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事的憋著笑,又朝有點愣怔的邵年時招了招手,讓他站到了官道一旁,一棵大柳樹的底下,等著他帶人帶物,將他給收拾妥當。
邵年時能說什么呢?
此時的他乖巧的很,心中盤算著的卻是追過來時多余外的花的車馬錢,初老爺能不能給報銷了,身上的衣服才上了一次,竟然就變成了這樣,也不知道一會著人過來梳洗的時候,能不能單贈他一套……
想的正入神的時候,一聲厚墩墩的,如同蒸面餅一般軟的嗓子就在他面前響了起來。
“這位管事的,你且用水洗洗吧?”
邵年時一抬頭,就跟一穿著藍布碎花小褂子的丫鬟對了一個正臉。
而那丫鬟瞧著年紀要比邵年時大上個幾歲,可是這脾氣秉性卻沒有邵年時的老成。
這不,在瞧見了邵年時的模樣時,就驚的呼了一下,手中的木頭盆子,差一點就歪在了一邊兒。
大概是自己險些出了丑,那圓臉的丫鬟有些不好意思,瞧著邵年時干笑了一下:“管事的,莫怪啊?!?p> “替咱們初家干活的管事的,我還沒瞧見一位像您這樣的呢?!?p> 可不是嗎?
底下的管事的,哪怕是千里迢迢從東北的林場過來的人,那也是先將自己收拾利落了,再過來拜見老爺?shù)摹?p> 只偏偏這位,真是,真是一眼難盡了。
這小圓臉看著邵年時特別自然的將水盆從她的手中端了過去,埋著頭有些可憐的用手搓著臉上的塵土,她這惻隱心就起來了一些,轉(zhuǎn)手就將胳膊上搭著的一條挺白的巾子給遞到了邵年時的手中。
臉上帶著水的邵年時,哦哦的道謝一番,就手就將這巾子蓋在了臉上,由上到下擦拭了一把。
待到他臉上的水抹平了,這白色的巾子也變成了灰色了。
“這……這……”
略顯茫然的邵年時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面前的丫鬟,卻迎來了對方噗呲一笑,看著他那張只浮于表面的清洗的臉之后,就有些不滿意的皺皺眉頭,跟邵年時說到:“哎呀,沒想到你這年歲還挺小的啊?!?p> “可你這臉上咋油性這么大呢,你在這兒等著,光是用清水怕是不夠了?!?p> “我去找小姐,去要一塊香胰子,過來給你搓搓臉和手?!?p> “一會那邊的嬤嬤還要給你取一身大少爺?shù)呐f衣呢?!?p> “就你現(xiàn)在這臟樣啊,可不就把那身好料子給糟蹋了?!?p> “你等著啊,別動?!?p> 說完,這圓臉的丫鬟,將搭在肩膀上的大辮子給甩在了背后,拎起盆子就將這一盆渾濁的臟水給潑在了路邊的大柳樹下,轉(zhuǎn)過身去打清水的同時,又湊到了那嫩綠的如同春芽兒一般的馬車棚邊兒,低聲的對著那容積很大的馬駕說了點兒什么。
邵年時瞧得有趣,看得仔細,臉上不由自主的掛上了笑意,卻見那圓臉的丫鬟,將話說完了之后,那馬車前掛著的兩掛一瞧就特別嚴實的簾子,呼的一下,就被人從內(nèi)里給掀了起來。
這一行為讓邵年時愣了一下,卻在下一刻,就傻在了當場。
因為那馬車的內(nèi)里只坐了兩位姑娘。
那是兩位對比如此的明顯的姑娘。
邵年時都不用去分析,就明白,掀開馬車簾子的人,一定是那個穿著鮮紅色的洋裝小禮服的姑娘。
她的領(lǐng)口,袖口以及裙擺的邊緣,泛濫著一朵朵雪白的蕾絲邊。
又因為歐式禮服的塑身性,在腰間還束上一條寬寬的能將腰肢兒捆的如同柳條一般的腰帶。
她頭上的發(fā)色泛著點棕,燙著卷曲在一起的,現(xiàn)如今最流行的玫瑰花大卷。
長度只到她的肩膀,因著活動的頻率一大,就在其上頑皮的彈來彈去。
而她的神色是鮮活的,表情是夸張的,動作是大幅度的,眼神也是那般的熱烈與無謂。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讓人無法忽視的人兒啊,卻是比不過她的身后,那個什么事兒都沒做,什么話都沒說,連眼睛都不曾抬起來看向車外的那個姑娘。
這位姑娘與火紅一般的女郎的反差實在是太大了。
她穿著現(xiàn)如今舊時代的大戶人家將養(yǎng)出來的姑娘們最喜歡的傳統(tǒng)的襦裙。
淡黃色的百褶裙,如同春天悄然綻放開的迎春,在不算大的車廂里,洋洋灑灑的展開,鋪成了一朵花的形狀。
一雙尖尖小小的繡花鞋,從裙擺的底下悄悄的探出一個小尖兒,上邊墜著溫潤的珍珠米芽兒,既不會浮夸,又顯得珍貴。
漂亮的刺繡沿著這些小顆粒的珍珠蜿蜒到了鞋底兒,勾著嬋娟的鵝黃色,將那不知道長得多美的小腳丫給包裹的嚴嚴實實。
這只是鞋子底下罷了。
邵年時在發(fā)現(xiàn)車內(nèi)坐的竟然是姑娘的時候,他就下意識的垂下了眼簾。
可是這嫩的如同陽春三月,嬌的如同初綻花蕊的顏色,到底還是看花了邵年時的眼睛,騷動了他那顆掩藏在老成背后的屬于少年人的心。
于是,呆滯了的邵年時,被心中那個不斷的冒出來的欲望所誘惑著的……緩緩的抬起了眼睛。
然后,他就看到了春光,
看到了暖風(fēng),
看到了含苞尖頂上顫顫的露水,
看到了那久旱心靈間難求的甘霖。
輕柔的花擺襦裙的上邊,是配了壓身的嫩的對襟馬甲。
它套在了那如同裙子一般顏色的元寶領(lǐng),大喇叭袖的上衣外邊,將那淺的如同要飄走一般的顏色給輕輕的壓了下來。
而這種正好的反差色,將穿著這樣一身淡雅又美麗的衣裙的姑娘映襯的是那般的白。
這種如同上好的瓷器一般的象牙白,愣是將她身旁的涂了詩丹琳牌雪花膏的洋裝姑娘給生生的比了下去。
而這種白色的膚質(zhì),還是那般的溫潤。
配著漂亮的不見一點瑕疵的鵝蛋臉,柳葉眉,點點朱唇與秀氣的小鼻子,就變成了一個美的如同大名湖水中最先綻放的荷花一般……古典又溫柔的女子。
這位姑娘,瞧著年歲并不怎么大,邵年時帶著點私心的想著,應(yīng)該與自己一般的歲數(sh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