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色的曼珠沙華遍布在路的兩側(cè),它們是這條路的守望者,一批又一批的人踏上這條路,從此不歸。它們只是平靜地看著,生命的流逝每天都在上演,逝去之人走上這條路時就會看到它們,看到它們在風(fēng)中搖曳,就像是血色的潮水在涌動。時過境遷,死在路上的人經(jīng)歷了許多代,這些花兒依然是最開始的那批。
直到某天四個陌生的男人踏足了這片土地,不可預(yù)計的破壞,維持了數(shù)百年的秩序體系開始徹底崩潰。
戰(zhàn)火燃燒了整座山谷,相當(dāng)一部分的曼珠沙華被牽連到這場戰(zhàn)爭里。后來人們才知道,這些不謝不枯的亡者之花原來也會消逝。那它們是否也會開始感嘆生命可貴?
很多年后幸存的曼珠沙華之中長出一朵黑紅相間的花苞。這朵異類不盛開,也從不凋零,更不曾見“靈”的誕生。慢慢的,曼珠沙華的花靈都認(rèn)為這朵怪花永遠(yuǎn)只能是這副模樣,它們開始搶奪本屬于那朵花的營養(yǎng)。
不會盛開的花朵,又怎么有生存在這個世界里的意義?
可是許多個年頭過去了,那朵花依舊矗立在那里。
長著翅膀的小小孩跳得很忘我,他時而舒展自己的軀體,時而躍向空中旋轉(zhuǎn)起來,猶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在空中盛開。火苗在他的周身燃燒起來,那光芒開始是多么的弱小,然而片刻之后便蔓延至他的全身,劇烈的火光照亮了整個levante的車廂。
這不是一團(tuán)小火球所能散發(fā)出來的光芒。當(dāng)蘇北久看向其他的小家伙時,漫天的火球都在盡情地舞跳著,他們好像感受不到火焰在體表的灼痛感,可那些火苗燒得更加起勁,不抵抗的易燃物品從來都只會加劇它們的狂暴。它們竄進(jìn)他們的體內(nèi),打算將他們身體里所有的一切都燃為灰燼。
這是會吃人的火,它知道如何殺死一個人。它將人的所有內(nèi)在都燃燒殆盡,當(dāng)人再也沒有了靈魂,這個人在物理上就徹底消亡了。蘇北久已經(jīng)可以看到那些小家伙的體表已經(jīng)化為焦炭,他們一點點地消亡,他們漸漸化為光點散落在車?yán)铮缤盘煨浅綁嬄淙碎g。
這些小家伙就好像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
而那些沒有變?yōu)楣恻c消散的小家伙也不再舞蹈,他們閉上了眼睛,像是為了感受某種召喚,火焰依然在燒。
蘇北久愣了,疑惑地看向陸百川,但陸百川此時也是靜靜地看著那些小家伙。
突然,所有的小家伙開始飛到一處,小小的火焰在此時升騰而起,匯聚成一團(tuán)大火。
然而沒到三秒鐘,就再也看不見那些小家伙了,形成的大火團(tuán)也越來越小。如同大量饑餓的野獸被關(guān)進(jìn)同一個籠子里,它們相互撕咬、殘殺,只有這樣才能生存下去。但是如果尚有幸存者,那么只會有一個,并且是一個傷痕累累的勝利者。
火團(tuán)在蘇北久眼里消失,許久過后他一度懷疑眼前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幻覺。什么長著翅膀的小天使還是莫名其妙的火花,生命流逝的速度為何總是如此驚人?他想不明白,他瞪大了雙眼死死地盯住火團(tuán)消失的地方,期待著能看到什么他沒能看到的東西。
他的眼睛被淚水浸濕。眼睛已然因為他的長時間注視向他提出了抗議,但是被他無視了。終于,一個極小的光點,被他看到了!看來那團(tuán)火真的并非什么都沒留下,還有一個難以發(fā)現(xiàn)的極小光點。
在光點里有著蘇北久所看不到的東西,他只是看到了光點,卻聽不到光點里有一個聲音在對他說,好久不見。
鮮紅的曼珠沙華花叢里,這些傳說中的彼岸花和它們的花靈一樣妖艷得令人窒息。作為地獄之路的使者,它們本應(yīng)永遠(yuǎn)是紅得像陽光普照世人那般給予死人最后一絲溫暖,然而它們之中卻生長著一朵黑紅相間的不知名花。這朵花的花靈還沒有覺醒,也沒有生命的跡象,但總有源源不斷地資源傳輸給它。曼珠沙華的花靈們覺得這是一種浪費,它們曾以為那朵黑紅相間的花永遠(yuǎn)都不會盛開,也曾瘋狂搶奪著本屬于它的營養(yǎng),但那朵花始終沒有死去。
在幾十年后的某一天,那朵沒世無聞的枯枝殘蕾突然綻放,再沒有一絲紅色,一朵黑得出奇的曼陀羅就這樣直挺挺地立在這些曼珠沙華中間。
曼珠沙華們很清楚這朵黑色的花象征著什么。
百年之前,這樣的花出現(xiàn)過一次,從此鉤吾山再無玉銅饕餮、花草樹木。
幾年前,這樣的花再次現(xiàn)身于鉤吾山和北囂山的接連之處。曼珠沙華的花靈一度緊張不已,但好幾天過后依舊風(fēng)平浪靜,曼珠沙華們幾乎以為是它們的感覺出現(xiàn)了偏差。作為彼岸花一族,曼珠沙華們見慣了生死,但是百年前那場空前絕后的廝殺,到如今只要想起總是會讓它們的花魂膽顫不已。它們慶幸著此刻的平靜,但是在世間沒有人可以逃得過命運的捉弄,即使你是一朵花。
在它們慶幸的時候,一個茶色長發(fā)的女孩出現(xiàn)在這條不歸路上,她的身后還有一個看起來毫無干勁的男孩。
至此,繼鉤吾山之后,北囂山也淪為戰(zhàn)火的犧牲品。
在永恒的時間長河里,不知多少年后,兩座被燒毀的大山漸漸開滿了新生的曼珠沙華。
每當(dāng)這里孕育出新的繼承者,老一代幸存下來的曼珠沙華總是這么跟它們說,那是一場比堪稱諸神黃昏的“鉤吾之戰(zhàn)”還慘烈的廝殺。茶色長發(fā)的絕色女子,身上潔白的裙子被鮮血浸成紅色,血一滴滴地從她裙擺處滴落。
那簡直是一場屠殺。北囂山的霸主,袁不諱和司徒玄月花了幾十年培養(yǎng)的數(shù)百個異人家臣,還有西方教會的騎士團(tuán),他們的尸首全都心有不甘地躺在了九王墓。
女孩身上沐浴著他們的鮮血,她空洞的眼眸遙望遠(yuǎn)方,遙望了很久。
嗯,久到連我都覺得漫長。老花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