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僵上。
“天色不早,”李景然出聲打哈哈,“此事不忙急著商定,我等遠(yuǎn)道而來,還沒好好欣賞天魔風(fēng)光。適才見趙姑娘用膳,佳肴甚是誘人,望海樓果然有獨(dú)到之處,景然久不食五谷竟也被勾出饞蟲,這就舔著臉求望海樓一席,品望海樓美食,賞無妄海風(fēng)云。何況這大半天過去,趙姑娘想必也累了。”說著對少女一笑。
對這明顯的示好,趙芙并不在意。她微垂眸,似乎神游物外,注意力不在堂上了。
北淵諸人雖然認(rèn)為天魔島是在拖延時間,但目前李景然的打算,顯然是想在望海樓重新與趙勝談判,并沒有將趙芙的提議當(dāng)真。
而趙勝的神情,也顯然有點(diǎn)猶豫。可見,他也并不很贊同趙芙的提議。的確,三花秘境如此大事,一個普通少女如何能做主。也許望海樓飯局,事情另有轉(zhuǎn)機(jī)也說不定,北淵諸人并沒反對妖宗李景然的提議。
“之渙,你先送笙笙回去。笙笙,哥哥晚點(diǎn)來看你?!壁w勝也沒拒絕李景然的建議。
堂下形勢,趙芙有所察覺。她笑了笑:“哥哥,你忙你的。不用之渙送,我閉著眼也能到家的!”她起身,走過紅衣少年旁。不知何時,指間已纏繞著一枚青玉牌,在掌下晃來晃去。
透窗迥而去的夕陽余暉,折射進(jìn)青玉牌,一面“景行行止”金光流轉(zhuǎn),另一面圖騰里,隱隱可見其中獸影翻騰。
紅衣少年緊緊盯著少女掌下晃悠的玉牌,紅唇生生咬出了血。如此明晃晃挑釁,然這里是天魔島崇心堂,李景行知道自己出手,也不會有結(jié)果,與其再度丟臉,還不如不動,忍著,忍著,終有一日——
紅衣少年的反應(yīng),趙芙看得津津有味,很是滿足。眸中笑意盛不住,卻裝作一副不知情:“阿芷,你撿來的這牌子挺好玩的,正好給我前幾日養(yǎng)的雀兒啄著玩?!?p> 她說得很大聲,甚至是朗朗笑著出去的。
妖宗明明知道少女掌心中垂下的玉牌是什么,然在崇心堂內(nèi),他們不能輕舉妄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少女放肆離去。
李景然唇角一直是微微揚(yáng)著,完全一副好說話的樣子。若細(xì)看他的眸底深處,卻是琢磨未明。
……
一晃又三日,距離崇心堂丹比日。
這一日,安期峰東麓下起了靡靡秋雨,沾衣欲濕。
秋風(fēng)秋雨,總是令人煩躁。
無憂閣有客造訪。
待客大廳內(nèi),兩杯茶早已冷。
“笙笙?!敝疁o見少女出神,輕聲喚道
“嗯?!壁w芙回了神。欲捉杯品茗,卻被之渙攔下:“冷了,叫阿嵐換一盞。”
趙芙擺了擺手,并沒有再喝茶的意思,似乎還沉浸在之前思緒中:“你是說,哥哥最后還是定了我的提議,同意讓唐笑進(jìn)行丹比?”答應(yīng)了唐笑,所以在外人面前,她一口一個小師叔,很給唐笑面子。至于和之渙他們,那自然是怎么暢快就怎么來。
“可你們不是說,筑基閉關(guān)最快也要大半年?!壁w芙皺眉,“妖宗和北淵怎么會答應(yīng)?哥哥是不是讓了什么條件?”
“笙笙你就不要操心這些了?!敝疁o笑道,“這些大公子自會解決。妖宗和北淵并非是無期限等下去,大公子和他們定了半年之期。”
之渙不肯說,趙芙也明白這之間的復(fù)雜。他們都不希望她有什么煩惱,就如這無憂閣的名字一樣。他們期望的,無非是在他們的庇護(hù)下,自己無憂無慮地快活過一輩子。一時有些百無聊賴:“哥哥怎么就相信唐笑能在半年內(nèi)筑基?哥哥這回這么相信唐笑了???”
“大公子是思慮周全?!敝疁o笑而未答。
“哦?!壁w芙明白了,“原來哥哥做了兩手準(zhǔn)備。”眼底的情緒淡了下去,有些索然,“無論唐笑半年內(nèi)能不能出關(guān),能不能贏得丹比,看來這些都不重要啊。這半年,不過是為哥哥做第二種準(zhǔn)備爭取時間罷了?!?p> 之渙看出了趙芙的情緒波動,心思一動,聲音有些嚴(yán)肅:“笙笙當(dāng)真看好唐笑?”
“之渙你呢?”趙芙不答反問,雙眸晶亮。
“不好說?!敝疁o遲疑了好久。
趙芙嘁了一聲,又自嘲道:“我看好有用嗎?”撥弄著茶盞,“說到底,我又不懂這些?!甭曇舻土讼氯ィ拔覔胶瓦@些作甚呢,反倒讓哥哥為難?!?p> 看來,是沒人看好唐笑了,連之渙、她哥哥都做了最壞打算。就算是她,她現(xiàn)在也有點(diǎn)猶豫了。畢竟那天晚上,唐笑送她定顏丹時,說自己很厲害是含玩笑成分,但唐笑從未騙過她。
“天魔島的事,還輪不到笙笙你來發(fā)愁?!敝疁o輕笑,“你當(dāng)我們是擺設(shè)呢!你呀,就負(fù)責(zé)每天開開心心的?!?p> “你們都當(dāng)我傻子???”趙芙瞪目。
“嗯?”
“只有傻子,才每天開開心心,樂呵樂呵的?!壁w芙嘆氣。
“沒人會這樣說自己哦?!敝疁o笑著跳開,躲過趙芙的瓜果暗器,“我都給你匯報好了,你這也不添茶,分明是想趕我走了,我就不礙你眼了啊。”
“趕緊!團(tuán)成一團(tuán),麻溜地!”趙芙不耐地?fù)]手,“我哥哥面前,幫我說好聽點(diǎn)??!”
“這還用你說?。 敝疁o眨了眨眼。
他哪次不在趙勝面前說好的了,雖然有時也會添加客觀的。他架在趙勝和趙芙之間,實(shí)在兩難。一邊是他自小跟著的趙勝,襟袍之義,趙勝于他,是大哥一般的存在;另一邊卻是自己看著長大,又玩得好的趙芙,跟自己妹妹也沒差別了。因趙勝和趙芙年齡差生了代溝,趙勝對趙芙的大部分事情幾乎都來自他這個中間人敘述。
……
等到暮色四合,室內(nèi)亮起珠光,趙芙才揉了揉眼睛。
無聲笑了笑,什么時候發(fā)呆都能發(fā)一個下晌了。都說少年不知愁滋味,都是老來愁。她這是怎么了?難道是老了嗎?
她未曾見過人衰老時候的樣子,島上那些看著年紀(jì)大的人,也是精氣神飽滿的,比她還靈活,絲毫沒有書中所言的那種自然老態(tài)。
大概,垂垂老矣,她只能在自己身上見到了。
“阿嵐,我們?nèi)ヌ珵懮健!壁w芙忽地起身。
“姑娘,這么晚了,”候在門口的阿嵐探首道,“不如等明日吧?!?p> “阿嵐啊,”趙芙的口氣緩了下來,“你最近是不是精力旺盛,很想夜跑啊?還是嫌無憂閣到山腳的距離太短?。俊?p> 吐了吐舌,阿嵐不敢再勸:“我這就跟阿芷去準(zhǔn)備?!?p> “多帶些東西,這次大概要住個半年?!?p> 往年趙芙去太瀾山桂園小住,最多也就兩個月,阿嵐不敢問趙芙這次為何如此長時日,猶豫不久就應(yīng)“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