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漠水田白鷺飛,陰陰夏木金蟬鳴。
普濟(jì)帶著張翼,只向著大路走,渴了飲口山泉,餓了村里化齋,困了野廟荒郊,張翼興致勃勃,絲毫不覺的苦,就連那炎炎夏日曬在身上,也是十分的舒服。
這一日午后,兩人來到了潤州府,普濟(jì)難頂當(dāng)頭烈日,便帶著張翼去法華寺掛單休息。那法華寺在坊門街東頭,墻內(nèi)清幽墻外繁雜,正是一門兩世界。
普濟(jì)在前緩緩走,張翼在后慢慢跟,一雙眼睛只盯著左右琳瑯滿目的商品可勁兒瞧。香甜的米糕、肥厚的粉腸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又有飯館正在煎炒帶魚,濃郁的香味隔窗飄來,張翼饞得差點兒把自個的舌頭也吞將下去。
張翼小手忍不住就想托將上去,一時間三魂去了二,七魄只余一。腳下似有吸力一般,再也挪不動步子。
那女子見一個屁大的小子被自己迷得呆頭木腦,也覺好笑,手中羅帕一揚,罵聲“呆子”,咯咯笑著拐進(jìn)弄巷里去了。
普濟(jì)回頭看見,無耐的搖搖頭,低聲招呼了,張翼方醒過神來,小跑著跟了上去,一邊走一邊還不停的向后打望。
進(jìn)了寺廟山門,知客僧性見是認(rèn)得普濟(jì)的,連忙迎了進(jìn)去,歡喜道:“法師來的正好,文聰老施主也正在內(nèi),與家?guī)焼柖U呢?!?p> 普濟(jì)道:“那真的是趕巧,文聰施主已有年頭沒見了,還請頭前帶路,我先問個訊再來辦掛單?!?p> 知客道:“法師無需客氣,請隨我來,啊,這位小師兄打扮倒是奇怪,身上穿的可是壽衣?”
普濟(jì)道:“正是壽衣,一時未換,權(quán)且將就。”
戴夫子文聰公正與延慶大和尚在菩提樹下品茗論茶,遠(yuǎn)遠(yuǎn)見到知客帶著普濟(jì)過來,笑道:“今日可是巧了,在這避個暑氣,沒想到竟然能遇上這頭禿驢。”
當(dāng)著和尚罵禿驢,普濟(jì)也不生氣,老遠(yuǎn)合什問訊。延慶大和尚口宣佛號,迎將過來,道:“師兄一向安好?!?p> 普濟(jì)道:“見過大和尚,近日雙腳疲重,欲借寶剎歇歇腳力?!?p> “師兄但住無妨,西邊禪房正空著,有濃陰遮蔽,卻是涼快,正好騰與師兄休息?!毙砸娐爭煾溉绱苏f,心中明了,便告?zhèn)€退,下去安排了。
普濟(jì)在石凳上坐下,與大和尚戴夫子說些話兒,張翼饑餓難耐,便小聲的對師父說:“我餓?!?p> 普濟(jì)無耐,便對延慶道:“煩請師兄安排一下,我這小徒恐是得了饑慌病,一刻不食就喊餓的?!?p> 延慶笑道:“無妨,這年紀(jì)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性明,你帶這位小師兄去食寮用齋飯?!?p> 戴夫子瞧著有趣,道:“和尚收的好徒兒。大熱天的穿著大紅壽衣,穿街走巷的,倒是拉風(fēng)。”
普濟(jì)笑道:“貧僧一直沒遇著大方的施主,今日不合讓我撞上你,兩套僧衣鞋襪,就著落在你身上了?!?p> 戴夫子笑道:“說個道理來,若果真有理,你將托缽舉起,我投個二十兩下去?!?p> 普濟(jì)就將張翼的身世說了,講起自己如何從棺材里將他救起等等。延慶大和尚道:“阿彌陀佛,師兄立下大功德了,性明,你索性再去庫房挑兩套新衣來,給這位小師兄用,哦,師兄你這一身也頗為破舊了,一起換了好。”
普濟(jì)連忙謝過,性明便拉著張翼下去了。
不一會,兩人又回來了,張翼還洗了澡,頭皮又用刮刀剃了一遍,青光透亮,身上著一件海青色僧衣,赤腳套著雙多耳芒鞋,渾身上下透著精神。
性明道:“小師兄可厲害了,一人吃了一缽頭的冷飯?!?p> 普濟(jì)道:“張翼,你要多謝大和尚?!?p> 張翼連忙上前,雙手合什拜謝了延慶大和尚,又謝過了戴夫子。戴夫子道:“老夫一個子兒也沒掏,你謝我干什么。張翼,張翼,這名字倒也取得不錯,老禿驢是你取的?你既然收了他做弟子,怎不賜他個法名?”
普濟(jì)道:“他本就叫張翼,老衲雖然將他帶在身邊,但以老衲看來,張翼一顆心兒只在紅塵中,卻是與佛門無緣分的,所以就不取名了,叫張翼不是挺好的么?!?p> 戴夫子“嗯”了一聲,揚眉看了看張翼。
張翼心想,難道我這名字還有什么名堂?便將自己名字的來歷情況說了。
“哦?”戴夫子輕拍著扇子,歪著頭好看了一陣張翼,見其神情堅定,目光清澈,笑道:“你這禿驢師父是個爛好人,總是被人騙去,你這名兒與你的出身經(jīng)歷大相雷霆,卻沒想到竟然是道門中人為你所起,如此說來,也是你有福分?!?p> 見張翼一臉懵懂,便自嘲一笑,對普濟(jì)笑道:“是老夫著相了?!?p> 普濟(jì)笑道:“知道你深研姓名學(xué)說,今日趕巧,你既然說小徒的名好,索性你就賜他個表字吧,省得他長大后我再來央你?!?p> “這可是你央我的?!贝鞣蜃涌粗鴱堃?,笑道:“張翼者,展翅高飛也,吾今賜你表字天行,望你今后如昆鵬翱翔與九天也。”
“二位禿驢,你們看如何?”
“妙!”普濟(jì)延慶齊齊喝彩。普濟(jì)見張翼一臉迷糊,喝道:“夫子為你賜字,還不跪下謝恩!”
張翼一聽,連忙跪下磕頭。
“一名二運三風(fēng)水,吾今受你一禮也是應(yīng)當(dāng),呶,這玩意兒你收著,算是老夫的見面禮吧?!?p> 張翼連忙抬頭接過,卻是一塊祥云玉佩,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聽師父笑道:“這回夫子卻是不小氣,你就收著吧?!?p> 張翼哪見過如此寶貝物什,連忙塞進(jìn)懷里,猴急樣子惹的眾人大笑。
延慶和尚道:“這日頭也快下山了,暑氣還在,兩位不如先去休息一會,沐浴更衣,晚間還在這里,老衲備個素席,請施主與師兄在此乘涼,如何?”
夫子笑道:“你這里的規(guī)矩過午不食,擺個桌兒,看著我一人吃喝,卻是無趣的緊?!?p> 延慶和尚道:“施主大駕光臨,實是難得,今日我總得陪你喝杯素酒,況且普濟(jì)師兄是不禁食的,你們當(dāng)喝個痛快?!?p> 夫子道:“如此方是爽意,喝酒,講古,聽經(jīng),大樂事也?!?p> 說罷,眾人散去,晚上性明又帶著張翼去了食寮,讓他與燒火道人一起用飯。見張翼就著午時剩菜又吃了兩大缽米飯,暗自匝舌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