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的時候,睜開眼,夜幕已經(jīng)拉開,原來,自己還沒死啊。
但是,周圍并沒有任何改變,海還是那個大海,而她,依舊是孤零零漂浮在海面上的垂死的人。
入夜,海上的風浪開始大了起來,海水變得很冷,隨著一個個海浪不斷撲打上來,木板上的梁初凍得瑟瑟發(fā)抖。
一聲鳥叫在她頭頂上方響起,盤旋了一圈又飛走了。她咬著牙關顫抖的想,這么晚了,連海鳥都知道要回家了,可是她還在海上瀕死的漂啊漂,最后,連尸骨都找不到啊。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是這樣一種死法,真是萬萬能想不到啊想不到。
大海上的夜空很美,星子密密麻麻,就像燒餅上的芝麻……梁初咽了咽口水,但是被發(fā)燒燒得嘴巴干裂,就要冒出煙來,現(xiàn)在她更缺的是一杯清水。
沒有人同她一道欣賞這樣美麗的夜空,也沒有人會知道,在這片星空下的女孩,死前有多么想要吃上一個燒餅和一杯水。
冰冷的海水不斷打到她身上每一寸地方,把最一絲體力都一點一點抽光。
木板的擺動起伏越來越大,大概用不了多久,她就會被徹底掀翻,落到海里某一條大魚的嘴巴里吧。不過,此刻她一點也不害怕,與其這樣在劇烈的疼痛中耗盡最后一絲體力,慢慢的死去,還不如掉進海里淹死、或者凍死來得痛快。
她就這么神志不清、完全虛脫的胡思亂想,迷糊到連一束光遠遠照過來,也沒有力氣睜開眼睛瞧瞧。
雖然昏沉沉閉著眼,但是耳朵還在自發(fā)工作。當聽到一聲汽笛的時候,她只覺得,這是自己的又一場幻覺。
但是,汽笛聲第二次響起來,不很大,但是比剛才又近了很多。
是……有船?她下意識的費力的睜開眼,意識到光亮,才猛的朝右后方轉過頭去,因為動作太大,肺部已經(jīng)麻木的痛感又猛地清晰起來。
但是,她已經(jīng)感受不到這些,因為,她驚訝的發(fā)現(xiàn)了,就在遠遠的海面上,有一艘小船揚著帆,正朝著她的方向駛來!
刺目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她卻從未如此刻這樣感激過這樣溫暖刺目的光——就算這艘船上是最窮兇極惡的海盜,要她交出所有財富并臣服于他,她也愿意跪下來親吻對方的靴子!
天空響過一聲鳥叫,一只黑色的小鳥站在她腦袋旁邊的木板上,炫耀似的歡叫著——蠢鳥?哦,不,是奧芝?
她的驚訝沒有持續(xù)太久,很快,她就看到一個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如同天神降臨一般,站在船頭,俯瞰著眼前這個如此卑微、弱小、瀕死的她……
獵獵的海風掀起他的金色長發(fā),她就這么遠遠望著他,如同遙望遠古的神祗,心里感激、驚喜、死里逃生喜極而泣——她終于相信,原來這次是真的,自己真的得救了!
硬撐的所有勇氣全部卸去,就在他俯下身,修長的手碰到到她的同時,頭一歪,就在這個堅實的臂膀中,放松的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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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并沒有昏過去太久,因為,她很快就在狹窄的船艙里醒過來了——活活痛醒的!
她睜開眼睛,看見歐文上校正拿著一把剪刀,皺著眉頭在剪自己破破爛爛的睡衣!
“教……教官……”她發(fā)出第一聲喊,往日清亮的聲音此刻像砂石一樣干啞,嘴里一股藥水的味道,不知道被喂過什么藥,但是她自覺體溫已經(jīng)基本正常了。
教官手腳嫻熟的剪睡衣、做消毒,雖然眼前的人是救命恩人,但是梁初畢竟是女孩子,她還是下意識的抬起手護住胸。
“別動!”對方的口氣還是如同在校時候的強硬,“你的肋骨斷了兩根,肺部被戳得破破爛爛,內(nèi)出血,還有身上的傷口全都感染了,必須把衣服剪開消毒,不然不等到醫(yī)院,你這條小命就得玩完!”
“但是……”梁初非常小聲的說,不是她想顯得孱弱,是左肺實在痛得連呼吸都困難,但是她還是別扭又虛弱的說,“我知道我現(xiàn)在只是一個病人難看的很,但是,您能不能不要看,消毒的時候把眼睛閉上?”
就知道小姑娘最麻煩,心里這么嘀咕兩句,但是歐文上校還是配合的閉起眼睛轉過頭去。
幸虧行伍出身的人懂得基本的急救包扎,歐文輕手輕腳的繞過她的受傷的部位,一會兒功夫就剪開她的衣服,用消毒液清洗了背部和身上大部分部位。
“前面的位置,還是你來吧!”他閉著眼睛,把消毒藥水遞給梁初,“主要的傷都在后面,前面不嚴重,你自己來應該可以。”
你怎么知道我的傷都在后面?梁初立刻想,睜大眼睛望著他。
下一秒歐文也反應過來,張口結舌不知道怎么解釋,干脆閉上嘴巴不說話,緊緊合著眼睛偏過頭擺出一副嚴肅臉,但是,耳朵還是微不可見的悄悄紅了一道邊……
她心內(nèi)自嘲的搖搖頭,唉,自己就是醫(yī)生,矯情個什么勁?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得已而為之,難道別人還愿意看自己這副腫成豬頭的樣子?梁初有些尷尬的接過他手里的藥水自己為自己上藥。
消毒完畢,上了止血劑,又簡單包扎了一下,歐文教官才站起身,問她:“要喝水嗎?”
她輕輕點點頭,很快就遞過一杯插著吸管的清水。沒想到,看起來雷厲風行的教官也會很細心呢,知道自己不能起身喝水還特意放了吸管。她在心里默默贊了一個。
她大口大口的喝完兩大杯水,歐文又端過一碗營養(yǎng)糊,調(diào)配得稀稀的,正好可以用粗一號的吸管喝,而且這樣的濃度對她餓了兩天的腸胃也很好。
一邊喝著營養(yǎng)糊,她一邊問:“我們這是在哪里,要往什么地方去?”
“這是在太平洋上,我已經(jīng)通知搜救隊,告訴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你的蹤跡了,估計那些人很快就會到達?!睔W文說,“你被綁架的島離這里挺遠,我下面的人查到了那天夜里他們逃跑的大致方向,所以我猜測那兩個混種很有可能會來這片海域,就過來這片看看,沒想到真讓奧芝找到了!”
梁初慶幸的點點頭,報以感激的一笑,只是現(xiàn)在渾身又腫又狼狽,估計笑起來的樣子比鬼也好不到哪里去。
忽然想起來,她急忙喊道:“教官,對不起,現(xiàn)在我們必須、馬上趕回去剛才那個島上!求你了,我一定得馬上回去啊!”
歐文聞言一頓,蹙起眉頭,“一定得去?現(xiàn)在?”
她肯定的點點頭,“對,一定要去!我得去救人!”
他思索了一瞬,點點頭,“好!”
教……教官,您每次都不問我為什么、那是誰、危不危險嗎?她有點莫名的感動。
就像她也從來沒有問過他在做些什么。
漁船被改裝過,速度很快,難怪可以這么短的時間就能在大海深處找到她。不一會兒,就到了梁初所指的孤零零的小島跟前。
小島在夜晚如此平靜,遠遠近近的燈火一如既往,閃爍著溫暖的光,如同從未發(fā)生過那樣一場生死追擊……
梁初掙扎著想爬起來,站在門邊的歐文實在看不下去,輕嘆口氣,只好走上前去,大手一伸,就將她懸空抱起。
一直把她抱到甲板上,海風小刀一樣刮在人臉上,她掙扎扶著他站起來,望著空無一人的碼頭掩藏在濃濃的夜色里,心里的絕望和恐慌一陣強過一陣。
伊萬,伊萬,你還好嗎?臨別時候,隨風遠遠飄來的那句“我等你……”言猶在耳,但是,那個單薄善良的小男孩現(xiàn)在在哪里……
“伊萬——伊萬——”她忘記自己滿身的傷痛,對著夜色中猙獰的山丘一遍遍放聲大喊,但是聲音送出去,很快就被海風吹散在茫茫夜色當中,留不下一點蹤跡,嘶喊伴隨著肺部的劇痛,心口也在剜一樣的痛……
“伊萬……你在哪……”她不斷喃喃,聲音沙啞,破碎凄惶,攥得別人的心也跟著抽痛。
他默默站在她身側,扶著搖搖欲墜的她,不發(fā)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