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芙緊緊盯著他,就看他怎么無中生有變出吃食來。
見趙芙一臉懷疑,唐笑輕笑一聲,也不解釋,隨手一伸,一根魚竿不知從哪躍起,落入他掌中。
“這——”趙芙捂臉,她怎么沒想到?。≡诤I线€怕沒吃的啊!
她覺得自己蠢死了,肯定是肚子餓得腦中缺氧,變笨了。
魚線盡頭沒有什么鉤,也沒有什么餌料,就這么扎入海中。
“你當(dāng)那些魚都是笨的啊,還是餓得饑不擇食?或者說,你的魚線比餌料還吸引魚???”趙芙實在看不過去。她在游龍殿時看到的那些魚啊,海獸之類,并非蠢得無腦的。
“想吃什么?”少年隨意揀了船頭一處坐了,淡定地看著下竿處,并沒和趙芙爭辯。
無鉤釣魚也罷了,還讓她點菜,唐笑這是多托大啊!
“隨便了,等你釣上來再說吧。”
話音未落,少年釣竿一提,一條鱗光掙扎著出水,一個優(yōu)美的弧線,直直掉落在趙芙腳下,是她喜歡的鱸豚。鱸豚高高躍起,又落下,在甲板上蹦跶著。
趙芙一訝之后又無趣:“還拿釣竿做甚,你隨便一使招,我們就滿載而歸了?!眲佑眯逓橛猩断∑娴摹?p> “沒有,就釣魚?!鄙倌赀f出自己的釣竿,看向趙芙,“試試?”
“當(dāng)真?”趙芙半信半疑。
“嗯?!币娳w芙拿了釣竿,坐在自己坐過的地方,學(xué)著自己的樣子甩線,兩條腿還不老實地伸在船外,一前一后晃蕩著。唐笑唇角笑意流出,“你可以想象一下線頭掛著彌蝦,想著一條鱸豚來咬鉤?!?p> 趙芙愣了愣:“想象也能釣上魚?”意念釣魚嗎?那畫個餅是不是也能充饑了?
唐笑含笑卻不答。
“那我想象兩條行不行?不要鱸豚,要海狡行不行?”海狡居深海,乃海中兇獸,味奇美。海狡不易捕撈,日照港很少有海狡交易。趙芙回頭問著,見唐笑正處理著那條鱸豚,魚肉被剔得極薄,在日光下透著誘人的色澤。一片片的魚肉不斷離體,鱸豚的尾巴還在不停甩動著。
“這附近沒有海狡?!毙≈垭S意飄著,他們離島并不遠(yuǎn),天魔島附近海域并不深。
“原來也有條件限制啊,我道這魚竿是什么寶貝呢,想要什么就是什么?!壁w芙忽覺竿身一沉,本能地往上一提,陽光下兩尾活蹦亂跳的鱸豚。
這下趙芙真驚住了,她不過是隨口說了兩條,真的就來了兩條鱸豚!左思右想想不出個所以,索性也不釣了,將釣竿翻來覆去摸了個遍。
唐笑也不點破,任趙芙在那摸索:“不是餓了嗎?先填填肚?!碧菩ν兄玫镊|豚走了過來。
一盤新鮮的魚膾,晶瑩透亮,上面撒了些唐笑剛從海水里提取出的粗鹽。
趙芙也不起身,挪了挪,給唐笑讓出個位置,將釣竿遞了過去,順手接過魚膾:“我看你釣啊?!睌[了盤子在膝上,手抓著享用起來,兩條腿晃悠著,就沒停下來過。
唐笑挨著她坐下,見她吃得不亦樂乎,笑容深了些:“可還行?”
“好久沒吃了啊?!壁w芙享受得閉目,“一如既往得甜津津,你要嗎?”
唐笑搖搖頭。
“我覺得你們修士有一樣不好?!壁w芙回味著魚膾的回甘。
“嗯?”
“辟谷啊。”趙芙抓了一撮,仰口咬住,“少了吃,這人生還有什么樂趣。”
作為人,可以有很多追求,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可以折騰出很多花樣,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嘛。至于修士的樂趣,除了不斷地晉級,除了追求無盡的壽命,可還有其他?
譬如他唐笑,這十多年來,他好像是真不知樂趣為何物。譬如衛(wèi)玠,縱使有高位、權(quán)勢、強大的修為,也不見他快活。
趙芙挑了一撮,舉得高了,正待仰口接了,卻咬了個空,只剩唐笑突然湊近放大的臉,咬住了她正要吃的?!安皇钦f不吃嗎?”干嘛又來搶她的。
唐笑細(xì)細(xì)咀嚼著,回頭之際,薄唇巧合地自少女臉頰擦過:“也讓我嘗嘗‘人生樂趣’,不錯,甜甜的。”唐笑似乎回味著魚肉滋味,黑眸盛滿晶瑩。
趙芙卻不吃了,白了少年一眼:“我要大螯蟹,要烤的?!?p> “好。”唐笑微哂,“它們離得有點遠(yuǎn),要等會。”
海面漾動著舟影,并兩道緊挨的影子,隨海浪起伏著。
天色暗得有點快,突來的烏云,遮了天光。
“要變天了?!壁w芙抬眸看了看天色。
要下雨了,她要的大螯蟹還在趕來的路上。
“嗯?!?p> 海面起了風(fēng),浪也大起來,小舟顛簸得比之前厲害了些。
趙芙有些不適,見唐笑依舊垂竿著,似無所察。
“來了嗎?”趙芙問了一句。
大螯蟹沒來,大雨卻傾盆而至了。
趙芙正欲起身躲雨。雨水將將落到身上之際,舟中突然大放光亮,自小舟為中心,方圓十丈皆在光亮的半球中。
雨水落不進(jìn)光亮。
小舟也沒了顛簸。
“來了?!睘t瀟雨中,卻聽唐笑一句。
提起的魚線甩起一道水痕,細(xì)細(xì)的魚線盡頭爬著一只肥碩的,個頭比尋常大螯蟹足足大了三倍巨蟹。巨蟹呆愣愣的,似乎搞不清楚狀況,亦不知曉自己的命運即將結(jié)束。
唐笑丟了魚竿,起身回到舟中寬敞位置,盤膝坐了。
趙芙跟著在他對面坐下,看他掌心生出火焰,是丹比時出現(xiàn)過的異火。
紅得脆生生的火焰,遲疑地繞了張牙舞爪示威的大螯蟹一圈,考慮著它得多溫柔才不至于一個小小呵氣就把這愚蠢的小東西燒沒了。異火一點一點往大螯蟹蟹身纏了上去,小心翼翼的束手束腳,模樣甚是滑稽。
雨下得越來越大,甚至蓋過了濤聲。天地之間,唯余白茫茫。
十丈之外,是如注大雨,是狂風(fēng)怒濤。
舟中,是另一個世界,安寧的。
無論風(fēng)雨海浪,都在光亮之外,皆不及身。
趙芙抬頭看了看天,光球外不斷有水花濺開,再往上,只有模糊的雨線,只?;颐擅闪?。
往年這個時候,是唯美的天魔花雨,今年卻是滂沱雨花。
趙芙第一次有些不適應(yīng)。
沒有元右,就沒有天魔花雨,也沒有人會在乎今日是晴還是雨,也不會為了天魔花雨的效果想盡辦法驅(qū)走雨水。
——元右終于閉長關(guān)了。
趙芙知道這一日終究會來,只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
修士閉長關(guān),就不知歲月了。進(jìn)去前她還是紅顏,等元右出來時說不定她已白發(fā)蒼蒼了。
她,與他們,終究是不一樣的。
她是應(yīng)該要習(xí)慣了,習(xí)慣他們的閉長關(guān),習(xí)慣他們的遠(yuǎn)游,習(xí)慣他們的忽然不見……
月有圓缺,他們總有聚散。相聚不易,散,卻是說散就散的。
“怎么了?”見到趙芙仰臉看著天空,明顯地出神,“要不回去?”拿異火烤著大螯蟹的唐笑默了默道。
“本來就打算回?zé)o憂閣的,誰知——”趙芙回目。
“嗯?”唐笑識海里浮現(xiàn)琉璃閣中屏風(fēng)前那兩人耳鬢廝磨一幕,誰知被謝無忌留住了嗎?
“誰知被你拉來這里了??!”趙芙瞪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