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幽柔,衿若單手撐著下巴,似有些傷神。顰蹙與這蕭瑟深秋倒有和鳴之諧。
“馮悉……我曾聽王誼說過,這人的才情家世皆是上佳。”
珅兒記得他對此人評價還不錯。
“其實我已經(jīng)見過他啦?!?p> “你怎么會見過?”
衿若搖搖頭:“也就一面之緣。大概兩月前吧,他跟一女子談笑風生,這平日里還不知與多少人有往來呢……”
這話珅兒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學她單手撐著下巴,平靜回望她。
衿若本還不解,可只一會兒就想起了什么,而后失笑……
珅兒眨著無辜的眼睛:“看來楊小姐想起來啦,本宮該不該用那些話來反勸你一番?”
衿若羞窘的笑握住她的手搖晃。
“哎呀,我那是不知者無過嘛~”
珅兒反手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
“那如今你是知者啦?我看那一面之緣,在你心里不止回憶過三五回吧…?”
衿若微微側身不理她的調笑,一會兒就又嘆氣啦。
“那時勸你多容易啊,一想到馮悉,我這心里就不是滋味兒啦?!?p> 她這些酸澀珅兒自然懂得,只好安撫她:“這親事反正定了,下月你就是他馮悉的夫人啦,何必為這點小事耿耿于懷?你還都不了解他,那一眼……也就是一眼而已?!?p> 衿若見她神情嚴肅,仔細的體會這話……
珅兒微笑:“眼下也無事,不如帶我去瞧瞧這位馮悉,我也好奇,什么樣的佳公子把你的魂兒都給勾去啦。”
除去小小的羞赧,她倒是更奇怪珅兒這番興致。
“你前些日子還跟看破了紅塵似的,怎么今日就又動凡心啦?”
珅兒笑著打她:“我對誰動凡心啊?還不是為你著想,沒準此刻你的心早已飛去馮府了呢?!?p> “你不許亂說——”
…………
兩人笑鬧著出了府,又一同乘轎出了城,轎子停落在一路瓊花盡頭,此地清幽甚馨,的確是處修養(yǎng)心性的好境地。
兩人轉過一個拐角,衿若一眼瞧見站在府門前的男子,立即將珅兒拽著退后兩步,借一旁的大樹遮掩兩人的影子。
她撥開一些雜亂的枯枝:“就是那個穿紅衣的。”
珅兒探頭望去,然后淺笑:“還真是一位翩翩君子,令你念念不忘也是情理之中啦?!?p> 衿若羞澀,抬手打了他一下。
珅兒不滿:“我說錯了嗎?”
衿若語塞,也不想在這里與她爭辯:“你沒錯,是我錯啦,不該打你?!?p> 珅兒失笑。
那邊的馮悉似是也與人道別完啦,轉身進了府里,兩人也收起了小賊般的模樣。
“看他舉止,確是位儒雅的公子。”
“可若是與我離心,他是圣賢又如何?”
這話無錯,互相猜忌的二人自是痛苦,離心的兩人又何嘗能快樂……
…………
弗雀一覺醒來,身旁的緗兒又不見蹤影,他無奈清醒了心神去找人。
這滿天花海像是迷宮一般,他打量著周遭,無意間留意到遠處慢游的兩位女子。他隱隱覺得那身影眼熟,謹慎走近了些……
卻忽的停住,而后立即轉身離開。
“啊!”
腿后不知被何物擊中,突來的痛擊令他單膝落地,身旁隨之滾落了一顆枯果,他無奈轉身跪下。
“公主饒命?!?p> 珅兒被這聲音驚到。
“你怎會在這兒?”
弗雀無奈抬起頭:“稟公主,公子離京時并未讓弗雀跟隨?!?p> 珅兒心生擔憂,他竟然只身上路……
“你不回府,在此處作何?”
弗雀眼神微動:“……回公主,公子離京之日已還弗雀自由身,弗雀此刻已在別的府上當差。”
他竟然連弗雀都遣散啦,可見當初真是萬念俱灰啦……只是衿若還在身旁,她縱有許多疑問之處,也不好再深問如此小事。
“你方才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
“弗雀不敢!弗雀只是恰巧路過這,本不想打攪公主散心,誰知還是被公主察覺啦,驚擾公主,弗雀有罪?!?p> 珅兒沒有懷疑他這說辭,衿若卻忽然笑了起來,覆在她耳上低語:“不會是駙馬不放心留你一人在京城,專叫這人來追隨你的吧?”
她的打趣讓珅兒難為情:“瞎說什么呢。”然后轉身欲走……
“弗雀?”
弗雀本以為今日巧遇就此為止,可緗兒的出現(xiàn)讓他再次將心提起。
珅兒聞聲不經(jīng)意回眸,卻再難收回目光。
那男子步步走近,清朗俊秀的容貌一步比一步清晰,珅兒心底那股熟識感也漸強烈……
緗兒不知這發(fā)生了何事,闔上手里的書本向珅兒與衿若拱手還禮。
“不知家奴是否冒犯了二位小姐?”
見他舉止儒雅有禮,妗若平色輕言:“一場誤會,公子無需介懷?!?p> 然后與珅兒一同離開。
珅兒卻還對那容顏戀戀不舍,那男子看見珅兒的注視,也只以微笑還禮。
直到珅兒走遠,弗雀才悄悄擦掉臉側的汗珠。
緗兒忍不住調笑:“看你這滿頭虛汗,怎么得罪那兩位姑娘啦?”
弗雀起身,胡謅道:“……也無大事,只是剛才尋小公子的時候過于匆忙,沖撞了她們?!?p> 緗兒嘆氣:“說了多少次啦,我出門你無需跟著,我還會走失不成?”
弗雀的心漸漸平復下來:“我只是聽從公子的吩咐。”
緗兒臉色不善。
“他若真對我有心,豈會讓你來照料我?!?p> 弗雀這些時日已看出緗兒對王誼的恨意,他也心急,如何才能化解這番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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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衿若一直沒有言語,縱使是出神的珅兒也察覺了她的心思。
“想再多也都是你自己的臆想,只會把自己弄得暈頭轉向?!?p> 衿若輕甩著花枝。
“好像真有點迷糊啦……珅兒?!彼裏o解的握住珅兒的手,“你說,馮悉他會對我好嗎?”
珅兒淺淺一笑,那笑意很快散進秋風中。
“我若是他,便把你心里所有的疑惑都答復啦。”
衿若歪著頭想:“可是你最知道我,我會讓他喜歡嗎?我還有哪里不夠好,從今日改正應該來得及吧?”
珅兒皺眉微笑:“這馮悉還不知你是何模樣呢,你就替他如此著想,今后真成了他的夫人豈不全都給了他?。俊?p> 衿若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可能真是想太多啦,唉,我要是你就好啦?!?p> “是我如何?”
“我若是公主,還怕他敢不喜歡我嗎?!?p> 珅兒失笑于她的單純。
“傻丫頭,你以為我一聲令下王誼就喜歡我啦?”
衿若笑:“駙馬對你的重視我可是親眼所見,心甘情愿與受命而為哪里是相同的?!?p> 她轉身繼續(xù)游走,珅兒卻添了哀愁,原來王誼對她的好如此明顯,自己怎么就沒關心過呢……
她看著衿若:“若你真的喜歡,就在他向你提親之前,先讓他記住你吧?!?p> 她的意思衿若聽懂啦,卻不知該如何做。
“我又不能登門自薦,太主動會讓他看清我的。”
“怎能讓他知道你是有意而為呢?你們都已巧遇一次啦,怎么不能有第二回?”
衿若漸漸畫開了笑顏,隱含著期待,然后羞澀的用手指指著她:“珅兒,你學壞啦,這等失禮之事都敢想,還蠱惑我去做?!?p> 珅兒握下她的手:“你既覺得不妥,就當我沒說吧?!?p> 衿若反握住她的手,輕輕放在心間,像是給自己勇氣一般。
“下不為例?!?p> 繁華開盡,如嬌蕊般的女子笑語不斷……
…………
“不對!”
緗兒悠然的神色突然凝住,“你與那兩個女子是相識的?”
弗雀心驚。
“小公子為何這么說……方才只是巧遇……”
“還要瞞我!”緗兒罵他:“若是常人你豈會跪下謝罪!是那女子的身份夠高,高到你不敢不跪!”
他的推敲讓弗雀暗道不妙:“小公子不要多疑,我只是看她們衣著尊貴,不像……”
“貴的過你那寺里的主人嗎!”
他的怒意讓再多辯解都已遲晚,弗雀卻驚住了。
“你怎知她住在寺里?”
緗兒沒有回答,他雖才十五,心思早已不是同歲之人可比。
“那其中一人就是真定!”
他既已察覺,弗雀無法再隱瞞下去,唯有默認。
緗兒悠悠背身過去,果真是她!難怪,她方才會那樣看著自己……
他眼底的陰戾讓人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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珅兒與衿若分離后并未回寺中去,而是回了公主府。
紓饒迎上她:“公主今日怎么回來啦?”
珅兒在湖邊停下,不經(jīng)意問:“你可知弗雀在哪?”
紓饒不知她為何提起此人,告知她:“駙馬離京后那弗雀就來跟老奴說啦,他要回王府給駙馬護院,老奴就允他去啦?!?p> 珅兒這下明白啦,那弗雀對自己說了謊,而他要隱瞞的,就是那個來尋他之人。
她記得,靜女還給王誼留有一子……
紓饒謹慎問道:“公主……怎會突然問起弗雀?”
又是一陣寂沉。
“我今日見到一人,他眉眼之容,我都覺得熟識?!?p> 紓饒恍然瞪大眼睛:“公主……”
可他并未說下去,因為珅兒臉上并無慍色。
他冷靜了些,才道:“往事已逝,公主既已猜知他的身世,老奴卻也并未瞧見公主不悅,此事已久,公主也該放下啦?!?p> 珅兒眼波和靜,似乎也有些意外自己的心境……
紓饒卻起了擔心,今日之意外恐怕會再掀起無休的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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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麗日,緗兒難掩燥異放下書卷,望向那竹林里的溫頎身影。
“義父那日可曾見到真定?”
男子悠悠轉身,眉眼間的儒秀之色讓周遭景致都成了遠岸。
“沒有,空與那些俗子周旋半日。”
微揚的眼角泛起冰意。
“我前兩日卻見到啦,果真傾國傾城?!?p> 這在那男子意料之中。
“若非傾城,又怎能傾覆你父親的心神?!?p> 緗兒的冰色又凝凍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