佛正把人的腸胃往外扯,扯到一半扯不動了,又用劍利落地割斷,內容物一泄而出,內臟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外,猩紅的血暈了一地,血腥味彌漫開來。
而江河去本人仿佛一點事兒都沒有,像是經常干這種事,閉著眼睛也能清理得干干凈凈。
晚晚嘴角有些抽搐,心慌慌地扔了果子三步并做一步跳開,躲到水似身邊去,嘴里還嚷嚷著:“啊!我再也不吃肉了!”
乞兒弱弱地挪遠了一點,撇開頭去繼續(xù)啃果子,眼不見為凈。
江河去有些摸不著頭腦,老子上山下河,打獵捉魚,不惜玷污了自己的愛劍,辛辛苦苦給你們弄頓飯吃,還敢挑剔,師父都沒說什么。
奈何她躲到了師父身后去,他也不敢說什么,只能埋著頭繼續(xù)苦干。
一把鋒利明凈的匕首伸到了眼前,碧血有些無語道:“用這個吧!”用殺過人的刀做飯,就是她這種見過無數(shù)死人的人也無法下咽。
江河去接過,找了一根樹枝試刀,一道亮光劃過,樹枝斷作兩截,切口平滑無缺。
“嗯,還不錯,早怎么不拿出來?可憐我的劍了。”
最后的烤雞只有江河去一個人吃,遞給晚晚和乞兒時,二人都如同見了瘟神,避之不及,水似不喜葷腥,當然不會吃,碧血則冷冷地看了一眼,道:“我不餓?!?p> 碰了一鼻子灰,他只好自己吃,沒人跟他搶,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人煙越來越稀少,入山一日,竟再沒見到什么人,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夜晚幾人露宿在一棵參天槐樹下,江河去用了輕功飛上一條粗壯的枝條,垂下一條腿,靠在樹干上就睡著了。
晚晚仰視星空一般仰視著他,心中想著他要是摔下來會不會把她給砸死,保險起見,她挪開了些,避免江河去掉下來殃及池魚。
一旁燃著篝火,火焰竄天高,水似盤腿而坐,雙目微閉,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靜坐練功。
碧血怕晚晚冷,便抱著她睡,乞兒也在一旁酣睡了過去。
四下靜悄悄的,黑色大山的輪廓在墨藍色的天邊起起伏伏,一輪皎月捧于山巔,照得塵世潔白無瑕,火光沖天,噼里啪啦的爆裂聲偶爾打破夜的冷寂,他的身子半邊暖光灼灼,半邊冷輝沁心。
起初是偷偷地看,發(fā)現(xiàn)大家都睡著了之后,她就大起膽子,正大光明地看。
心里有一股別樣的癢異,讓她忍不住看了又看,至始至終,就從未移開過目光,就想這樣靜靜地凝視著他,不管外界的一切紛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