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上的她還是年幼時的眉眼,一顰一笑皆是熟悉又陌生的模樣。
童年時的搖曳宮燈微光暖暖,照徹了數(shù)百年的荏苒光陰,遙遙回到她的面前。
顏姝鼻子酸酸的,手中不自覺地微顫。
她貼著壁畫一路看過去,腳下的步子都不知不覺間踉蹌起來,總有一種隨時都要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的沖動。
顏姝閉了閉眼,將涌到眼眶的淚意壓回去,一步一步走向甬道的深處。
甬道的深處是一間一間的墓室,陳舊而濕暗。
顏姝終于走到了最里面那扇最大的門前。
火折子的微光在行走間搖晃著,僅僅能照亮周圍的一小片范圍,只從這被微光照亮的一小片范圍就可以看出。
這扇門與整個墓室格格不入。
從來沒有那座墓穴里的門是這樣的——高大,精致,雕花刻木。
與其說這是一扇墓室門,不如說這是一道宮殿門。
很尋常的宮殿大門,放在這幽暗逼仄的地下墓穴里就顯得另類了,它本該是待著陽光底下輝煌華美的。
微光之外黑暗包繞,四周死寂黑沉,像浮云大陸之外那汪洋大海的最深處,一切生命都只能孤獨(dú)地享受孤獨(dú)。
顏姝拾級而上,推開了大門,一股陳腐的氣息撲面而來。
眼前頓時明亮起來。
乍然匯入眼中的光線讓顏姝眼睛一痛,她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一滴晶瑩地淚珠隨著纖長的睫毛微垂滑落眼角。
她伸手擋在眼前,慢慢適應(yīng)了突然而來的光亮,便放下手定睛看向前方。
前方是一個房間。
沒錯,在這偌大的墓穴里面,最大的那個墓室被布置成了一個房間的樣子,正如地上那些宮室樓閣里的房間,沒有沾染上一分地下的陰暗。
房間上面是一個琉璃穹頂,看起來和藏書閣的琉璃穹頂有異曲同工之妙,或許正是出自同一個煉器師之手。
初夏白晝漸長,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到傍晚了,天空還是一片明亮的蒼藍(lán)色,外面的天光被琉璃穹頂聚攏過來,傾灑在房間里,將每一個角落都照得敞亮。
這個房間……和幼微殿里她臥室的布置是一模一樣的。
顏姝手中的火折子摔在地上,微弱地火光中濺起幾星火花,爾后便熄滅了。
顏姝露出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表情,眼角淚珠一串一串溢出來,如珠落玉盤滴落在熄滅的火折子上。
她伸手似乎想接住滑落的淚珠,透明的眼淚漏過指間,只剩下一手的涼意。
她怔怔看著自己的手,仿佛不能理解自己為什么流淚,心底一片空茫,呼啦啦地漏著冷風(fēng)。
顏姝目光一寸一寸地看過去,不想放過每一個角落。
墻上她豆蔻之時畫的花枝春鳥,筆法間還能看出當(dāng)年的稚嫩,桌邊那棵海棠樹,樹葉間還有一只綠毛蟲,掛著的風(fēng)箏,練到一半的筆墨……每一個角落,都暴露著建造墓室的人的用心。
墻角堆著一排整整齊齊的書,顏姝拿起一本翻開,原來是記的她以前生活的日常。
顏姝又翻開其他的書,它們都是關(guān)于她的:日志,公主傳,列書公主篇……
顏姝終于還是忍不住了,捂臉無聲的啜泣起來。
偌大的墓室里,紅衣少女獨(dú)自一人癱坐在地,壓抑著聲音啜泣,在這巍峨的大山深處,像流落深海一樣孤獨(dú)。
年少時那些說要一直在她身邊的人,都沒了啊,到頭來只剩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