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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雁歸巢

第六十一章 故弄玄虛

大雁歸巢 南思忘 3160 2019-04-06 20:00:00

  在緩神過后幾經(jīng)思慮,她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有更加完美的辦法,因為一旦行差踏錯,等待著他們的便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請將軍稍候,奴家當先知會主人,方可有機會為將軍引見。”

  寒翊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紅娘的精神卻突然變得有些恍惚,她緩緩打開廂房門,便直往解語齋里溫香閣的方向去。

  不過片刻,紅娘便指人去請寒翊云到溫香閣里的一個雅間,而寒翊云剛到的時候,雅間里的大屏風后,已經(jīng)坐了一個人。

  他與此人之間隔著一頂巨大的屏風,寒翊云完全看不見他的容貌,只略微看到這是個男子。

  良久,屏風后才傳出一絲明亮的聲音:“貴客到訪,在下有失遠迎,還請諒解?!?p>  聽這聲音,倒是格外的年輕,一點也不像一個能在這波詭云譎的京城中攪弄風云的陰暗人物,而且這風花雪月的格調(diào),與他設想中的也是完全相反。

  他不禁失笑,那封信里也算是說清楚了一些事情,不過似乎這些人還沒有真正到完全不加反抗的地步,看來他如果不加一點料,很難讓他們投出真心實意的態(tài)度。

  “閣下言重。解語齋名冠京城,在下理應早日前來拜訪,只是風花雪月不猶記,唯念殿中玉陽暖。在下新聞貴地有舒身神藥,不知可否向貴地求借一二,以治家伯常年累月下操勞過度所積的舊疾。”

  寒翊云的聲音很沉,但絕對可以傳到屏風后男子的聽覺范圍內(nèi)。

  男子已經(jīng)有些不夠沉穩(wěn),顯然這位真正在京城中攪弄風云的中心人物并不是他,他充其量也不過就是參與了其中一些計劃的實施,所以寒翊云這短短幾句話下來,他就已經(jīng)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開始自亂陣腳。

  終究,還是太年輕,看來這一次,他完成不了師父的囑托。

  在這位目光如炬的將軍眼里,他就像是一顆剛剛從土地里冒出來的新芽,一覽無遺,毫無秘密可藏。

  那男子有些急促地喝下一口茶,竭力穩(wěn)定住慌亂的心神,但是他在他的面前已經(jīng)錯漏百出了,若是依然若無其事的偽裝下去,只怕事情再發(fā)展下去,就連師父也難以補救了。

  良久,男子嘆出一口長長的氣,無奈地道:“請將軍稍候,家?guī)熥硇挠谖膶W,一時半會兒未能出迎,所以特派在下先行迎您到此,萬望莫怪?!?p>  寒翊云神情冷峻,這解語齋里的人,一個個都喜歡故弄玄虛,只可惜真相就擺在眼前,逃也逃不走,想要掩蓋也掩蓋不了。

  一旦揭發(fā),就是抄家滅族、萬劫不復,所以寒翊云的心里也實在不明白,為何已經(jīng)到了現(xiàn)在這個地步,他們卻還要做些無謂的掙扎。

  “我此次前來,并非興師問罪,而是出于一片善意,貴齋也不用如此憂心。無論如何,你的師父,我今日一定要見。”

  男子驚訝于他的直言不諱,一邊偷偷考量他,一邊又有所猶豫地回道:“家?guī)煶D暝陉幇档牡胤缴?,體內(nèi)淤積濕寒,行動不便,既然將軍如此心急,那便隨在下來吧?!?p>  說完,他起身走向內(nèi)堂,寒翊云半信半疑地跟在他的身后。

  那男子輕輕轉動內(nèi)堂里的燭臺,隨即靠近墻面的紅木柜子開始翻轉,一條漆黑的密道立即顯現(xiàn)了出來。

  這條密道很長,好不容易走到盡頭時,卻發(fā)現(xiàn)只是一間十分普通的石室。

  整體來說,這間石室的構造都比較簡單,有石凳,有石桌,也有石燭臺,輕微的光線照在墻壁上,還有一些依稀可見的破舊壁畫。

  男子朝著右邊石燭臺下輕輕敲了幾下,寒翊云聽這聲響頗有規(guī)律,似乎是某種不為人知的暗語。

  過了片刻,墻的那頭也響起了一些頗有規(guī)律的聲音,似是回應。

  男子這才轉向左邊的石燭臺,然后重重按下了燭臺下的石磚,不過并沒有發(fā)生任何的變化。

  寒翊云不禁蹙起眉頭,這些奇巧機關之術,他并不精通,但是他對成家的機關之術卻算是有所了解的。

  這就是成家當年在盛況之時,最引以為傲的雙向機關,就算這間密室被有心人發(fā)現(xiàn)了,發(fā)現(xiàn)的人也得不到什么關鍵的信息。

  良久過后,墻的另一頭也發(fā)出了機關石磚被按下的聲音,隨后這整塊石墻開始緩緩地移動,直至一道只能過一人的石門顯現(xiàn)出來,那男子便暗自離開了。

  之后,從石門里出來了一個中年的虬髯男子,他身穿一件灰藍色的錦袍,臉上布滿了細紋和褶皺,雙眼低垂無神,儼然一副飽經(jīng)滄桑的憔悴模樣。

  他坐在一個特制的木椅上,在木椅的兩側設有兩個較大的車輪,他用長滿粗紋的細手輕輕推動著車輪,然后整個人和木椅便緩緩地向前行。

  寒翊云早前雖然已經(jīng)設想過無數(shù)次此人的模樣,但現(xiàn)在真正見到卻還是微微有些驚感,他推斷此人的真實年歲絕對不超過四十,但這一副老態(tài)龍鐘的模樣,卻像是已經(jīng)過了六十高壽。

  想當年,成家一門,三世忠烈,往來皆是白衣年少,青絲束發(fā),指點江山,是何等的意氣風發(fā),如今卻只能茍活在這陰暗的角落里,苦心算計,以致白發(fā)頻生,暮暮垂老。

  寒翊云抿嘴不語,心中不禁苦澀一笑,這些年來,黃伯又何嘗不是如此。

  每個人心中的正義,都是不一樣的,這取決于各自的立場。

  虬髯男子見他遲遲不發(fā)一語,便率先客套一笑,“初聞將軍之名,當為東境大勝之時,今如得見,吾甚感榮幸?!?p>  寒翊云這才回過神來,并沒有與他寒暄,而是單刀直入,“成先生,不知你是從何時開始,將這玉陽散下在皇上的飲食里的?”

  虬髯客眉目微微一僵,完全沒想到他會如此直言不諱,也完全沒想到他居然已經(jīng)知道了他成家人的身份。

  “到了這個時候,成先生還不愿意說實話嗎?”虬髯客眉頭深鎖,依然不發(fā)一語,寒翊云毫不懈怠地繼續(xù)追問,“在下既然敢來到這里,就代表已經(jīng)掌握到了關鍵的證據(jù),就算成先生不認,在下只需一紙匿狀送到大理寺,那么成先生在京城,可還會有半點的立足之地?”

  虬髯客輕輕抬眼凝視著他,嘴里發(fā)出清冷的話:“你從何處知曉我姓成?就算是被你抓走的那個太監(jiān),他也并不知道。”

  虬髯客的這個反應令人稍感意外,在他沉靜如水的神情里,寒翊云捕捉不到哪怕一絲的恐懼,而且此人所在意的,也并不是這一樁足以讓他墮入深淵的滔天大罪。

  “他雖不知你的身份,但卻知道這玉陽散的出處,是源自于你的亡妻。”

  要不是黃衍先生曾提到過當年這樁隱秘的親事,他根本無從得知,所以算是機緣巧合,解了這一個困擾他多日的謎題。

  虬髯客示威般地直視著他的眼睛,冷冷道:“剛極易折,慧極必傷。飛云將軍縱能叱咤沙場,戰(zhàn)無不克,但此中道理,也不會不明吧?”

  “在下一介江湖人,素來不拘小節(jié),何況傷與不傷,皆看天數(shù)?!焙丛苽饶樢恍?,接著毫不客氣地回敬他一個無視恐懼的堅定眼神,“只是成先生……你難道就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女兒?”

  虬髯客全身僵住,此刻他的神情極為復雜,有震驚,有愧疚,有不安,也有遺憾。

  寒翊云不由嘆道:“若你的亡妻泉下有知,你為了復仇,甚至犧牲了你們唯一的女兒,你還有何顏面以對?!?p>  上一代的恩怨,卻要靠這一代的犧牲來成就。

  虬髯客突然放聲大笑。

  六年了,已經(jīng)過去整整六年了!這期間從來沒有人問過他,對于他的女兒,他是否會有所愧疚。

  這六年以來,他一直躲在這個外表滿蓋繁華、內(nèi)里陰暗潮濕的地方,習慣于謀算人心,也習慣于施放冷箭。

  因此,他失去了健康的體魄,失去了行走自如的雙腿,失去了少年的朱顏,也失去了年少的輕狂和理想,甚至于將他唯一的愛女都送入到這深似大海的宮門里,而他也就只能在這個陰詭的地獄里,撐著一口氣,茍延殘喘,直到看到他的仇人們,一個接一個的死盡殆絕。

  他的手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聲音已經(jīng)接近嘶啞:“我自問半生算計,從來沒有過片刻的猶疑,也從來沒有半點的后悔,唯有此事,我不敢提只字片語。”

  密室無風,但此刻寒翊云的心卻好像被吹得有些飄搖,看著眼前這個面容有些蒼老的虬髯男人,他也變得有些舉棋不定。

  也許在他眼前的這個人,曾經(jīng)也是一位慈父。

  只是世事難料,當所有的事情都逼了過來,當仇恨蒙蔽了人的雙眼,沉在內(nèi)心深處的良知,終究還是會被無情的泯滅。

  當年長臨一夕城破,南朝皇宮,烈火燒了整整三日,在這其中又飄著多少個無辜之人的骨灰。

  若非父親執(zhí)意力保,率眾施壓,只怕這幾府茍活下來的清官世家,也逃脫不了被滅門的命運,而父親也正是因此,才在皇帝的心中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成先生,你可還記得,你成氏一族的祖訓?!焙丛普龤饪坏?,“民者,萬世之本也。這句話,無論是在前朝,還是今代,都不可置否。天下之治亂,從來都不在一姓之興亡,而是在萬民之憂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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