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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夢戲

【第十一章】

如夢戲 一葉香扇 3145 2019-03-09 08:00:00

  謝珺妤在意的卻是另一件事。

  在夢中,異族最終踐踏了大周的每一寸土地,在兩國交戰(zhàn)之前,發(fā)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也是因為那件事,謝珺妤的貴人送了性命。

  謝珺妤得到消息的時候,邊塞城池早就成了荒蕪的死城,而京中諸權(quán)貴仍然沉溺在大周繁榮萬年不息的美夢中,直到蘇喇亮的鐵騎大軍壓境,直奔京都,一路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京中忠義之士以命相搏,為了爭取給百姓逃生的時機,眾人抱著必死的決心堅守城門,然而戰(zhàn)況太過慘烈,遲遲等不到支援的軍隊,本該坐鎮(zhèn)的皇帝卻帶著大臣和宗室悄悄出逃,將京中的百姓留給了兇狠的餓狼。

  謝珺妤當(dāng)時和裴耘和離之事離開京都,反而因此逃過了一劫,后來才知道,異族將染病死去的牛羊扔到了漠北城中的飲水井中,瘟疫爆發(fā),守城的將領(lǐng)為防止疫病蔓延,只能封鎖城門,在求救無門的情況下,焚燒了全城,令異族滅國之計落空。

  縱然是謝珺妤這樣并不關(guān)心朝廷之事的人也明白,其中必定有奸細作祟,否則為何城中求救的消息放不出去,又為何能讓異族奸細輕易在井中下毒?

  最令人心寒的是,大周后來為了求和,平息異族的憤怒,把焚城將領(lǐng)的家眷當(dāng)街斬首,又從宗室中挑選了十多名女子,以和親的名義送往蘇喇亮,同時還從民間征集了數(shù)百名少女,作為宗室女的陪嫁。

  那日正是瑞詳九年二月初八,一路上伴隨令人心酸的嚎哭,謝珺妤雖未曾親眼見過,也知道那是怎樣凄涼慘烈的情景,如今她若能救下這個為了百姓剛直不阿的晉小王爺,不知來日事情可否有些許的改變。

  ?

  領(lǐng)頭的管事姓胡,生得體型壯碩,哪怕手下不會拳腳功夫,看起來力氣也不小。

  這一行人真正會拳腳的人沒幾個,若身上功夫好,早就出頭了,能自愿提出來跟到莊子上另求出路的,就知道以前定是沒辦法出頭,對于高門里的下人而言,離開了府邸,不拘是去哪兒,必定是不得用,才會被遠遠發(fā)配了。

  胡管事以往在謝府上,就是個邊緣人物,雖掛了個管事的名頭,但管的都是些零碎散活,能露臉的好事情輪不上他,俗話說‘寧做雞頭不做鳳尾’,與其留在謝府不如另謀他路,這才主動請纓跟著去莊子上,正愁找不到機會顯露自己的本事,幫主子辦事,此刻心里再緊張,面上都不顯露半分,還叮囑身邊的人:“等會你們先別動手,看看情況再說,若動手時也不必客氣,總要先保住自己?!?p>  剩下的人連忙點頭:“都聽胡管事的,您怎么說,我們怎么做?!?p>  一副都由胡管事做主的樣子,原本眾人心里都不得勁,對于這個從沒聽過的胡管事也并不信服,竟是沒想到會因此事立起來了。

  ?

  見幾人拿著武器過來支援,關(guān)聞月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原本三分的勝算起碼提升到了六分,他舉舉手,沖胡管事做了個道謝的動作。

  黑衣匪人卻完全沒將來人看在眼里,半是鄙夷半是嘲諷的道:“烏合之眾?!?p>  關(guān)聞月一笑,眼神掃過黑衣匪人的身上,烏通黑,意思不言而喻。

  黑衣匪人面容一陣痙攣,道:“不知死活……”說罷猛撲過去,雙手齊出,一刀落在關(guān)聞月門面上,乘他躲閃的時候,左手掌心滑出一把烏黑的小刀,直接從肋下刺入。

  謝珺妤的心瞬間提了起來,大喝一聲:“動手。”

  胡管事不敢再猶豫領(lǐng)著其他人,不管不顧的往前沖,劈頭蓋臉的打下去,兇徒猝不及防慘叫一聲,也不知打傷了哪兒,領(lǐng)頭的黑衣匪人越發(fā)惱怒,回首吼道:“都給我殺了!”

  原本還有幾分懼怕的眾人,心中倒是生出了火氣:“光天化日,隨意濫殺,今日我等就為民除害!”

  也就在這時一個面容憨厚的大塊頭從胡管事背后竄出來,站到他面前,一把將沖上來的兇人推開,他力氣極大,不僅將人推飛,還連著撞倒了好幾個,一時眾人都驚訝的看過來。

  胡管事急忙道:“石生,當(dāng)心!”

  被喚作石生的大塊頭笑了笑,他手腳未必靈活,但天生力氣大,一力降十會,倒也半點沒落下風(fēng)。

  關(guān)聞月朗聲道:“這位兄弟,力氣好生厲害!”

  石生沖他憨憨一笑,露出了幾分不習(xí)慣被夸獎的羞澀。

  有這么一個出其不意的幫手,原本十拿九穩(wěn)的黑衣匪人面色暗了暗,一時半刻,竟是半點也沒找到突破口。

  一邊要對付武功高強的兩人,一邊又要應(yīng)付一幫子拿著棍棒的家丁,所謂亂拳打死老師傅,黑衣人恨得心頭一口血欲出。

  他對身旁的下屬遞了個眼色,對方趕忙過來幫忙牽制住晉玄,黑衣人乘機從懷里掏出一個不起眼的機括,那是個巴掌大的盒子,造型怪異,仿佛身上長滿了尖刺。

  黑衣人暗笑一聲,按下機括開關(guān),霎時千針如絮,四散開來,又似萬箭齊發(fā),避無可避,竟是連替他抵擋在前面的下屬也顧不得了。

  關(guān)聞月反應(yīng)極快,一個箭步,竄到晉玄面前用力抱住他,以身作盾,兩人齊齊摔倒在地。

  “關(guān)聞月!”晉玄厲聲道:“你做什么!讓開!”

  不過片刻間,關(guān)聞月的背后就浸出一朵朵艷紅,晉玄再不敢胡亂動,怒急攻心,竟打算赤手空拳接下白刃。

  石生呆了呆,以迅猛之勢沖撞到黑衣人身上,將人撞開,打斗間,又出現(xiàn)了十幾騎,領(lǐng)頭的人吼道:“住手!”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來的一群人形容狼狽,但渾身充滿殺伐之氣,手持利刃,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

  然而關(guān)聞月卻松了口氣,低聲道:“總算來了。”

  這本是為了引出背后之人的一個局,卻差點把兩人都陷進去,晉玄神色冷厲,知道按照計劃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這樣的紕漏,可今日關(guān)聞月受傷,常覲來遲,說明他這邊出了叛徒。

  后面的事情順理成章,一群匪人跑的跑死的死,兩個活口都沒留下,常覲顧不得包扎,單膝跪在晉玄面前,正欲請罪,卻被晉玄抬手打斷,晉玄小心翼翼的扶著關(guān)聞月,那些尖針還有部分扎在皮肉里,不敢隨意碰觸。

  胡管事壯著膽子走上前,行禮道:“這位大人,您的朋友傷在背后不便騎馬,我家小姐愿意將馬車借出來,讓你們安置傷患?!?p>  常覲不放心,如今他看誰都帶著懷疑,若非被人半路暗算,今日他也不會如此狼狽。

  晉玄也皺起眉,關(guān)聞月先一步低聲道:“那就謝過你家小姐了?!?p>  晉玄松開眉頭,此時也顧不得是否唐突了。

  謝珺妤的目光越過冬兒投注到她身后那兩個男子身上,關(guān)聞月道:“多謝剛才小姐仗義出手?!?p>  他容貌生得極好,眉眼如畫,風(fēng)度翩翩,縱是滿身狼狽也不顯落魄,唇角微微上揚,未語先笑,說不出的神仙風(fēng)流。

  謝珺妤看不出哪位是謹王之子,自然不敢受他的謝,稍微退了一步,任由常覲帶人將關(guān)聞月扶上馬車。

  車廂內(nèi)原本可容納下四五個人,但關(guān)聞月一躺下便占據(jù)了一方,常釧兒得了令,帶著冬兒和蘭草跑到放行李的馬車上坐著,一雙眼卻盯著前面不肯挪開,心里隱隱擔(dān)憂。

  謝珺妤將視線落到坐在對面那個高大的男人身上,大約二十五六的年紀,劍眉英挺,輪廓分明,宛如天生上的雄鷹,便是滿身狼狽依舊氣勢逼人。

  謝珺妤的視線落到他的手臂處,心里幾乎可以肯定這位就是傳聞中的小王爺,好在他沒像她夢中那樣斷了手臂。

  他閉著眼,神情十分疲憊,似乎感覺到窺視,忽然睜開,定定的望過來。

  謝珺妤愣了愣,一時竟忘了開口。

  晉玄問:“姑娘有話要說?”

  謝珺妤作勢仔細打量了一下他,轉(zhuǎn)頭道:“我身邊有些常備的傷藥,可暫時止血,只是這位公子受傷太重,怕是要吃些苦頭?!?p>  晉玄道:“這點苦頭對他而言倒不算什么?!?p>  關(guān)聞月用手撐著身體,竟是笑起來:“子玠好狠的心腸,我這可是為你擋的傷,竟半點都不心疼我?!蓖蝗凰櫰鹈碱^,疑惑道:“仿佛……并不疼。”那鋼針密密麻麻的射到身上,哪怕沒打中穴位,也容易讓人失血過多。

  不疼?

  晉玄變了臉色,這樣的傷口若是不疼才是麻煩,他用力撕開衣裳,卻見傷口處的紅艷慢慢變深了:“有毒?”

  謝珺妤此刻又想起這位小王爺?shù)暮糜阉坪醣闶窃谝淮未虤⒅袣屆?,她抿了抿唇,眼前仿佛又浮現(xiàn)出京都城破后,從大周至蘇喇亮沿途中半掩埋在黃土中的周人尸體,這些人本是大周的子民,也是奮力對抗敵人的士兵,在大周戰(zhàn)敗后,他們被當(dāng)做牛羊牲畜一般綁住手腳,一路被鞭笞往北,因為傷痛與饑餓,許多人都死在半途中。

  開始謝珺妤還會心懷不忍,讓身邊的奴仆幫忙將尸體焚燒收殮,但一路走來,見得越多越是麻木,她那時又急著回謝家,擔(dān)憂家中遭受異族搶掠,不知回去還能否見到親人,只能學(xué)會視而不見。

  也就是在那時,她才明白為何貴人會嘆息:“醫(yī)者,可治病,卻無力挽救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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