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遇(4)
我訕訕的跟上去,“你們的事情談完了?”
“那倒沒有。”李恪腳步一頓,眼風(fēng)斜斜的掃過來,“看到別人調(diào)戲我的女人,難道還會有心情繼續(xù)坐在那里談公事?你未免太高估我的氣性了?!?p> “某人三妻四妾,每天換著地方睡,睡的天經(jīng)地義。我不過被人摸了一把,他就受不了了?!蔽腋谒砗?,小聲嘀咕。
“磨蹭什么,還不跟上來?!崩钽』厣硗遥碱^微蹙,神色頗不耐煩。天上一輪明月,月華如水,將路旁幾株寒梅的疏影映照在他肩頭,似玉樹一般瀟瀟而立。貴氣天成,于潮水般的人群之中,一眼便可尋到。
拐進(jìn)一條巷子,周圍陡然變得冷清。行人寥落,幾家店鋪開著門,門前連個招牌也不掛,只懸著燈籠,走過時,隱約可見里面人影綽綽,卻十分安靜。
“這是哪里?”我好奇的問道。
“暗巷?!崩钽》怕_步,與我并肩而行,“看著不起眼,但雍都最烈的酒、最快的刀、最好的女人,都藏在這里。一些見不得人的交易,也時常在這里進(jìn)行?!?p> 暗巷,我曾聽眉姨偶然提起過,當(dāng)時為我裁衣的繡娘便居住在暗巷,手工精妙,堪媲美王府中的最好的繡娘。
“我們來這里做什么?”這里的氣氛十分鬼魅,身后仿佛有極輕的腳步尾隨,令我心中忐忑,毛骨悚然,不覺向李恪越靠越近靠近。
李恪悄然握住我的手,我想了想,覺得不妥,微微一掙,他卻握的更緊。
“被別人看見,會誤會…”我解釋道。
“這里是暗巷,來這里的人,什么沒見過。”李恪淡然一笑,不以為然。
在曲折的巷子里繞了良久,李恪終于在一間店鋪前站住,“在這里等我,不要亂走?!闭f罷,上前扣響鐵門,門閃開一條縫,他拿出一枚小小的物件遞給那人看,片刻后,鐵門敞開,李恪閃身而入。
既然是暗巷,做的是見不得人的生意,這些店鋪大約不歡迎陌生人進(jìn)去。
我百無聊賴的站在青石板路上,月光落在地面,宛若鋪了一重霜雪。偶爾有幾只夜禽撲棱棱的飛過,為寂寂深夜添了些許生氣。
夜風(fēng)吹過,我朝屋檐下躲了躲。不知為何,總覺得暗處有一雙眼睛在不動聲色的望著我,像一只狩獵的狼,而我便是獵物。
不一會兒,身后的鐵門咯吱咯吱的響,李恪身形輕快的走出。我一顆空懸的心總算落了地,悄然松了一口氣。及至此時,我才驀然發(fā)覺,自己對他的信任和依賴居然如此之深。我,慕宛寧,朝廷欽犯,連真實身份都要隱藏,卻對一個相識不足半年的人放松警惕,這于我,是幸還是不幸?
“等的著急了?”李恪凝眸望著我,“這里是劍閣,兵刀之氣侵肌透骨,因而沒有讓你進(jìn)去。”說著,從氅衣內(nèi)取出一柄精致的短劍遞給我。
我接過來,鹿皮劍鞘,劍柄鑲嵌七色寶石,流光溢彩,及至拔出來,寒光四射,刃如霜雪,不由嘆道,“真漂亮?!?p> 李恪唇角微勾,道,“這把劍叫做月痕,吹發(fā)即斷,你要小心收藏,切莫傷了自己?!?p> “為什么要送一把劍給我?”回府的路上,我把玩著劍鞘,問道。
馬車碌碌而行,已近三更,街上觀燈的人散盡,只余明月中天。車內(nèi)懸一顆夜明珠,宛若狹小空間內(nèi)的另一輪明月,柔和光輝中,李恪定定瞧著我,“你總是很害怕,又有很多心事。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你,也不能總在你身邊陪著。有這柄劍,希望你能心安。但你不會用得到。沒有人能夠在我眼皮子底下傷你分毫?!?p> 這些話,一字一句,敲打在心。然而仍是覺得不足,“你好像很喜歡送刀劍?!?p> 我記得,應(yīng)顏的刀便是他送的。
李恪輕聲一笑,“我是王爺,總有數(shù)不清的珍寶和美人對我投懷送抱,我只得笑納,或者隨意轉(zhuǎn)贈他人。可月痕不一樣,它是我一眼看中,在這世間獨一無二用,了些手段才得到的。而你,更甚?!?p>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想聽到的回答,亦不去想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只蜷起身,將頭靠在他的膝蓋上。束發(fā)的玉冠被輕輕拔去,黑發(fā)如緞子般傾瀉。李恪的手柔柔的落下,把玩一綹青絲。安靜的夜晚,充溢著彼時的我并不知曉的劍拔弩張。馬車的顛簸中,我緩緩陷入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