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言歡的心里總是空蕩蕩的。自從遇見了宓如,隱隱不安,這種不安倒不是生死之間的,而是一種難以表達出來的情緒,他想要跟宓如說些什么,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問些什么。
“前面就是輪回井,我只能送小先生到這里了。”
崔言歡抬起頭,一身紅衣的男子,一雙淡然世間一切的眸子正放在他身上。他恭敬表示感謝,往輪回井看去。
輪回井并不是真的是一口井,而是一個極大的八卦陣,中間放著一個紅色掉漆的木臺,木臺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文字。
“小先生,不用害怕。你只需要撫摸一下木臺上的往生燈,便能再世為人?!?p> “我不想走……”
“小先生的心情,在下能明白……莫要誤了及時,耽誤了降世,與小先生的再世相遇也會耽擱?!?p> “我們還會再見?”
紅衣男人微笑著,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崔言歡往中央走著,眼看這一輪任務(wù)就要完成,崔言歡突然轉(zhuǎn)了回來,拉著紅衣男人的衣袖問道:“我上一世也是這樣過來的嗎?”
“世間輪回,亙古不變,既然前塵以往,小先生就不要執(zhí)著了,你與她向來都不是一路,沒有結(jié)果?!?p> 每一次的輪回,他總要對崔言歡說上這么一段話,崔言歡總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今日,卻格外清醒,眼睛透亮透亮的,突然扯出一個微笑向紅衣男子鞠了一躬,拔腿跑到陣眼處,一眨眼便化作兩股青煙往往生燈里飄去,往生燈的火焰熊熊燃燒,慢慢變成最初時的模樣。
宓如一直蹲在冥府門口,心情格外沉重,時不時往冥府內(nèi)張望張望,等了許久才看見紅衣男人從里面出來,她兩步作一步迎了過去。紅衣男人知曉她的著急,連忙道:“下一世便是最后一世……”
“謝謝……謝謝……”
他很明顯感覺到宓如的不正常,與她共事數(shù)千年,從未見過她如此低沉的模樣。周遭站著幾個鬼差和往生城的鬼魂,眾人的眼睛齊刷刷地落在他身上,有一種錯覺,是他負了宓如。他站在那里,眼瞧宓如走遠。好像全身的衣服被人剝光了一般的尷尬,在眾人狐疑的眼光下,追隨宓如的背影而去。
在忘川,宓如很少用靈力,一路走著,感覺腦袋快要炸裂一般,往日種種,如洪水一般洶涌而來。那些屬于自己的記憶,還有一些她從來沒有經(jīng)歷的記憶幾乎混肴了她的神識。
“小心……”
宓如輕輕地抬頭,紅衣男子映入眼簾。紅衣男人一路攙扶宓如回到草屋,小許子不在,宓如估摸著是去冥府找修羅了,桌面上還有他沒吃完的蠟燭,她簡單的收了收,給紅衣男子倒了一杯水。
兩人開始絮絮叨叨地聊起崔言歡的故事……
這崔言歡在遇到宓如之前倒也是個清心寡欲的和尚,若是沒有意外,早在一萬年前就成佛了。可惜宓如就是那個意外,當年宓如前往人間實修,司命向來跟冥府關(guān)系不好,更是看不上宓如,便給宓如安排了一場傷情的劫難。
冥府的鬼差實修與天族的渡劫不一樣,宓如被封住了仙術(shù),帶著記憶前往人間。本是大家小姐,一日隨著父母去清寧寺燒香,遇到流寇,父母當場被殺,她躲在馬車底下逃脫一難,卻依舊被流寇發(fā)現(xiàn),那流寇首領(lǐng)發(fā)現(xiàn)宓如是個美人,一時起了歹心。光天化日之下,竟想要行茍且之事,宓如心想眼下這身子雖然不是自己真實的身子,但也不肯如此遭人侮辱。
一頭撞在馬車上,力氣用的不夠,只是撞破了點皮,并沒有多大的事兒。她在一次發(fā)誓再也不看話夾子了。流寇首領(lǐng)見她還是個烈女子,頓時來了興致,眾人將宓如團團圍住,向逗貓一樣玩弄她。
就此遇到清寧寺的小僧蓮慧,也是崔言歡的前世。蓮慧受命化緣回山,碰巧遇見受難的宓如,想都不想立馬跑到宓如的身前,將她護在背后,兩人皆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蓮慧的到來并沒有有點點用。兩人的衣服幾乎被剝了個干凈,眾人的目光中流露出赤露露的貪戀之色,宓如一動不敢動,她發(fā)誓,這群人將來必然不得好死。雖然她最后做到了,那群流寇被宓如折磨致死,生生世世淪為畜生道。
“阿彌陀佛,施主,放下屠刀,小僧必定在佛祖面前日日為你們念經(jīng)化去此生罪孽,早登極樂?!?p> 宓如覺得蓮慧是來火上澆油的,果真,那流寇首領(lǐng)停了蓮慧的話,臉都氣綠了,疾言厲色道:“禿驢,你詛咒老子死,老子先讓你死了。”
流寇頭子咬著牙在蓮慧的大腿上化了一刀,血立刻染紅了蓮慧乳白色的衣服。血液越涌越多,宓如拼命捂住傷口,自己全身也都染上了血跡,蓮慧的額頭冒出滴滴冷汗,他仍舊咬著牙沒發(fā)出一聲。那流寇頭子目光轉(zhuǎn)移到宓如的身上,沾滿血跡的女子,發(fā)絲凌亂地貼在臉上,烏黑的長發(fā)擋住了身體,眉眼之間流露出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現(xiàn)在到你了……”
流寇頭子,伸手去拉宓如,蓮慧因為疼痛全身的筋都拉的緊緊的,感覺到一股力量將宓如拉開,立馬拉住了宓如的胳膊。流寇頭子眉頭一皺,又是一刀蓮慧的胳膊涌出大量的血。
“住手,你們殺死和尚,是要遭天罰的,天子信佛,在唐國地位尊貴,更何況還是清寧寺的僧人。你們殺了他,官府必定介入,到時唐國之大,你們再無立錐之地?!?p> “美人兒,我們不殺這禿驢,只要你讓哥兒幾個樂呵樂呵,我們必定不殺他?!?p> “你……”
“啊~有流寇,快跑?。 ?p> 宓如氣得牙癢癢,聽到一聲尖細的女聲,眾人往身后看去,看到一群中年婦人正攛掇在樹林中。不一會兒數(shù)個中年婦人被抓了過來,一時間哭哭啼啼地,流寇頭子有些不耐煩,一刀就劃穿了墨綠色衣婦人的喉嚨,墨綠衣婦人倒在地上顫抖了幾下就再也不動了,剩下了六個婦人,一時間嚇傻了,再也不敢說話。
“施主,她們都是良好的村民,莫要在徒增殺孽了,前世的因,后世的果,施主放下屠刀吧!”
“你這傻禿驢,莫不是讀佛經(jīng)讀傻了。”其中一個穿著黑衣的流寇,年輕看上去四十多歲,一圈油膩膩的胡子,讓人惡心的很。湊在流寇頭子的耳邊說了幾句,兩個人立刻流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禿驢,是你說的前世的因,后世的果,你說要是和尚破了戒,下一世會怎樣?”說著便有人拿著一塊干豬肉十分粗魯?shù)貋G在了蓮慧的面前。又接著說道:“你吃一口,我就放一個人?!?p> 旁邊的六個婦人,齊刷刷地用哀求的目光看著蓮慧。蓮慧立刻道:“哦彌陀佛,哦彌陀佛,實乃罪過!”
“別跟老子來這些虛的,你吃不吃?!闭f著大刀一揮,紫衣婦人的耳朵落在了地上,一陣陣的哀嚎聲哭泣聲響徹了樹林。
“你們……太過分……”
“吃不吃……”
“我來吃?!卞等缁琶炱鸬厣系呢i肉干往嘴里送去,胃里一陣惡心,硬是忍著反胃咽了下去。
“小娘子,你是這禿驢什么人,哪里由得你。”
“大師心善,不忍你們罪孽深重,好言規(guī)勸,你們不聽,你大可去殺了那些婦人,然后殺了我,你看我怕不怕?!?p> “喲,老子當然知道小娘子不怕,可是,禿驢怕??!”流寇頭子色瞇瞇地看著宓如,眼睛一轉(zhuǎn),露出淫蕩的笑容道:“老子給你們出個注意,小娘子不愿樂呵我們哥兒幾個,不如樂呵禿驢。我就放了你們……”
周圍的流寇一聽,都色瞇瞇地看著宓如和蓮慧。紫衣的婦人連爬帶滾地到宓如的到夫如何蓮慧的面前生生哀求。
“你有丈夫兒子關(guān)我何事,你怎可如此自私,只顧自己。宓如只求一死,宓如也知道大師必定不是貪戀人世之人。”蓮慧大師突然笑了起來道:“世道艱辛,人生寥寥數(shù)十載,活的如此不得自由,不如去那忘川走上一遭,何苦留戀人生呢?”
“不不不不,大師,您是得到高人。常言道修心不修身,您就救救我們吧,身為女子活著實屬不易,如今好不容易熬到這把年紀,眼看好日子來了,我們都想活著,求大師成全。”
余下的五個人一齊跪在地上,使勁地磕頭,宓如冷眼旁觀,蓮慧的眼圈紅了又紅,不知所措。婦人們的哭泣聲越來越大,眾人都在期待著。只要能救自己,她們不會在乎他人生死,宓如別過頭,不愿意再看到這些自私自利的人。
“嘶~”
“你怎么了?”
“求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僧來此世便想多救世人,如今世人就在我眼前,我不能救,有違佛心,下輩子小僧愿在佛前跪求佛祖原諒?!?p> 慧蓮白衣上的鮮血慢慢滲了出來,額頭上附著密密麻麻的汗水。
“對不起,小僧……”
“此生有幸能遇到為宓如豁出生命之人。來世,宓如定銜環(huán)相報?!?p> “姑娘,來生……”
“現(xiàn)在說來生會不會太早了?!焙苁鞘煜さ穆曇?,宓如看到了修羅,此時應(yīng)該在冥府王宮里與他的三千后宮寵妃玩樂的修羅。
“世子,你……快救我們?!?p> 眉眼之間剛毅果斷,玄衣男人如天神一般降臨人間,宓如的手獲得自由,可憐現(xiàn)在并無仙術(shù),大聲叫到:“快,救救大師?!?p> 此時慧蓮已經(jīng)疼痛暈倒在地,修羅三下兩下,流寇就橫尸遍野了,順手收了這些人的魂魄,而一個不小心,用力過猛,那六位婦女也魂歸黃泉了。為人民除害原本應(yīng)該是一件功德,卻錯殺凡人,因此被天罰。這天罰再怎么說也應(yīng)該是宓如該受的,修羅在凌霄殿上一口咬定自己所為,受了九九八十一道雷刑,就算過了兩萬多年,雷刑所略之處,依舊會發(fā)酸發(fā)疼。
宓如自從那一日起,時時刻刻都記得修羅的這一份恩情。也一直在尋找著能治愈雷刑的藥物,她知道天族臺上老君有藥,能治,可是太上老君向來勢力,這藥物何等珍貴,如何會給她!而修羅的父母卻礙于面子不肯問太上老君求藥,所幸雷刑雖重,也不會傷了根骨,更不會對修為有影響。對磨煉意志還十分有效,冥王冥后索性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