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審訊實例(上)

　　毛肚是一整群人里最矮的家伙，勾住廣澤的肩膀，像軟乎乎拉長了吊在別人背上的千層肚。然后這片千層肚被人拎起來，拎起他的人說：“去，別指望我家廣澤幫你替考，能抄作業(yè)，知足吧?！?p>　　病床上被撿來的男孩突然抬頭看過去，懵懂的表情，像是想知道點兒什么。

　　然而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另一個地方，作為教官的珀西爾說：“在教官面前說抄作業(yè)，你們被罰得還少了嗎？”

　　毛肚被教官提到抄作業(yè)，突然渾身僵硬。作為學(xué)渣的通病暴露出來，如果他能做那種逃學(xué)曠課無視教官的差生就好了，可是通不過考試的人沒辦法良好地踏入外面的世界，毛肚依舊敬畏著所有老師和教官，結(jié)果就是……他的臉上立刻露出了求生欲，極強的求生欲：“教官，你只管實訓(xùn)成績吧，放我一條生路，小人愿做牛做馬?！?p>　　楊墨，剛剛給自己想了個名字的男孩，這會兒坐在病床上，也看懂了，抄作業(yè)大概是不好的事情？

　　但那幾個家伙看起來有點怕卻沒瑟縮，毛肚人生絕望地看向段之章，這時候只有段之章能拯救他。

　　“除了預(yù)備役的實戰(zhàn)，珀西爾教官還有空余管別的事？”段之章不消懼怕珀西爾，回頭客客氣氣的語氣說，“不如我告訴學(xué)校你最近很閑？”

　　珀西爾癟癟嘴，看得出來他郁悶得頭頂飄滿了陰云，表情似乎是想說，他已經(jīng)夠忙了，不想再回到學(xué)校牽涉更多的事。作為教官被學(xué)生嗆話的珀西爾很快笑著釋然了。

　　珀西爾作為教官只負責(zé)預(yù)備役的實戰(zhàn)訓(xùn)練，至于學(xué)校里的內(nèi)容他一概不管，更不用說，學(xué)校招不招人錄不錄取的事情，按道理他。但這次難得碰見新人，預(yù)備役的陣亡率又高，最好能及時補充人數(shù)……

　　跟段之章一起來的幾人心里都有數(shù)，校長雖然不是做慈善的，但新人既然出現(xiàn)至少不會放走，不然，萬一以后變成……

　　段之章這邊，珀西爾那邊作為教官，這房間里的人此刻都各有所思。

　　“段之章，你們是知道還是不知道的，世界意識它……”珀西爾的表情努力措辭希望能表述出來，“對外貌好看的人，世界會比對普通人多多優(yōu)待幾分?！?p>　　毛肚探出頭驚喜地問：“有這種好事？”

　　珀西爾點點頭。

　　“不過是因為沒出高危任務(wù)，要活下來，靠實力?！倍沃罗D(zhuǎn)頭教育毛肚，對珀西爾他不過多評論，只有渾身寫滿狗腿字樣的毛肚被他瞪一眼兒，“高興也輪不到你頭上。”

　　珀西爾：“對啊，毛肚，你是輪不上了?！?p>　　廣澤一腳踢開毛肚，讓想說話的毛肚把話憋回肚子里。毛肚吐了個舌頭，萬分無奈，天生長得不夠帥他有點委屈。

　　踢開毛肚的那個男孩子，看起來很可愛的樣子，眼睛大大的，讓男孩想起夜晚森林里眼睛發(fā)光的貓頭鷹，不過，貓頭鷹應(yīng)該不會這么好看吧。他見過的貓頭鷹都不會笑，貓頭鷹只有堅硬的喙，是沒辦法勾起嘴角的。而那個叫東方雨的小貓頭鷹笑起來，比睜開眼睛的貓頭鷹還好看，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大眼睛，居然看起來好看很多……

　　男孩心里默默念著，試著像東方雨一樣，笑了一下。

　　段之章看到他的笑容，本來平靜了的情緒靜悄悄地爆炸了。

　　白大褂珀西爾看這群人真沒有接受新人的意思，于是把人請走，趕人之前他還順便讓段之章找其他人過來。段之章走的時候臉色臭到極點，跟著來的五人招呼也沒來得及打，而那個陰森森的家伙周身彌漫出白色霧氣，他也急忙跟段之章出去。

　　在段之章“砰”一聲摔門時，楊墨在白色霧氣中看見，段之章身后又模糊的光影，被驚嚇到的楊墨冷汗冒出。

　　病房里突然就安靜了許多。

　　“楊墨?！?p>　　楊墨不知所措地看向珀西爾，那團白色的霧并沒引起珀西爾奇怪，那么，珀西爾應(yīng)該對此習(xí)以為常了，但是，如果楊墨沒看錯的話，剛才在段之章背后出現(xiàn)的光影，應(yīng)該是尖利的刺刀和暗紅的血，以及，一個楊墨似乎很熟悉的人。

　　“楊墨？”珀西爾再喊了一次。

　　男孩被叫到名字兩次，才后知后覺地看向珀西爾，眼神呆呆的。

　　珀西爾這才感覺，楊墨和其他人相比確實不太一樣。不僅僅是楊墨沒有記憶，說話，放下了他剛剛拿起的藍色文件夾，微笑中帶點抱歉：“想什么，剛才走神了？”

　　“我在想段之章，是他救了我，”楊墨回想段之章不愉悅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說，“但是他似乎不喜歡我？”

　　“確實看起來不喜歡你……誒你別難過，我只是說好像？不要太難過，相信事情都會好起來的，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找我商量，我或許可以幫你解決？”

　　楊墨點頭：“謝謝，我就是在想，能做點什么報答他。”

　　“這樣？”珀西爾卻一點沒有道歉的意思，反而非常興奮，“有個忙我想請你幫助我，這件事靠我一個人沒辦法做，但這件事對段之章很重要，我保證這件事段之章應(yīng)該也會喜歡？”

　　楊墨點點頭，也不問是什么事，很高興自己能為了幫助段之章做點什么。

　　……

　　于是，答應(yīng)幫忙的楊墨進了地牢。

　　楊墨興奮地坐在床上，和醫(yī)務(wù)室里的病床相比，這里的床上有兩條被子，比醫(yī)務(wù)室還多一條被子。楊墨興奮地抖落被子，抹平床單，把床鋪打理得平平整整，室內(nèi)還擺放了一只水桶，有一個水龍頭，于是他得以拆下窗簾按在水桶里洗，發(fā)黑的窗簾被他勤勤懇懇搓洗出本來的樣色。

　　坐在門口的學(xué)生到齊，一共十六人。但沒人預(yù)料到這種變化，學(xué)生們不同程度地露出驚訝，他們來到的這兒，真是以前參觀過的地牢嗎，而不是簡易的蜂巢小居？灰黑窗簾竟然原來是醫(yī)務(wù)室的淡藍條紋床單，墻上瓷磚不見血跡，絲毫沒有污垢的地面原來是淺黃色，反而散發(fā)出瑩瑩光澤。

　　地上趴著的小個子還在清洗墻角里的頑固污漬，本來遭人嫌棄的地牢煥然一新，干凈得像賓館單間。經(jīng)過他的整理熠熠生輝，完全看不出落魄衰敗的樣子。

　　“看他的樣子應(yīng)該很單純，不是被審訊的嗎？”說話的女生眼圈像煙熏的，她擔(dān)心地問出教官，一身白裙卻襯得她眉頭緊蹙的樣子，反而讓人更擔(dān)心。

　　珀西爾還是一身白大褂，叼著吸管站在地牢監(jiān)欄外說：“今天的審訊實例只能走流程，他不是犯人。你們上過課應(yīng)該知道，在西境這邊，真正的犯人會被嚴(yán)密押送，想接觸凡人唯一的辦法只有去劫獄，但你們中除了第一名應(yīng)該都沒這個膽子。這個新人的出現(xiàn)，對你們是個好機會，你們和他相互不認(rèn)識不了解，用他做占卜審訊練習(xí)再適合不過?！?p>　　白裙的女生猶豫地問：“被占卜出隱私不太好吧，畢竟以后是同學(xué)？”她一說完，不少人臉上露出遺憾。

　　看監(jiān)牢里的楊墨還在兢兢業(yè)業(yè)打掃，有人小聲嘀咕：“以前是清潔工嗎？”

　　“看起來戰(zhàn)斗力只有五，并不想跟他做戰(zhàn)友怎么辦……”

　　“審訊就是要問出不一樣的東西，不然怎么脅迫犯人招供？”珀西爾拿出教官的氣勢，對侵犯隱私毫不在意的他回答得理所當(dāng)然，“你們拿他練練手，每人一個問題……如果等他正式入學(xué)，你們就沒有機會試驗了，想練一練的就趁現(xiàn)在。占卜正確的，我會在他的實訓(xùn)成績里加1分。”

　　此刻，猶豫的人臉上都露出狂喜，沒人再擔(dān)心任何問題。

　　“就算這么弱，看在1分的面子上暫時原諒他咯？”

　　監(jiān)牢前的十六名同學(xué)躍躍欲試，除了臉色陰沉的段之章。而段之章看起來一點不想靠近這個家伙。

　　賣力打掃地牢的楊墨在想，馬上就要幫段之章漲分，因而連帶著他搓地板的節(jié)奏也歡快很多，心里賊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