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沒生氣,奴婢說的就沒錯。”
珅兒無言,一旁的禾翡制止了她的多話,她平日的小聰明在此刻實在有些不合時宜。
禾鸴閉口,拿起珠釵……
“放下吧。”
禾鸴停下動作,勸說她:“奴婢倒覺得公主今日更要盡心妝扮一番,駙馬今日滿心憂緒不正是瞧見了您的愁色嗎?您若打扮鮮亮些,駙馬見了也舒心點兒,心情不就跟著好了嘛?!?p> 珅兒枯疼的心因回憶起王誼方才的幽眸而緩和,就允她將那些華飾為自己妝上。
“這身赤粉的裙裳好看,公主今日就穿這件吧?!?p> ……
穿戴好衣物,她撫了撫兩側(cè)的長發(fā),走出里屋。見王誼還在,過去從他身后握上他的手。
“你進(jìn)宮去吧,我待在府里不會有事的?!?p> 王誼疼惜的撫上她的臉,這嬌容玉肌若沒有那一抹憂愁該多好。
“昨日我不是哄你,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藏起苦楚,從昨日到今晨你什么都不和我說才是我最擔(dān)心的?!?p> 他字字擊中珅兒的心思,卻仍是低著頭沒有開口。
王誼的雙眸浮起疼痛,又很快調(diào)整去。
“你若悶了就出去走走,記得帶上亦壬亦朔?!?p> 珅兒淺淺點頭。
他將她擁入懷中輕吻額頭,才不舍的放開她。
侍瀓拿來外杉給他穿上,珅兒望著他的背影,對他的離去充滿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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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中間的長廊是觀景的最佳之地,珅兒站在中央,任由心底的傷肆意流淌。
“你說,他是不是有意騙我心安?!?p> 身后的紓饒眉頭緊鎖。
“公主下嫁這一年也算是與駙馬共過生死啦,還看不出駙馬是真心還是假意嗎?”
“可此事不是小事,他嘴上越不說,心中越是有芥蒂吧?!?p> 紓饒低頭思索,他知道珅兒為何如此。
“公主既如此不安,老奴就派人去將那雍穆找回來?!?p> “此刻接回他,也改變不了他因我而走的事實。他的性情我也大致了解,恐怕也不會隨你回來。而且,我也實在不想見那個心機(jī)沉沉的孩子?!?p> 緣由果真還在于此。
“既然不愿他回來,公主也就不必為此煩憂啦?!?p> 珅兒閉上了眼睛。
“那時我以為自己不久便能有孕,才對此事毫不在意,可如今我成了這模樣,他怎會不怪我讓他趕走了唯一之子?!?p> 這也是人之常情,紓饒不知如何才能消她的疑心。
珅兒思慮許久也沒有理出頭緒,突然開口:“你日后……還是去尋一位品貌端莊的女子吧。”
“公主!”紓饒意外:“您想好啦?”
她眼眸空洞,沒有答復(fù)就離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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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已過,王誼還未歸來,珅兒只覺這座府邸愈發(fā)冰冷,無法再待下去的她便去了寺中,那是她與王誼重逢生情的地方,她突然想去看看。
從高處望下,一片郁郁蔥蔥中紅紫點綴的星星點點,連日頭也開始慢慢變色,平行的霞光驅(qū)散了她的寒意,卻始終觸及不到她心底的冰寒。
王誼得知她來了寺里就趕緊趕了過來,剛進(jìn)寺中,天上突然畫出一道長綢。
在他蹙眉凝疑時,那長綢已飄然落下,后被孚凝一劍斬斷。
而后,那兩段長綢悠悠飄落于昭爰臂上,王誼眼色一暗。
“你不是離寺了嗎。”
“離開了不能再來嗎?”
王誼不想與她多做糾纏,如今這種時候最好與她沒有交集。
“她已經(jīng)在出來的路上啦?!?p> 王誼霎時止步,怒急回身。
“你又來找她?珅兒不曾得罪于你,你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她!”
昭爰見那殺人之目一步步逼近,有一瞬被震懾,后而冷語。
“我還真好奇,你這樣無情無義之人對珅兒的在乎能延續(xù)多久?”
“你再敢胡思亂想、為所欲為,今后就別想再張口啦!”
昭爰心頭忽涌上悲涼。
“……你這么恨我,我還真該謝謝你,施舍我活至今日?!?p> 惱怒與燥切一齊涌上王誼心間,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所以你記好了這個恩德,今后少出現(xiàn)在珅兒身邊?!?p> 切齒的痛惡全部化進(jìn)他手掌的力氣,昭爰無法忍受的攥緊他背后的衣衫,一手掰扯他鉗制自己的手腕。
侍瀓已覺此舉不妥,正打算阻止,卻忽地看見珅兒佇立在遠(yuǎn)處。
“拜見公主!”
二人的聲音令王誼立即松手回眸,而昭爰也得以解脫癱軟在他懷中。
王誼受驚立即將她推開。
昭爰被推向一邊,卻不急著回身,故意整理了一下衣衫,再回眸時已是柔和之面。
“今日真是巧啦。”
王誼聽見這話回眸瞪她,可見她臉色異常,便明白了她的歹毒用心,轉(zhuǎn)身解釋:
“珅……”
“住口!”
她此刻不想聽王誼的任何語言,只想讓昭爰給她一個交代。她走到兩人跟前,眼光從王誼臉上移向昭爰。
“姑姑還真讓我疑惑啦,昨日還要殺他,今日已經(jīng)愿意以身相投啦?!?p> 昭爰露出內(nèi)疚之色:“是我錯怪了他,還差點兒要了他的性命。我……理應(yīng)向他賠罪?!?p> “昭爰!”
王誼怒恨難疏,可珅兒卻仿若突然平復(fù)了。
“這是好事啊,王誼洗脫了冤屈,還重獲了一顆美人心?!彼拖骂^,“我們要回府啦,姑姑請便?!?p> 她牽起王誼離開。
王誼被帶離,一雙銳眸卻一直停駐在昭爰臉上,宣誓最嚴(yán)厲的警告。
昭爰只以微笑相還,悲涼而強(qiáng)烈。
…………
回府的路上,王誼陷入深深的內(nèi)疚。昨日她才遭遇無子的重?fù)簦袢沼肿屨央妓阌?,他憤恨的握緊拳頭,這又是他惹下的禍根。
轎子稍稍有些顛簸,他將珅兒攬進(jìn)懷中。
“郡主早已不是那個心存善念的女子,她如今只想離間你我來報仇,你切莫信她的詭計。”
他的解釋沒讓珅兒的臉色有所改變,她突然伸手抱住王誼的脖子,讓自己依偎他更近一些。
“可她說,她錯怪你啦?!?p> “這才是她的奸詐之處!”
王誼低吼:“你要信任我,別為外人的三言兩句就對我有懷疑?!?p> 珅兒的神色依舊平靜的很,她更舒服的靠在王誼的脖頸處,一手撫摸著他衣衫上的珠翠。
“姑姑從前對你癡情至深,而今卻要為別的男子殺你,你可有不平?”
王誼焦急:“這是什么話!我從未在意過她的情意,她的變化于我只有意外。”
珅兒神色清平:“我知道你不會騙我,只是想親自與你求證一遍。”
她的低聲下氣令王誼心疼,看來她心中的不安比自己想象的還多,此刻唯有緊抱著她,但愿這懷抱能比他說的話有用。
…………
夜深露溢,紅燭燃的整間屋子透亮非常。
珅兒著一件無袖軟杉,安然閉著眼眸,王誼側(cè)躺在床榻外側(cè),不知望了她背影多久。
回府后她一字未言,如此良辰,王誼實在不甘兩人皆以芥蒂相伴。
撫上她露在錦被外的滑嫩肌膚,柔言:“我知那寺中有你我太多回憶,可如今,我越來越怕你走進(jìn)那地方。”
珅兒緩緩睜開眼睛。
“這座府邸是你我的家,今日你卻逃離了這兒。從昨日到此刻,你也不曾將心中所想告知我,看來也沒將我當(dāng)作你的夫君?!?p> 他話音一落珅兒就慌啦,身下的錦緞被抓的皺起。
她緩緩轉(zhuǎn)過身:“那你先跟我說,你怪我……趕走了雍穆嗎?”
王誼滿眼的疑惑,繼而驚覺:“這兩日你都在苦惱此事?”
珅兒委屈著:“是你暗自怪我,卻不和我說?!?p> 她的自責(zé)讓王誼著急,抓住她手臂的力道也加大了一些:“我讓他離京是因你而起,可也是想借此讓他多些歷練,男兒游歷四方本就尋常,你怎會因此事怪罪自己呢?”
珅兒滿是疑惑:“可他是你唯一的兒子啦,你還不怪我嗎?”
這“唯一”二字的小心翼翼讓王誼全然明白了她的膽怯,心疼的望著她的雙眸:“他是我的兒子,卻永遠(yuǎn)不會是我名正言順的兒子,離開對他是最好的結(jié)果,而非壞事。我從未因他的離開怪過你,今后也不會,不許瞎想啦。”
清澈的雙眸望進(jìn)他的幽深里去,久久沒有尋到欺瞞之色,久違的釋然終于從她眼角慢慢溢出。而這抹笑意,也讓王誼釋懷了這兩日的痛心。
“傻丫頭?!彼皇謸е难皇謸嵘纤~前的烏發(fā):“我與你說了那么多,一字你都沒聽進(jìn)去。”
珅兒低眸,兩分委屈,三分欣喜。
“我還當(dāng)你是怕我難過有意不提。”
兩日來的沉重終于放下,王誼的臉色輕松下來,將她擁進(jìn)懷中:“若不是我問出你這話,你還要暗暗內(nèi)疚多久?!?p> 珅兒聽著他的心跳,羞赧的在他胸前磨蹭著臉頰,將他抱得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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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痛看似過去,也顯得十分短暫,珅兒卻記下了王誼的遺憾。
桌案上放著許多畫像,一眼望去,卻還是沒有合意的。
紓饒找的人自然是模樣清秀,會識文斷字的,這些其實皆已是上佳人選,無奈她總是不能滿意。
可笑此事本不該由她來抉擇,這樣的身份,如何能挑到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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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漸弱,街上來往的人依舊不少。
“我明日進(jìn)宮去找大哥,讓他好好管束姑姑,不然誤會越來越深,她日后恐怕會變本加厲的傷你?!?p> 這提議王誼卻并不贊同。
“還是不必啦……”
“可她是要殺你??!”
“她已知道殺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這番離間你我的關(guān)系,只要你對我信任,這些就不算什么?!?p> 他竟對她如此寬容?
“你憑何要無端受她這些誤解跟折磨?”
珅兒漸漸猜到:“你怕皇兄怪罪她?”
王誼臉色有些難看。
“她馬上就要離京下嫁,何苦再因我受到無謂懲處。”
他二人的淵源珅兒并不知曉多少,今日卻是好奇啦。
“當(dāng)年你和姑姑究竟發(fā)生了何事?你對她真的一直無情嗎?”
她的疑問勾起了王誼那段陳舊的回想,前方人群往往來來,也仿佛將那些舊事帶近眼前。
“那時的我太卑劣,她也太可憐?!?p> 珅兒蹙眉,看來那段往事另有隱情。
“自她踏入京城,便成了我的棋子。那三年間,她一直深陷欺瞞之中?!?p> 三年……這三年她對王誼的感情卻是真的。
“這些年,你對她的內(nèi)疚一直都在?!?p> “若是沒有,我也太過冷血啦,她將三年最真的心都給了我?!?p> 珅兒微酸,可這份愧疚……她相信也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