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的江城,即便后期因為影視行業(yè)發(fā)展,早期也是靠水吃水的老城。
老輩的江城人習慣了跑船,改革開放以后經(jīng)濟發(fā)展迅速,陸上行業(yè)也開始發(fā)展。
開發(fā)商大批量建造房子,那些跑運輸?shù)哪贻p人也賺到了第一桶金。
江城下面的石溪鎮(zhèn),有不少年輕人出來闖蕩,說是闖蕩,卻也只是來到不過二十多公里外的江城市區(qū)。
陸翔就是其中一個。
小伙子勤勞能干,二十歲娶了鄰村最漂亮的姑娘宋梔,十八歲的宋梔過門一年就生下了大胖閨女。
本來取名陸施琪,可能陸翔說話口音太重,錄入戶籍的警員愣是除姓以外全給改了,爹媽粗心也沒有在意。
變成了現(xiàn)在這么一個怪異的名字,陸拾柒。長大之后的拾柒一直對選擇哪種輸入法耿耿于懷。
當初呱呱墜地,大家都以為是個帶把的,農(nóng)村偏向于男孩,宋梔也是從小聽信父母洗腦似教育,
“男孩好生養(yǎng)?!?p> “生個大胖小子,以后在婆家才能走的長遠?!?p> 宋梔有些失望,陸翔卻抱著丑巴巴的拾柒笑的合不攏嘴,他向來喜歡女孩,即便是在奶奶攛掇著要把這丫頭送人,陸翔也是滿口拒絕,沒有讓步。
家里不管是大哥還是二姐,頭胎都是男孩,母親忙著照顧孫子外孫,對這個唯一的孫女倒顯得很生疏。
陸拾柒生下沒多久,陸翔為了閨女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去市區(qū)跑運輸,宋梔守著一畝三分薄田,把拾柒背在身后鋤田,累了就把她放在田埂上,拾柒經(jīng)常被那種米粒大的螞蟻夾的哇哇大哭。
那時候的江城,還沒有完全發(fā)展起來,舊城區(qū)大片平房,建材市場也位于城的最外圍。
低矮的移動板房搭建的棚戶區(qū),不遠處還有綠皮火車經(jīng)過的身影,并不是載人,而是拉煤或者是各種貨物。白天大家都在忙,似乎也就忽略了這鬧人的綠皮火車。
一到晚上,陸翔總會起夜三四次。
陸翔給賣建材的老板打工,一車建材從城西拉到城東,一天可以跑兩趟,一趟是四十塊錢,這在當時也算是一筆巨款。因為即便是老家磚廠,累死累活一天下來也只能賺二十塊。
陸翔租住的地方連棚戶區(qū)都算不上,房東是二層小樓的主人,樓邊上又延伸出去蓋了一排棚子,鐵皮圍起來的,每間只夠放下一張老舊木床,一個月三百塊錢。
陸拾柒來過一次,宋梔帶著六歲的拾柒坐著大巴車趕過來的,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那時候正值暑假,宋梔知道陸翔怕花錢,從鎮(zhèn)上帶了一頂蚊帳。
床太小,夫妻倆相當于坐了一晚上,小拾柒睡在中間,鐵皮房像極了蒸籠,宋梔搖著扇子,總算把女兒哄睡著。
也是在那個時候,陸翔盤算著女兒上初中以前,他要在這里買房子。起碼自己的孩子要像房東家的那個小胖子,可以住的上空調(diào)房,看得起液晶電視。
這一想就是六年,陸拾柒的個頭也竄的很快,女生們普遍一米五的時候,陸拾柒已經(jīng)長到了一米六。
那是1999年,原本數(shù)學爛的一塌糊涂的陸拾柒,得到了高人相助。其實也就是一個因為身體原因即將退休的高中數(shù)學老師,在省城教了一輩子數(shù)學,回到家鄉(xiāng)帶最后一屆關(guān)門子弟。
老師姓岳,如果當時有毒舌這個詞,岳老師敢稱第一,怕是沒人敢攬第二。罵歸罵,岳老還是給拾柒留足了面子。
第一次隨堂測驗,陸拾柒因為爸爸放假回去喝了人生中第一杯啤酒,也在溫暖的午后陽光中度過陸岳老上任的第一次考試。
岳老特地把拾柒叫到辦公室批改試卷,第一面已經(jīng)扣了31分,問她要不要繼續(xù)。拾柒小臉一紅,扯著卷子就跑了出去。
此后該女的數(shù)學成績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終于在小升初的統(tǒng)考中,斬獲了JA區(qū)第一名。
雖然這個區(qū)總共就三個小學。
也是出了名的貧困區(qū)。
陸拾柒只有11歲,不曉得自己只是剛剛破殼的丑小鴨,還是貨真價實的丑小鴨,并不是白天鵝遺棄的蛋。
以至于在未來很長的時間里,陸拾柒都不想看到那本榮譽證書。人生第一本證書在江城區(qū)被貶的一文不值,即便這是陸拾柒的數(shù)學第一次拿到一百分。
天氣越來越炎熱,陸翔趁著工地放假的幾天,和老板告了假,回去謀劃未來的“幸福生活”。
每天除了跑運輸,陸翔最愛做的事情不是像其他人一樣去買散酒,炒幾個菜對盅,只有他在那片舊城區(qū)搜尋以后安家落戶的點。
回到鐵皮房在本子上寫寫畫畫,要不就是一遍又一遍地翻看自己的存折。
問親戚朋友借了點,加上這些年攢下的,陸翔終于在江城區(qū)落了腳。當初房東也說過,別看這片舊城區(qū)破,等到改建的時候那可是賺到了,起碼會分到一套全新的安置房。
這些錢在鎮(zhèn)上可以買一套小洋樓,在這里剛好夠老式小區(qū)里面的二手房,八十平。
兩室一廳。
陸翔把存款搭進去還欠了一屁股債。
房子原先的主人做了簡裝,搬家那天,陸翔和宋梔把家里看起來還算值錢且拿得出手的東西全部搬了過來,就靠著陸翔拉貨的小破車。
陸拾柒臨走前和小伙伴們夸下???,自己一定可以在城里闖出一片天地,可是去的第一天她只想待在二手房里面哭。
還不敢放聲大哭,她一直覺得房子隔音不是很好。畢竟搬來當天,她拖著板凳還沒有上樓,就聽到了老爸喊老媽的小名。
江城區(qū)很大,陸拾柒家在最靠近城西的地方,出了小區(qū)就是一條叫梧桐的小街道,距離江城最大的水庫只有不到十分鐘的路程,盡管每年都有很多想不開的人從那里跳下去,但是那里的安全圍欄永遠只有一米高,但凡腿部沒有殘疾的成年人都是可以爬過去的。
平時是一些老大爺垂釣的地方,花個幾百塊就可以在固定的地方釣一年。
明明是負責人命人放養(yǎng)的小魚苗,宣傳牌上面永遠標注著野生江魚。土生土長的江城人都知道,真正的江魚早都在入江口被網(wǎng)攔的差不多陸。
一盤幾百塊的擺進了有錢人的餐桌。
陸拾柒沒有想過跳河,她也在放學之后偷偷跑去一次,結(jié)果被水庫入口看門的老大爺老鷹捉小雞一般丟了出來。
也是那天,陸拾柒遇到了那個她自覺可以喜歡一輩子的白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