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宮很少有人來,也很少有人能來。在崔筠長公主進(jìn)微雨宮前,此處有鼠子守衛(wèi),是女皇崔刈瀾特意撤了,她擔(dān)心筠兒看了又會生氣。
上次去靈山請長公主歸山時,女皇特意派了鼠子去接應(yīng),靈山山路崎嶇,如有鼠子擔(dān)轎,必然要比普通侍衛(wèi)平穩(wěn)。只不過崔筠長公主向來憎惡阿皇的作風(fēng),想鼠子也是可憐人,怎能這樣作踐他人,如此,只會讓人覺得惡心。何況泠鳶、軒轅將軍、秦參軍一等人之死橫亙在長公主和女皇崔刈瀾之間,怎能抹去?
當(dāng)初崔筠長公主主動退讓禁閉于靈山,也正是因為與女皇斗氣,不肯與她在一處待著。
于此種種,女皇也不是完全不能感知,她提前離開橘頌宮就是要先遣散微雨宮內(nèi)的鼠子,事在早晚,不急于一時,等筠兒真正明白后,就不會那么抗拒鼠子甚至是自己了。
崔筠長公主被送至微雨宮后,她徑直走進(jìn)大殿,門上的鎖環(huán)光滑,是經(jīng)手長期磨合過的,中央的木漆零碎地掉了,剩下斑斑點點有做舊的模樣。
推開雕花門,有一股茶花清香撲面而來,再往里走一些,卷子上的墨味兒更濃烈了,這里的藏書也是不少的,均是善本古籍,里面最多的竟是南國私刻,而屬北國官刻的那是寥寥無幾,許多已是孤本,在坊間只是有目無文,只是不知真假。
阿皇收集這些做什么,我不知她竟然愛看書?崔筠長公主心里犯起了嘀咕。
走到書架盡頭,往左轉(zhuǎn),又是另一番設(shè)計,地上鋪著躺墊,有掌寬,上面繡著不知名的花,鄰躺墊處有一座茶幾,茶幾上一壺三杯,壺上刻的是婀娜多姿的女子,蒙紗遮面,細(xì)腰長發(fā),身上的衣裳恍是在輕輕瑤瑤,掛在肩上疑是要溜滑下去。
這是南國女子的服裝。
墻上掛著許多字畫,寫實寫意各有特色,款上均落著舒洛的名字,是崔筠長公主的爹爹所畫。畫下擺著各種干花,除顏色單一,亦妙可不言。
后面有張四折的純色屏風(fēng),屏風(fēng)后面應(yīng)該是藏著什東西的。
“怎么是她?”崔筠長公主一眼看見崔青倒在地上,流了一攤口水。
崔筠長公主見妹妹睡得正熟,將她輕輕抱起,放到屏風(fēng)外的躺墊上,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蓋上,自己仍舊走回屏風(fēng)后面。
墻上共掛著十四幅小像,日期是從尚亮四十九年至今,落款均是崔刈瀾,畫中人則為崔筠自己。
其中有七幅畫的臉部五官是模糊的,正是崔筠長公主被禁靈山期間,其余各畫都是崔筠長公主從出生后的描摹,記錄著長公主的成長歷程。最近的一幅畫是不久前畫的,畫的是崔筠長公主在桃花樹下酣睡的情態(tài),嘴巴微張,臉蛋圓圓,連兩頰被太陽曬得微紅的記號都極其明顯,既可愛又俏皮。那是趙嬤嬤摸清長公主作息日常后,特地告訴女皇,女皇在旁看了半個時辰后回微雨宮畫的。
淚水濕了眼眶,崔筠長公主心緒錯亂,手指在墨跡間來回摸索,舍不得離開。
待崔青醒后,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另一處,身上還蓋了東西,生怕阿皇像上次那樣罵自己,準(zhǔn)備拔腿便溜。
“站住!”崔筠長公主耳朵靈敏,從屏后走出來,叫住崔青。
“怎么……怎么……怎么是你?”崔青小公主還以為是阿皇在這里呢,等見了姐姐,才發(fā)現(xiàn)自己更加局促不安了。
崔筠長公主不是要找崔青算賬,相反是想看她有沒有悔過之心,是不是真的一點心肝都沒有,就像阿皇一樣待人兇狠:“你來這里做什么?”
“我……”崔青眉頭微微一皺,索性將話和盤托出,“還不是因為我犯了錯,一不小心撞了你……皇姊你,這才害得皇姊常病不起。害得自己被阿皇罵,我以前也偷偷跑來過微雨宮,知道阿皇畫了皇姊你的像掛在壁上,我就想……就想……”
“就想什么?”
崔青小公主繼續(xù)往下說:“就想過來拜拜你,跟你說說話,祈禱皇姊你快點好起來。”
崔筠長公主佯裝嚴(yán)肅,道:“我又沒死,要你拜什么?那既然你要拜,怎么又躺著睡著了?”
崔青小公主就跟受刺激一樣,像只小狗撲騰起來反抗:“我平日因為你常做噩夢,半月來都睡不好,誰知道怎么一見你畫像就犯困呢!”
“哦,”崔筠長公主點點頭,意味深長地說,“哦,哦,哦!”
“皇姊你‘哦’什么?”崔青一臉懵圈。
“你可別叫我皇姊,我聽著不習(xí)慣,既然醒了,就趕緊走,免得被阿皇發(fā)現(xiàn)……”崔筠長公主扮起冷漠的時候,著實招人恨。
“告辭!”崔青小公主滿腔憤怒,覺著自己熱臉貼冷屁股,頭也不回地走了。
原來這丫頭也不壞,看著強(qiáng)勢,只不過是只紙老虎,甚至還蠻可愛的,是自己曾渴望小妹妹該有的模樣。崔筠長公主獨自一人在大殿中對著空氣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