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姑姑?!?p> 王誼神色漸凝。
“是她指使祉幸接近你。”
王誼痛心接受著這個事實(shí),他沒想到昭爰對自己的殺心如此決絕。
“她是為了傅聲?!?p> 珅兒怒起:“我這就進(jìn)宮……”
“珅兒?!蓖跽x握住她的手,卻是要攔住她。
“她已經(jīng)要了你的性命,你還要放過她?”
她的崩潰王誼心解,蹙眉看向遠(yuǎn)處:“她要的,是我欠她的命。陛下知道此事后,也會知曉傅聲之事,那時不過也是以命抵命?!?p> “你是我的駙馬,大哥不會為了一個傅聲治罪你的?!?p> “我是你的駙馬,昭爰也是陛下的姑姑?!?p> 此語提醒了珅兒,她六神無主,她怎么會落得連給王誼報仇的權(quán)利都沒有……憤怒與焦急激烈交纏撕扯,逼的她更加痛苦。
王誼為她抹掉眼淚:“怎么又哭啦?”
卻不料被珅兒推開啦。
“你事事比我想的深遠(yuǎn),當(dāng)初為何不放下那些舊事?!?p> 王誼深眸凝凍:“如今換你怨我啦?”
珅兒心碎背身過去:“我怨你干什么,可你殺死傅聲的那一刻,是否想過今時?!?p> 她慢慢走開,王誼也聽清了她的話,她是問自己有沒有想過今日的她。
王誼思索著那時……不,他所有的割舍與隱瞞都精心避開了珅兒的災(zāi)禍。
“駙馬為何不讓公主面見陛下?”
王誼漸回神,他不知何時揮退了周遭的侍女。
“公公又有何懷疑?!?p> 他走到王誼面前:“以陛下對公主的恩寵,又是證據(jù)確鑿,處治郡主是順理成章,駙馬為何不準(zhǔn)?”
王誼暗了眼色:“公公還是這府中最清明之人?!?p> “老奴今日想與駙馬敞心懇談一番,不知駙馬愿不愿意?!?p> 如今……也無什么可遮掩的,王誼安然躺回藤椅中。
紓饒卻印了滿面愁云。
“當(dāng)年公主對駙馬百般別扭,皆是因懷疑駙馬與陛下一同謀害先皇而起?!?p> 王誼漠然傾聽。
“后來因您的離開,公主漸生愧疚之心,隨之打消了這個疑慮,也再未提起過此事??衫吓皇钱?dāng)局者,對此事一直都是云里霧里?!?p> 此刻只有你我二人,老奴想聽一句實(shí)言,也免得再為此事替公主膽顫心驚?!?p> 王誼眉間劃過回想之跡。
“沒錯,我是利用珅兒的內(nèi)疚順?biāo)浦?,也想此事永不被提起,卻不是要掩蓋你以為的‘滔天大罪’。”
“若不是,如何稱之為‘滔天’?”
王誼勉強(qiáng)起身,那些往事似比他的身子還沉重。
“當(dāng)年陛下與先皇分歧諸多,但還不至謀逆弒父的地步。我為人臣子,又豈能做悖君之事?!彼怀?,“那日我入宮名為探望珅兒,實(shí)則欲見惠羈?!?p> 紓饒意外,惠羈當(dāng)年是李氏的預(yù)用御醫(yī),他已從這個名字想到太多的猜測。
“先皇病入膏肓,一旦有恙,太后便要下令鄭王與襄王共同監(jiān)國,這恰恰給他一個見證二王之心的時機(jī)。襄王是陛下同母弟,自好控制。而鄭王……未免他有不軌之心控制不及,陛下必須埋下釜底抽薪的辦法。我見惠羈,正是要傳達(dá)這個旨意?!?p> 紓饒驚詫之下恍然覺悟:“娘娘那段時日病痛加身,惠羈說是傷心過度,原來是藥物所致?!?p> 古往今來,為帝位之權(quán)弒父殺兄者豈是少數(shù),何況一個皇妃之小。
“那密旨只對娘娘一人嗎?墺兒呢!”他兀的清明,“墺兒早已是你掌中物……那珅兒呢?”
王誼搖頭。
“我那時也不明白,是陛下太過喜愛她,還是覺得她不足為懼??傊?,那件事算是安然了結(jié)啦。
后來,陛下對身邊之人起了防備,我也察覺到一把血刃正朝自己而來……恰好這時,我在淮王府看見了珅兒。我借機(jī)請旨賜婚,極力展現(xiàn)對珅兒的情意,就是想讓陛下明白,為了她我會克己遵律,做一個永不張口的活死人。陛下同意啦,將他的小妹引進(jìn)這場血腥之中?!?p> 紓饒見過更慘的骨肉相殘,對此也司空見慣。
“可陛下還是起了殺你之心,你南去那一日就是僥幸中的萬幸?!?p> 王誼回憶著那時:“陛下以為我和珅兒已經(jīng)恩斷義絕,再無人能牽制我。其實(shí)那時連我自己也是如此以為?!?p> 之后之事紓饒皆已清楚,如今才算通明了所有迷霧。
“可我還是沒想到,陛下會因珅兒的祈求擱置我的處決,縱然他長著一顆帝王之心,也對珅兒生出了惻隱?!?p> 紓饒沉重又酸凄,方才咄咄逼人的狠戾已不見。
“陛下的猶疑有一就有二,駙馬前段時日就心事重重,是不是已經(jīng)察覺了異變?!?p> 他隱隱想起前幾日種種跡象:“該不會那兩回暈倒,也是有人做壞吧?”
王誼仰望著烈日,試圖龜裂眼中的淚光。
“那些大夫皆說我是肝火過旺,血?dú)獠环€(wěn)之癥,可是小癥積久便是大癥?!?p> 紓饒心哀:“陛下想讓你無聲無息的死去……”
這猜測太過可怕。
那日焚毀的書籍也是為逼他犯病,此刻召庾善回京,更是有意挑起他與珅兒的情變,他又想起那年皇帝對珅兒說的那句……
“昭爰的死活于我已無意義,我不愿再招搖。君要臣死,臣死便是。”
紓饒知道,他心里還是最懼珅兒察覺出什么異樣,當(dāng)年之事與今時之隱皆該永遠(yuǎn)埋葬。
只是為今他仍有一個疑問。
“陛下既已放過你,今日是因何事又起了殺心?”
王誼漫上迷蒙之色:“也許是我……又讓他覺察到不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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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閑步于花庭間,久久未歇,一旁的皇后也不知他在思索何事。
王誼一直想不通的那個疑惑,究其緣由還是由他自己。
南歸之后,他悉心栽培了屬于他的勢力,又擅自處決異己,一個不安分之人,怎會令一個多疑的皇帝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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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庭飛舞著蜻蜓無數(shù),珅兒在繁花簇簇間,回想起著那年初遇王誼時。
或許她已在學(xué)著適應(yīng)今后漫長的孤寂……
衿若今日沒有長發(fā),也無彩衣,只身來到駙馬府。
猶疑了許久,她終于勇敢站在珅兒身后,一步步上前。
珅兒回神,扭頭看向她,依舊一副慵懶無力的模樣。
“怎么不乖乖待在寺里,我如今陰晴不定,不知哪一刻就會牽連你?!?p> 她這時候還顧念自己……為了這份好,她有了足夠的膽氣跪下。
珅兒的眼眸忽的隨之沉下。
“珅兒……”
珅兒無神看著跪在地上的人,不解之心卻隱隱發(fā)涼。
她彎著手指輕觸她的額頭:“跪下干什么?!?p> 衿若的心跳亂成一團(tuán),幾乎已經(jīng)感覺到珅兒的陰駭之氣正侵入自己的身子。
“是……是我,我拿給祉幸的那個碗……放過黃芪?!?p> 泣語決傷,卻清晰的看見她眸中濃匯的戾色,甚至感到額頭上的力量一點(diǎn)點(diǎn)加重,驟起的畏懼壓迫得她開始痙攣。
珅兒的神情逐漸猙獰,五指張開鉗住她的頭。
“你是不是又在戲弄我?啊!”
陰狠之語宛若噬血的劊子手。
“這兩日我沒空陪你玩兒……你又想別的招數(shù)了是不是!”
衿若被她狠狠扔在地上,無力閃躲,整個摔在地上,臉與地面急速擦過,眼角剎時劃出一片傷痕,痛的她眼淚不止。
只是心尖的疼比眼角的傷口更深,她只有不停的念著一句:“你原諒我……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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珅兒將自己關(guān)在屋里,癱坐在地一整夜,黑暗中她拼盡全力惱恨自己。最親近的衿若,親自挑選的祉幸……都在一刀刀割裂她的血肉。
王誼醒來不見珅兒,問過侍女才得知她在別院待了一晚。
房門打開,珅兒放下手臂皺著眉,滿面憔悴。
“你醒啦?!?p> 王誼看見眼前的一切忽生割心之痛。
“該清醒之人是你!”
清晨的迷蒙被怒斥刺裂,珅兒心知自己的模樣有多頹然,收回目光時淚痕已無措滑落。
可她滿身的悲傷只讓王誼感覺疲累不堪。
“最后一月,你就要我見你如此靡廢嗎?”
珅兒擦掉淚痕,久久地留給他一道沉寂的背影。她不說話,是因說出的盡是悲傷之語,倒不如不言。
空余的沉寂令王誼心絞,他知道,這些時日珅兒的每一次回眸,每一次側(cè)身都是眼淚的決堤。
他扭頭望著屋外的烈陽,有一束光悄悄流進(jìn)了心底。
他走近珅兒,撫上她背后的烏發(fā)。
“我許久未出府啦,陪我走走?!?p> 珅兒擔(dān)憂:“你還沒恢復(fù)好,過幾日再去吧。”
“就今日,我想出去看看。”
他語輕卻堅(jiān)持,而后喚來禾翡禾鸴為珅兒梳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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珅兒一身赤白花色的長裙紗衫,自王誼說這兩色好看,她就常常穿著這兩色的裙衫。淡淡的桃花妝容,給她添了許多氣色。
一入市集,喧鬧之音便繞耳無絕,瞬時淹沒了兩人的愁苦之氣。
“太祖皇帝為天下萬民不再受流離之苦,創(chuàng)下這萬世太平,你我生在此時,可是大幸?!?p> 珅兒見他舒心觀賞街兩旁,悶悶低著頭看路。
“有幸生于盛世,無幸盛世之樂,豈不更苦?!?p> 聽著她的愁語,王誼莞爾前望。
“人生在世又怎么能只喜無憂,這世間還有太多你未經(jīng)之事,你也不能預(yù)料那些是喜是憂?!?p> 珅兒跟著他悠悠的步伐,水靈的眼眸漸落在他側(cè)臉,張口卻沒幾絲氣力。
“世間繁華之趣如星辰,我見識的不多,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不在意那些有多好?!?p> 王誼欣慰回眸,她已擱下視線。
“這話我愛聽?!?p> 集市在閑逸的步子中漸遠(yuǎn)漸無,王誼走了一路也有了疲憊之意,便停在一處幽清之地。
“答應(yīng)我,別再恨昭爰,誰也別恨,別讓那些沒有意義的恨跟著你?!?p> 珅兒輕輕掙開他的手,背過身的那一刻眼淚再次失控,悲傷的身影與清晨陰暗里的一樣。
“我不愿你成為下一個大長公主……我只想你每一日都如今日一般姣好,每一刻都似那年在樹蔭下讀書時的愜悠。”
美好的期盼令珅兒的眼淚更兇。
“那樣的人不會再有啦?!?p> 在得知他時日無多的時候,就如同他的心血一同枯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