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的王誼還未睡下,珅兒往日也常常使性子,甚至說過要殺他之言,更曾親手毀掉他的心意,可那時他都甘愿受下啦,從未有過怒意,怎么今日會如此憤怒。
是自己對她的忍耐到了盡頭嗎?亦或者,她在自己的退讓下得寸進(jìn)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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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光將大地覆沒。
侍瀓輕聲走到床邊:“駙馬醒醒,您今日還要去國子監(jiān)呢?!?p> 他其實早已醒來,只是一直閉著眼睛。
“你去問問門外,這回我要關(guān)幾日?”
侍瀓一愣,笑說:“駙馬才跟公主分開一日就不了解公主啦,公主怎么會老用一個辦法懲罰別人?”
王誼起身瞪他,侍瀓立即正色。
“公主這回可沒說要關(guān)著您,卻把自己關(guān)在了屋里,從昨日開始就沒讓任何人進(jìn)去,連義父都被趕出來啦?!?p> 王誼聞言走下了床榻,蹙眉踱步到窗前,珅兒這稚氣的秉性倒是一點兒也未曾改變。
侍瀓低身整理著床榻:“公主雖說不罰您,但您怕是要受幾日冷落啦?!?p> 這話突將王誼激怒,他抓起面前的杯盞就扔了出去。
“滾出去!”
他今日的怒氣比上回更甚,侍瀓便安靜退下啦。
……
“看你,又多嘴。”
“哎~駙馬憋了一身怒氣,不讓他發(fā)泄發(fā)泄太傷身子啦,萬一病下了傷的還是公主的心。”
弗雀看盡青云。
“你不光聰明,還挺善解人意?!?p> 侍瀓坐在廊下的欄桿上,觀賞苑中的燦然。
“府中人人皆知公主的脾氣,不過是兩三日的勁頭,駙馬豈會不了解?只不過每回都有不甘在作祟罷了。”
弗雀蹙眉:“駙馬被公主壓制不得翻身,紓饒更不曾將他視作正主,你此時過來侍奉,早該心中有數(shù)。”
“從前我陪公主練功讀書玩鬧,也從未受過如此之多的冷面,那時無憂無慮,何曾想到今日會遇上這位脾氣不小的駙馬?!?p> “公子有放不下的執(zhí)念,今生恐也難放下?!?p> 侍瀓退盡玩笑之色:“像今日這種吵鬧往后定是斷不了?!?p> …………
珅兒正在梳妝,一股燥意在心里肆意不停,她將金簪扔回梳妝臺。
她恨自己實在過于愚笨,王誼剛對祉幸有了幾分熟識,她就妒忌至此,還為馮悉之事遷怒于他,毀傷他的顏面,這回真是自食其果啦。
梳洗清麗后她便想去見王誼,可還未到書房,府里突然來了傳旨的太監(jiān)。
王誼聽到通傳聲一同出來跪迎,珅兒趁此側(cè)眸觀望了他一眼,又別扭的低下頭。
“陛下有旨,傳真定長公主立即入宮,不得延誤。”
王誼神色凝重,珅兒也詫異的抬起頭,他們都知道這趟入宮所為何事。
“真定尊旨。”
她起身,下意識的看向王誼,他竟轉(zhuǎn)身走啦。
這無情之舉讓珅兒氣惱,原本的道歉之語也被扔到天邊,最后憤然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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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見陛下?!?p> “宮后苑”的寧和被珅兒驅(qū)散,朱瞻基坐回石桌旁。
“知道召你來為何事嗎?”
珅兒緩緩抬起頭,而后又低下。
“為……‘忭諗樓’之事吧?!?p> “你呀。”
他將書卷丟在石桌上,又站起身:“這駙馬府的日子是不是太清閑啦,好端端的你去拆人家的樓干什么,你不知道那樓的存世意義嗎?”
她心虛:“知道?!?p> “知道還如此魯莽,你如今都成了天下文子的大敵啦。”
話是十分的責(zé)備,卻也難掩五分擔(dān)憂。
珅兒懊惱的數(shù)著地上的石子:“真定一時糊涂,犯下大錯?!?p> “告訴朕,為何要如此。”
他追問的憂急,珅兒猶豫了片刻,乖乖將原委告知他……
“荒唐!如此緣由你要朕如何昭告天下,看看,向朕討說法的折子都遞上來啦?!?p> 珅兒抬頭看著那一份奏章:“何人遞來的?”
朱瞻基無奈將那奏章豎在她面前。
“大明文子”!
珅兒恍然被震懾。
她從未料到拆一座樓會引起如此風(fēng)波,可事已至此,只能接承一切后果。
“真定當(dāng)時確實是失了心,不然也不會鑄成此禍……陛下也不必為難,如何懲罰,真定都無怨言?!?p> “你以為這罰輕的了嗎?若讓一人知道此事是你所為,不出半日你就成筆下亡魂啦。那些人可各個都是文墨悍將,不將你罵成遺臭萬載的罪人不會罷休的?!?p> 珅兒心中凌亂,原來,她從未在意過的那群人,竟有著顛天覆世的力量。
可對此事她并未悔過,就算重來,她還是會這般“魯莽”。無論是為衿若,還是心底的那片妒海作祟……
“陛下,駙馬有奏章送來?!?p> 這一聲讓兩人皆是一愣。
“呈上來?!?p> 太監(jiān)將奏章呈上,朱瞻基看過,面色也松緩下來。
“朕還想呢,這王誼還真就放心你一人前來,原來是早有了計策。”
珅兒不明所以。
“起來吧?!彼麑⒆嗾路诺揭贿?,“這折子來的這么快,可見你一離府他就在寫啦。”
珅兒這才隱隱猜到了什么,起身問:“這折子是替我解圍的?皇兄沒看錯吧?!?p> 她的疑惑讓朱瞻基好奇:“不是解圍難不成還是要求給你定罪的?”
珅兒有些不好意思。
“有可能啊。您不知道,我入宮前他就已經(jīng)為此事嚴(yán)厲的訓(xùn)斥過我啦?!?p> 對此朱瞻基并不覺意外,笑著搖了搖頭。
“從前他就耿直的像個判官,一身書生氣,之后為朕做事才慢慢學(xué)會了圓滑,甚至后來奸猾的像只狐貍。他對你只是說教,已經(jīng)是留過情面之后啦?!?p> 珅兒生出好奇:“真的嗎,他對您也敢如此?”
朱瞻基背過身,眼中隱下了許多。
“那些往事,他都沒和你說過?”
她搖頭:“我從前提過一次,可他嚴(yán)正叮囑我不準(zhǔn)問,不過問大哥總行了吧?”
朱瞻基想起從前的千情萬事,只說:“他的才識,想在眾人之間看不見也難?!?p> 這珅兒相信,即使是當(dāng)年的王誼,才華也一定是眾人之上的……她突然醒悟自己從一開始就虧欠了他。
“若不是娶我,他的才識絕不會止于那些書卷當(dāng)中……”
朱瞻基望著湖面,像是默認(rèn)了她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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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宮后苑”出來,珅兒有些不敢回府里面對王誼,想了想,就逃去了坤寧宮。
…………
太子正和一群太監(jiān)宮女玩兒的開心,看著他的小模樣,一口一個姑姑喊著,珅兒滿心的疼愛無處隱藏。
“往后常到坤寧宮來,鎮(zhèn)兒也很想姑姑?!?p> “姐姐心好,知道我求之不得?!?p> 皇后輕嘆:“求之不得,就該另擇辦法。”
“辦法尋得啦,我也照做啦?!?p> 只聽這語氣,皇后便能猜出她心中所憂。
“可你不甘愿?”
“這事恐怕沒有女子會甘心情愿吧?”
“日子一久,任何女子都得甘愿,你兩位皇姐不都如此嗎?你們尊為一國之長公主,心量更該寬仁。”
這話雖是無情,卻是真心寬慰之語。
“不管將來誰生下駙馬之子,親母都是你,切莫為那點兒小心眼鬧出笑話來?!?p> 珅兒暗暗思量,或許,她不該與皇后談?wù)摯耸隆?p> …………
日頭已升到最高,府里卻一點動靜都沒有,王誼開始擔(dān)心啦。
“公主還沒回嗎?”
“沒有。”
這與他所算并不相符,擔(dān)憂之心突的加重,他不能在靜候下去,無論如何要進(jìn)宮一趟,可誰知剛一起身就頭暈的站不穩(wěn)……
“駙馬!”
侍瀓趕緊扶住他:“駙馬快歇著,孚凝,去找御醫(yī)來?!?p> “回來。”
不容更改的語氣讓孚凝止步。
“我沒事,去給我備轎?!?p> …………
珅兒其實已在回府的路上,眼角隱隱存著蜜意。
王誼雖生著她的氣,卻也時刻記掛著她的安危,又想了好辦法給她避禍,自己這兩日的賭氣真是不該啦。
只是……自己一怒之下扔了他的書文,他一定氣得不輕,該如何賠罪呢……
“??!”
身后突然傳來禾翡的痛呼,她回身查看,禾翡正皺眉捂著自己的手臂,地上還滾落了一顆拳頭大小的石頭。
遠(yuǎn)處打鬧追逃的一群人漸漸向這邊跑來,看來是被那些人給誤傷啦。
眼眸一暗,她飛身上前,一個飛旋將那幾人踢倒在地,頃刻間,街上就躺滿了鼻青臉腫、痛呼哀嚎的人。
王誼的轎子被騷亂攔住去路,轎夫大聲呼喊起來,讓圍成一團(tuán)的人都散開。
“公主沒事兒吧!”
禾翡禾鸴趕忙來至她身旁:“公主息怒,您不可在街上與人打架啊,奴婢也沒有傷的如何,您就別和他們計較啦?!?p> 珅兒的陰目一一掃過那些人。
“姑娘不……??!”
珅兒都不曾回頭,就抓起一旁小攤上的墨硯向身后倒撒,而后迅速轉(zhuǎn)身,抽起一卷畫軸打向那靠近之人。
這番訓(xùn)斥過后,她才在那人的怔愣下滿意離去,可卻在轉(zhuǎn)身的一瞬看到了轎子里的王誼。
這一眼嚇得她方寸大亂,立即逃離而去。
王誼同樣望見了那略顯倉皇的身影,已生不悅。而這時,那個被潑了半身墨汁的青子也走到了轎前。
“老師?!?p> 原本白皙的衣袍墨跡斑斑,烏發(fā)不整,簡直狼狽不堪,王誼的怒氣只能借此發(fā)泄。
“眾目睽睽之下拳腳相向,儀容全失,真是無規(guī)無紀(jì),無羞無顏!”
甀廷不敢直起身。
“老師恕罪,這些人并非學(xué)生所傷,學(xué)生與幾位同窗正在追小賊,誰知突然出現(xiàn)一位姑娘將我們盡數(shù)踢傷,學(xué)生本想上前解釋……可、就被無端潑了這一身的墨?!?p> 他委屈的捂著嘴角的淤傷,王誼聽著心中已然有數(shù),仍陰著臉。
“可看清了那人的模樣?”
甀廷點頭:“看清啦?!?p> 這話便是雪上加霜啦,王誼心頭怒意翻涌,便敷衍了幾句:“你有此好心是不錯,可身為監(jiān)生,又是尚書之子,實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自毀象儀,日后不可再亂逞匹夫之勇?!?p> “是,學(xué)生謹(jǐn)記,再無二回?!?p> 王誼低眸看向他處:“快去找大夫吧?!?p> “多謝老師掛懷,學(xué)生告退?!?p> 等他捂著傷離開,王誼憤怒甩下轎簾。
“回府!”
他為珅兒擔(dān)憂未歇,她卻在這兒管這些瑣事。身為人婦,如此失禮無行,不顧眾人嘴舌,實在可氣。
…………
珅兒疾步離開了那條長街,驚魂未定的按著胸口。
禾翡稍稍有些喘息,笑言:“奴婢平日也沒見公主怕誰怕成這樣,這駙馬剛剛一定是比閻王羅剎還嚇人啦?!?p> 珅兒別扭的瞪她:“再胡說割了你的舌頭。”
她立即捂住嘴巴。
“你們倆回府吧?!?p> “公主不回嗎?”
“我還有事兒?!?p> 她丟下二人便離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