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閑丟了破云劍,急忙上前,扶住夏依依。夏依依倒在他的懷里,臉上卻不是因傷顯露痛苦難受,而是閃過歡喜。“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夏依依嫣然一笑,臉上的淚痕還在,只是此刻淚光一閃,卻不是之前的絕望心境,而是自覺滿足。
唐閑扶她坐回原處,立即俯身替她查看腹部傷勢。匕首刺入夏依依腹部不深,看起來只有半寸左右,沒有傷及夏依依要害。接著唐閑又替她號了號脈。夏依依的脈搏穩(wěn)而有力,未現(xiàn)異常。唐閑懸著的心終于是落下,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她的傷勢確實不重,唐閑思忖。
他從懷中掏出了金華散,對夏依依說道:“這藥會有點疼,你忍著點?!闭f完他便將金華散打開,晃動著藥瓶輕輕地把藥粉撒在夏依依流血的傷口。
一陣劇痛蔓上心頭,夏依依咬著嘴唇強忍苦楚,臉色變得凝重,一息之間神情數(shù)變,接著越來越復雜。但無論傷口處有怎樣的痛覺,她都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
唐閑抬頭看著夏依依強撐的模樣,偷笑,說道:“要是疼得忍不住,你便喊出聲。”
夏依依松了牙關(guān),說道:“沒事,這點疼,我能忍得住?!毖哉Z的輕描淡寫掩蓋不住事實――她并不敢叫喊。
此刻已是夜晚,倘若房中傳出叫喊聲,勢必招來守衛(wèi)進房查問。如此,唐閑在房中一事必然暴露。而后刀光劍影,勝負難料,受傷流血,也未可知。夏依依不愿意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所以她寧可自己受著苦痛,也不愿再害了唐閑。
過了會,藥力發(fā)作,疼痛消失,原本流血的傷口漸然斂了血。果然是游云門的靈丹妙藥,斂血功效勝于尋常之藥。唐閑瞅見了桌案旁的木椅,坐下問道:“你就那么想死?人生在世,本多苦楚,何苦為了心中一念難過,便要尋死?”
“我……我……”,夏依依難以解釋剛才為何突然拿了匕首傷了自己。也許她只是腦子糊涂,心中渾噩。心中至愛無果,加之父親相逼,只覺前路絕境,這才如此?!拔抑皇且粫r,不知該如何面對?!毕囊酪勒f道。
她猛然想起了剛才她于桌案酒后說的那些話,臉蛋一紅,害羞地低下頭。“我剛剛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夏依依低聲問道。
“嗯”,唐閑點頭?!岸悸犚娏?,一字不差。”唐閑刻意強調(diào)。
夏依依臉蛋又是一紅,醉酒后的紅潤與害羞的紅潤混在一起,讓人分辨不清?!拔沂遣皇遣辉撃菢诱f?如此袒露心跡,矜持不足,貿(mào)然有余?!毕囊酪绬柕馈?p> “挺好的,像極了豪邁爽快的江湖兒女?!碧崎e看著夏依依,笑著說道。
夏依依淺淺一笑,聽得夸贊,心中歡喜。而后她想起了唐閑腹部被深深刺中的那一劍。她緩慢起身,拾起地上被唐閑挑飛的那把匕首。
那匕首尖端沾染著夏依依的鮮血,雖是不多,但上面凝固的血漬清楚可見。她站到唐閑跟前,毅然決然地將匕首放在桌上,眼睛看向唐閑,認真說道:“先前是我的不是,傷了你。如今我便還你一劍。你只管拿著這匕首刺來,我夏依依絕不閃躲?!?p> 唐閑嘴角上揚,顯露一絲微笑。這夏家千金就是不一樣。剛夸她豪邁,頗有江湖兒女之風,不想她竟真的如此豪邁。唐閑從桌上拿起匕首,仔細查看,匕首映襯燭光,有些锃亮,鋒芒顯露,似乎一碰劍刃便會被劃傷。
唐閑緊握匕首劍柄,臉色微變,變得認真起來。她既如此執(zhí)意要還先前的一劍之痛,那便隨了她的愿,唐閑暗想,手握匕首迅速刺向夏依依。
他真的要下手刺來?也罷,這是該還給他的,夏依依暗想。那匕首在空中劃過,越來越近,夏依依的眼睛緊盯著匕首,沒有眨眼。匕首即將刺入她身體的一瞬,她害怕看見匕首刺入肌膚血淋淋的場面,皺了皺眉,一瞬閉了眼,做好了受傷的準備。
等待了片刻,原本以為身體該是一陣疼痛,那冰冷的匕首該是刺入皮膚,插入血肉。卻不想什么痛覺也沒有。夏依依睜眼,見唐閑空著右手,那一把匕首不知何時離了他手,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厍度氪翱蛑?。他面帶微笑,笑的詭異,有笑話夏依依剛才一瞬膽怯的意味?p> “你……”,夏依依有些惱,似是被唐閑戲耍了一番。
“罷了,過往已是過往,你不用放在心上。”唐閑斂笑,認真說道。
夏依依細細品味這話的含義,微微點頭,應(yīng)聲道:“既然如此,那這一劍我便替你留著。倘若哪天你要我還,我便還你?!?p> 唐閑聽罷呆愣,這千金小姐就是千金小姐,說了作罷她不聽,竟是想到了這樣的點子,讓人接納不是,不接納也不是,唐閑思忖片刻,只好說道:“你若執(zhí)意,那便這般吧。”
夏依依又是一臉歡喜,與唐閑之間的恩怨,這便算是了結(jié),自此不必再心懷愧意,而是坦坦蕩蕩。這也算是給唐閑的最好的結(jié)局與交代,夏依依心中暗想。
“你何時來的秋城?”夏依依隨口一問,與唐閑說些別的。
“收到你珠釵的隔天便出發(fā),前日到的秋城。”唐閑說道。
“哦”,夏依依應(yīng)聲,她眼睛盯著桌案的紫檀大木盒,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伸手到腰間,掏出了一把金鑰匙。鑰匙在鎖里輕輕一轉(zhuǎn),她打開了木盒,接著將木盒轉(zhuǎn)向唐閑。
兩個一模一樣的金色葫蘆躺在盒中,葫蘆不大不小,估摸著能裝下一兩斤酒水?!敖o你”,夏依依說道,“這是王府管家今早才給我找來的陰陽葫蘆。原本我只是刻意刁難東川王府,卻不想這世間一棵藤蔓間竟真有長得一模一樣的葫蘆。”
唐閑細看,葫蘆長的甚是勻稱,成色也是絕好,葫蘆口處已經(jīng)處理制成葫蘆塞兒。唐閑拿起其中一個手中掂量,重量也剛好。唐閑環(huán)顧腰間的酒葫蘆,這酒葫蘆是五年前于某家酒肆喝酒時送的,葫蘆下端較上端更為大些,原本看起來就不十分俊俏,現(xiàn)有陰陽葫蘆對比,顯得更為難看。唐閑皺了皺眉,對手中的葫蘆心生喜歡。
“你手中的那個就送你了,盒中的那個便留允我罷。”夏依依說道。
唐閑訝異,問道:“你一個姑娘家,要個酒葫蘆做啥?難道你也要當個酒鬼?”
“就許你當酒鬼,不許我也當酒鬼?”夏依依柔聲問道,“我也愛喝酒,留一個酒葫蘆給自己裝酒,也沒什么不好吧?”
唐閑搖了搖頭,笑了笑,這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唯富家千金愛上喝酒想當酒鬼,卻是第一回見。他把新的酒葫蘆掛于腰間,與舊葫蘆掛在一塊。
夏依依看向唐閑,見他將地上的那把救她性命的寶劍拾起,收入劍鞘之中。先前危急之時,夏依依已覺察到了它的非同凡響。她好奇心油然而生,問道:“剛剛你救我的那把劍可是冬劍?”
唐閑再次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冬劍在我徒兒手中?!彼戳丝词种械膶殑Γ^續(xù)說道:“這是我?guī)熋觅浻栉业呐鍎?,叫破云劍。?p> “這把劍有何妙處?剛才你出劍時有一陣晃動,難道是因為它么?”夏依依好奇問道。
唐閑點頭,說道:“確實是它,這把劍出劍時可帶颶風,是木陽風所鑄三刀四劍之一?!?p> “三刀四劍?何謂三刀四劍?可是傳說中與什么寶藏有關(guān)的神兵利器?”夏依依追問。
唐閑遲疑,思忖片刻,沒有正面回答。他淺淺一笑,說道:“也沒啥,三刀四劍也就是是幾件兵器而已。沒什么特別的?!?p> “這樣啊”,夏依依應(yīng)聲說道,不再追問。
屋子里有一瞬安靜,夏依依抬頭看向窗戶,開腔說道:“先前從爹爹處聽得你殺了梁湖洲梁堡主,我心中還替你憂慮,怕你被梁家堡追殺。而后聽說你是游云門掌門,訝異之余又有了些許心安。再后來,又聽說你與師妹決斗而死,我……”
“我內(nèi)心忐忑,久久不愿相信。后派人四處打聽,聽聞你又死而復生,改了名姓,做了游云門守門人,這才寬心?!绷攘葦?shù)語,一訴衷腸,道不盡心中牽念萬千,夏依依說話間,低頭慢言,難掩心中害羞之意。
唐閑又是一笑,只是這次笑的有些得意。他作揖行禮,甚是隆重,說道:“承蒙夏小姐牽念掛礙,我陸陵銘感五內(nèi)。梁家堡及寧山一戰(zhàn),大抵是閻王爺照撫,不愿收我。加之我對閻王爺禮遇有加,但凡有酒有肉,也少不得他,這才得以活命,存活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