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時候崔筠長公主和小環(huán)睡在同一間房,崔筠長公主告訴小環(huán):“阿皇這樣做我也沒想到,真是下了一步好棋?!?p> “其實我想通了,”小環(huán)一邊躺著一邊說話,“那時候我見那群人來,只以為是盜賊,可是皇城近處,又是在官道上,怎么會有盜賊呢?那些人打人雖重卻傷皮不傷骨,說來也是侮辱人,如此花哨作踐別人,這就有意思了,女皇一直喜歡這樣——誅心。那個被鄭翰捉住的女子,沒有求饒的意思,卻拿出那么重要的地圖,明顯是有備而來。至于那些錢財奪走了,女皇定會差人變相送回來,這才像是她的風格?!?p> 小環(huán)又補充說:“長公主,你看你出嫁了,她還是舍不得,要鬧騰一番,誰還不是爹媽生的呢?”
崔筠聽著小環(huán)的聲音越來越弱,知道小環(huán)側(cè)著身子在哭,便假裝自己累的睡著了,她那么想歸南,也是想真真正正回家吧。自己明明有能力替她查身份,卻從未這樣做過,反而將她害成這樣,要是早知道,是不是就不會在爭郡自作聰明了。近來深覺欣慰的是,小環(huán)已經(jīng)比剛到橘頌宮時,更健談了。
不知道為什么,一想到要離開或者是永別這個或歡喜或痛苦的地方,再堅毅的麟國女孩都變得像水一樣柔軟,想哭,又不僅是因為難過。告別有一種力量,讓過去的如一抹塵埃,讓將來的充滿幻想,如果不是因為知道此去不回,或許都不會這樣多愁善感。
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jīng)入夜了,是移王守在門前,不讓他人入內(nèi)打擾,肖步給了他這個面子,也不去催促。他暗暗憋了一句狠話,一定要對崔筠說。
驛站的夫長奉上許多現(xiàn)錢和珍貴的干貨給肖步一行人,為他們備下了一輛貨車和兩匹商馬,恭敬有禮道:“這些錢兩加上干貨可以換來的錢兩,可保五人豐豐足足回到南國皇城,鑒于此,愚官便扣下二分之一,給南國各位兵卒小哥,只要他們安安分分,我國自會將其護送至南境,往后官道的兇險可必將甚于這次?!?p> 鄭翰站在肖步身旁,問:“你一介女流,還要護我南兵一個衛(wèi)隊?”
“當然不是,”驛站夫長笑了笑,豎起自己食指,道,“一百人?!?p> 肖步同意了。崔筠、移王、鄭翰、小環(huán)還有自己,走商道,其余人浩浩湯湯行進官道,雖然他還未想通為什么偏偏是商道,但是一分為二的策略還是值得保留的,。
又過了幾個時辰,肖步還是睡不著,白衣外面胡亂披了一件風衣,走到樓廊上,側(cè)臉望見庭院兩個女子嬉鬧。
“真剪?”小環(huán)手拿一把剪刀,對著一頭烏發(fā),面目尷尬,不知如何下刀。
崔筠長公主覺得自己的小蠻腰就要斷了,催促說:“趕緊的?!?p> 小環(huán)兩眼一閉,如柳的頭發(fā)順著往下落,“咔嚓”、“咔嚓”幾聲過后,地上仿佛潑了一片墨汁,風一吹,還有幾絲黑線卷起掙扎。
“舒服!”崔筠長公主拿著頭繩彎彎繞繞,將剩下的頭發(fā)綁成一個馬尾,一個猛抬頭,將柔發(fā)尾巴甩到脖子上。
崔筠長公主見小環(huán)驚恐模樣,叉腰問她:“很丑?”
樓上的肖步早就看得發(fā)癡,輕輕說了一句“好看”……可惜還被突然出現(xiàn)的鄭翰一聲“丑絕”蓋過去了。
肖步對著鄭翰翻了一個白眼,可惜鄭翰沒看見。
崔筠剪掉了那烏黑亮麗的頭發(fā)之后,感覺脖子上空了一塊,有風一陣一陣往衣領(lǐng)子里面灌。小環(huán)望著眼前的長公主,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就像是在哪里見過一般,好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崔筠長公主以為小環(huán)是看不慣這齊肩的短發(fā),便安慰說:“可能你還不太適應(yīng),過幾天就看順眼了?!?p> “我也要剪掉!”
“你說什么?你認真的?我……聽說南國的姑娘家們不興剪短發(fā)的……”
“好看!”
肖步攔住焦急的鄭翰,問道:“你干什么去?”
“那頭發(fā)剪不得!”鄭翰的兩簇眉毛聚攏成了一團。
“本將軍就覺得挺好看的,”肖步點點頭,努力說服自己,命令道,“你不許去搗亂!”
鄭翰氣鼓鼓回到自己的房間,而肖步依舊站在原地,想再觀察一會。
原來崔筠長公主是帶著小環(huán)在院子里練劍的。
今日夜里有百蟲奏樂,一株香氣四溢的老鶴木盤踞在中央,樹下一青一白的兩個人影如蛇扭轉(zhuǎn),此時的微風也恰到好處。肖步的眼光似乎不動了,聚焦在一塊石頭上,漸漸發(fā)了呆,他又想起了漠煙師傅……
“你瞧,”崔筠長公主喘著一口粗氣,一手挽著小環(huán),兩只膝蓋快要跪到地上,另一只胳膊杵在樓梯上的欄桿上,對著小環(huán)說,“這位將軍,并不是在看我們?!?p> 小環(huán)早就發(fā)現(xiàn)了肖步,初以為是在監(jiān)督她們二人,現(xiàn)在見著肖步癡傻的模樣,才曉得那人是自己望月思鄉(xiāng)、魂離此身了。
“我們?nèi)ハ磦€熱水澡吧?!贝摅揲L公主望著肖步的背影笑了笑,似乎新獲取了有用的訊息。
鄭翰霸著伙房的燒水師傅,不讓他給長公主幾個人燒熱水。
小環(huán)甩著一個馬尾辮,踏著流星步滿面春風得趕到伙房,空氣里還留著她沐浴后還未散去的花香:“我們家長公主在入睡前的一個時辰說,鄭翰將軍估計也在伙房守得累了,叫我來勸勸您,沒什么好生氣的,胸懷應(yīng)該大度點?!?p> 鄭翰霸著伙房的人其實是有原因的,他無意間聽見驛長大人說南國人不配用熱水洗身,卻要給長公主備最好的香料沐浴,于是帶了人撒潑。
肖步也趕來了:“有什么事值得鄭翰將軍你如此不要臉!”
一邊是冷嘲熱諷的小環(huán),一邊是破口大罵的上級,鄭翰忽然清醒過來,低聲默默退走了。
小環(huán)鼓了兩下掌,也得意洋洋去了,肖步則轉(zhuǎn)頭去了鄭翰的住所。
“你喜歡人家,難道僅僅是喜歡人家的辮子?”
聽著肖將軍這話,鄭翰才徹底羞紅了臉,竟然為了這么點芝麻事而失去了理智,竟然干出這等蠢事。
鄭翰琢磨了半天,還是覺得不甘心,便說:“我娘說,以后娶媳婦要娶我娘那樣的,我娘雖沒有什么美貌,還天生生得矮小,但是唯有一頭的漂亮黑發(fā)受到大家贊揚,我想……”
肖步搖搖頭,居然爆了粗口:“你想個屁啊,再想你就干脆把你娘再娶一遍得了!”
肖步摔門而出,認定了鄭翰就是個豬腦子,縱然他再有能力,日后也絕對不能留在自己身邊,得用在別處。
鄭翰哇的一下哭出來,自言自語說:“將軍……我……不是那個意思……”
小環(huán)悄悄躲在窗戶后面偷聽,笑到肚子痛,等回到長公主房間后便將一切惟妙惟肖地重演一遍,崔筠也將小環(huán)夸了一番:“干得好!”
“那什么藥?好厲害,搞得鄭翰將軍就跟三歲小孩似的,又好騙又易怒還好哭!”小環(huán)在和長公主分開時,從崔筠那里拿了一張沾了藥粉的帕子,她用那帕子給鄭翰擦過臉。
崔筠打了一個哈欠,覺得自己又困了,便草草回應(yīng)說:“我也不知道,靈山上的人給的?!?p> 小環(huán)一聽見“靈山”二字,便心生一股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