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萬笑千
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人們都忍受不了寒冬的無情，紛紛躲在了暖氣滿屋的房子中，在一個破舊的街頭，燈光斜下，徐徐走來的，是一位臉色慈祥的老人家，這位老人家穿著一身破舊的大衣。
他是一位拾荒者，不管天色是冷是熱，他都要在這個時間段出沒于此，因為那里有一家飯館，每當(dāng)結(jié)業(yè)的時候，飯館都會將一些剩飯丟在這個街角的垃圾堆上。
老人家就是因為知道這個情況，所以一到夜晚他就會出現(xiàn)在此，享受著上天留給他的美餐。
外面的風(fēng)雪吹得十分喧囂，也許是天氣太過寒冷，人們要吃上更多的食物來保暖，這個夜晚留給老人家的東西并不多，老人家從垃圾堆里翻了好幾遍，都找不到往日的美食，就在他準(zhǔn)備傷心離開的時候。
在最后一個垃圾堆當(dāng)中，老人家發(fā)現(xiàn)了一雙微弱的小眼睛正默默地注視著自己，起初，老人家以為是平時跟自己搶美食的野貓，但走近細看，老人家嚇了一大跳！
垃圾堆當(dāng)中根本沒有任何野貓，那是一個孩子，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上面還有血跡斑斑的麻布包裹著，最特別的是，在孩子腹部位置左上方有一道明顯的十字傷口。
這個孩子看上去的情況十分糟糕，但是卻罕有地一滴眼淚都沒有，眼見小孩子臉頰異常通紅，老人家伸手摸了過去，還沒有碰到孩子的皮膚，手已經(jīng)由于過燙而縮了回來。
老人家登時著急如焚，這樣下去，這個可伶的棄嬰肯定活不過這個冰冷的夜晚，老人家連忙將嬰兒抱了起來，帶回了他的家——橋底下垃圾房。
老人家徒手翻開了房子內(nèi)一處種著花的土壤，由于老人家不好意思走進銀行，他都會把自己辛辛苦苦拾破爛賺到的錢，都埋在這朵假花之中，那里大概有好幾千塊，對于身為拾荒者的老人家來說，那差不多是他的百萬錢財。
老人家拿起自己的血汗錢時候，眼神落寞，布滿歲月痕跡的手更是一直顫抖，那可是他花了好幾年才收集到的寶物，他心里突然覺得自己沒必要救這個小孩子，可是身體還是不聽使喚地抱著小孩子趕往了醫(yī)院，由于老人家身體太臭，醫(yī)院外的工作人員趕了他出去，任憑他怎么撕喊都沒有人理會他。
就在這絕望之際，一個老婦人出現(xiàn)在老人家面前，老人家跪著懇求這個老婦人拿著他手上的錢救救這快死的孩子。
老婦人頗為感動，她并沒有要老人家的錢，接過了老人家手上的生命，將小孩子抱進了醫(yī)院，雖然小孩子當(dāng)時的情況十分嚴(yán)峻，但最終還是幸運地救下來了！
而這個好心的老婦人就是幼兒園的院長，小孩子病情好轉(zhuǎn)之后，她打算把這個靈巧的孩子帶回自己的幼兒園。
可是老人家連續(xù)幾天在醫(yī)院門外守候著，寒冷無情的冬天并沒有讓他離開半步，老人家想得很純粹，為的只是想再次看那孩子一眼。
老院長將小孩子帶到老人家身邊的時候，老人家留下了難舍的眼淚，可是他非常清楚，自己是一個拾荒者，根本沒有能力照顧這個孩子，老人家淚中帶笑，本想將小孩子給回老院長，可是這小孩子頗為靈性，顫抖無力的小手一直拉著老人家破舊的衣服。
老院長看著這一幕也沒忍住留下了眼淚，她告訴老人家，這個小孩似乎非常喜歡他，既然這樣老人家就好好照顧他，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話，盡管去幼兒園找她，她要是能幫的，一定會好好幫忙！
老人家興奮不已，在他拾荒的人生當(dāng)中，注定了只有失敗，可是這個小孩的出現(xiàn)給了他無限的希望。
老人家沒有任何文化，牽強地說，跟這孩子一樣，是一個孤兒，老人家什么都沒有，唯獨有一個名字，叫做萬忠，忠心的忠。
萬忠抱走小孩子的時候，一直在頭疼怎么給這孩子取一個名字，回到自己溫馨的家中后，萬忠拿起一支樹枝，把自己會寫的字都寫了出來。
可是！
萬忠除了一二三等一些簡單的數(shù)字以外，他根本不會其他的字，這時候，萬忠望向了小孩，發(fā)現(xiàn)這孩子神情冷漠如冰，心里就希望這孩子能多笑一點。
于是第二天，他帶著小孩子就去幼兒園詢問老婦人笑字是怎么寫，老婦人立馬教會萬忠，天上一片竹，抖動便是笑。
萬忠興奮若狂，簡直就像一個幼兒園小孩一樣，他告訴老婦人，打算將這個孩子起名為萬笑一，并詢問老婦人如何，老婦人問他有何用意，他便說希望這孩子多笑一點。
老婦人則說，笑是心靈之物，越多越好。
萬忠心想也是，可他除了數(shù)字以外，能會的字也沒有幾個，而且即使是數(shù)字，最多就只能去到萬字，口中隨便一脫，“那要不就叫萬笑……千？”
小孩子聽到萬笑千三個字后，哼了一聲，萬忠以為小孩子喜歡，于是決定小孩子就叫萬笑千。
萬忠當(dāng)時并不知道，萬笑千是一個天生聰明的人，不過一個月便憑借其他人口中的聲音學(xué)會說話，萬忠并沒有感到意外，反而覺得更加開心，因為他可以天天跟著萬笑千聊天。
三個月后，萬笑千就已經(jīng)會跑步了。萬忠于是開始帶著萬笑千一起去拾荒，二人便這樣過著相依為命的日子。
萬笑千從來都沒有抱怨過，身上的臭味對于他來說是一種親人的證明，而破舊的衣服則是他自豪的英姿！
而萬笑千的出現(xiàn)，讓萬忠忘記了他的夢想，他想買一輛全新的三輪單車，這樣他就不用那么累，天天走路去拾荒。
但是！
萬笑千不過兩歲，體能卻超乎想象的好，萬忠累的時候，萬笑千都會偷偷地去撿垃圾，有時候萬忠起床后會看到半山高的垃圾，一直都以為是上天的恩賜，其實都是萬笑千做的。
萬忠的心很純粹，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人生可言，他就想天天有拾不完的垃圾。
而萬笑千更加純粹，他知道自己有能力得到任何東西，但是他對什么東西都沒有興趣，一心只想著陪在萬忠身邊，萬忠的一切便是他的一切，因為是萬忠將他從死亡邊緣救回來的。
為了養(yǎng)好萬笑千，萬忠把辛辛苦苦賺來的私房錢都用光了，萬笑千一直看在眼里，他覺得自己是時候帶給萬忠新的生活，于是偷偷地把自己用智慧掙來的錢給了萬忠，這些錢還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的錢，完全能夠改變?nèi)f忠的命運。
可是！
萬忠的內(nèi)心是很純粹的，雖然這些錢不僅能給他買一輛全新三輪單車，還能換一間更好的垃圾房，但是他都沒有動過這里面的一分錢，他把這些錢全部捐給了慈善機構(gòu)。
萬笑千起初只是想測試一下萬忠的內(nèi)心，但這一測試便是一百多萬，是極其之大的誘惑，只不過，這種誘惑于萬忠而言，注定是失敗的。
萬笑千心中得到了答案，至此開始，再也不思慮金錢這種身外之物。
拾荒者萬忠慷慨捐百萬的消息震驚了整個上海，甚至還有記者去采訪萬忠，萬忠告訴記者，自己是一個沒有人生的人，這些錢還是留給需要的人！那時候，萬忠和萬笑千登上了報紙周刊，可謂風(fēng)光全市。
隨著萬笑千長大，萬忠意識到萬笑千不能一直跟著自己拾荒，萬笑千需要去學(xué)習(xí)，去接受教育，他可不想萬笑千走他這一條沒有明天的路。
萬忠找到了老婦人，希望對方能夠讓萬笑千在幼兒園好好讀書，萬笑千那時候已經(jīng)才高八斗，他根本就不需要學(xué)習(xí)小孩子的東西。只不過，萬忠說什么，他都會無條件服從。
于是，萬笑千便來到了幼兒園！由于萬笑千身上太臭，老婦人每次都會幫他洗完澡才讓他去上學(xué)。而萬笑千心思細膩，每次回家都會先滾進垃圾堆里面，不然，干凈的身體會讓萬忠感到不舒服。
時間逐漸飛逝，兩人的內(nèi)心依舊不曾改變，他們無欲無求，萬忠看著萬笑千成長就非常開心，而萬笑千更簡單，萬忠開心，他便開心！
本來快樂的日子會一直持續(xù)下去，可是災(zāi)難還是來了！
一場突如其來的怪病無情地破壞了二人簡單而又幸福日子！
一向身體如鐵的萬忠倒下了！
在一個冰冷的冬天，萬忠發(fā)紫的老臉倒在了萬笑千溫暖的懷抱中，萬笑千當(dāng)時一片空白，他拖著萬忠的身體找到了老婦人。
老婦人見萬忠神情嚴(yán)峻，二話不說便將萬忠?guī)нM了醫(yī)院，而這個時候，是萬笑千第二次來到了這一間救回他性命的醫(yī)院，萬笑千對此充滿著希望。
明天，自己的爺爺會如同往常一樣，臉帶笑容地叫醒自己。
老婦人將萬忠?guī)нM醫(yī)院的時候，由于萬忠身體奇臭無比，那里的人并不喜歡萬忠，可是萬忠的情況非常危急，一眾醫(yī)護人員還是收起了偏見，將萬忠領(lǐng)進了急救室。
外面的大雪吹得就像萬笑千的內(nèi)心一樣慌亂，萬笑千一直跟著老婦人在門外耐心守候著，而萬忠已經(jīng)在急救室里頭救治了整整三個小時，終于，急救室的手術(shù)燈滅了。
里面走出了一個面容安詳?shù)哪凶?，他是萬忠的主治醫(yī)生，從他愁苦的神色可以看出，萬忠的情況依舊沒有好轉(zhuǎn)。
為了不讓萬笑千擔(dān)心，老婦人與主治醫(yī)生暗地里進行了交流，后者告訴老婦人，萬忠的病是一種叫做麒麟毒的怪病，醫(yī)院雖然有一定能力治好這種怪病，可是萬忠年事已高，并不適合進行大手術(shù)，另外，光治療費用也要五百萬，根本不是萬忠一個拾荒者能支撐得起。
因此，主治醫(yī)生勸老婦人好好安撫一下那個小孩子更妙，畢竟萬忠也只剩下不到一個星期的性命了。
老婦人當(dāng)即熱淚不已，萬笑千待萬忠如自己的生命，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樣去安慰萬笑千，只不過，當(dāng)老婦人回到急救室門前的時候，那個矮小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蹤！
萬笑千聽到了，他聽到了兩人的談話，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自己的爺爺昨天還好好跟自己聊天，怎么會一個晚上就莫名其妙得到了什么麒麟毒的怪??？
萬笑千的心快要撕開了！
七天！
七天之內(nèi)他要籌齊五百萬，這對于現(xiàn)在的他來說簡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件，萬笑千從來都沒有感受過如此無助，他想遍了一切的方法，就算他能推導(dǎo)出下一期彩票的中獎號碼，但是也不可能七天之內(nèi)拿到錢。
萬笑千望著這大雪紛飛的街景，眼神恍惚而又絕望，他絞盡腦汁去思考如何賺到五百萬，盡管他的大腦演算過千次萬次，可最快也要一個月，他才能籌齊這寶貴的五百萬！
正當(dāng)世界一片黑暗之際，一張報紙卻給了萬笑千新的希望，報紙上寫著一則某集團董事長自殺的事件，上面記錄了該集團的種種罪行。
萬笑千稍微推敲，便知隱情，但萬笑千的心思卻落在一個特別的地方，居然有人出五百萬懸賞在逃的董事長之子。
五百萬！
這對于萬笑千來說簡直是如有神助！
萬笑千立馬動身前往該名董事長的自殺位置，他非常清楚，這個懸賞之子一定會前來此處，果然，守候了一整天后，萬笑千終于看到了這名目標(biāo)，但讓萬笑千感到驚訝的是，此人不過是一名十幾歲的青年，在他的臉上沒有一絲光澤，萬笑千還以為自己是在照鏡子，青年手上拿著一個背包，神情憂郁地站著，臉上更是寫滿了絕望。
青年下一瞬間點燃了火機，他似乎想將自己背包燒掉，萬笑千見狀大驚，飛快地出現(xiàn)在對方面前，并搶走了青年的背包。
青年望著矮小的小孩子，目光昏暗無色，他的聲音讓人愁苦不已，“錢，真的有這么重要嗎？”
萬笑千當(dāng)即跪了下來，“錢不重要，可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爺爺快要死了，我需要這五百萬，大哥哥求你了，求你將這五百萬借給我，兩個月后我一定會還給你一千萬！”
四周突然一片寂靜，萬笑千抬起頭的時候，那名青年已經(jīng)不見蹤影。
萬笑千的時間十分寶貴，他立馬回到了醫(yī)院，老婦人當(dāng)時看到萬笑千拿著五百萬的時候，驚嘆不已，萬笑千并沒有向她多加解釋，便將這五百萬遞給了老婦人，老婦人立馬將主治醫(yī)生喚來。
主治醫(yī)生見狀，驚上加驚，他不知道這兩人是如何在三天的時間籌齊五百萬，可是情況危急，他隨即召集他的助手，為萬忠進行最后一輪的搶救！
萬笑千將心中所有希望都交給了眼前這幾個白衣天使，整個手術(shù)過程持續(xù)了兩天，萬笑千一直在門外等待，從沒有離開過半步，在手術(shù)進行的第三天，主治醫(yī)生和他們的助手紛紛走了出來，他們的神情黯淡無光，沒人敢望萬笑千一眼，他們是不忍心看著萬笑千。
四周的氣氛突然凝固了，萬笑千屏住了呼吸，在他疲倦的童眸當(dāng)中泛起了紅色的水霧，他緩緩地走進手術(shù)室，萬忠面容憔悴，嘴巴更是顫抖不已。
眼前這一幕是那么的熟悉，二人第一次相見的時候，是萬忠望著將死的萬笑千，而此時此刻，卻變成了萬笑千望著將死的萬忠。
萬忠即使瀕臨死亡，也要努力地在萬笑千面前露出慈祥的笑容，可想而知他是多么喜愛著萬笑千，可是他知道，此時此刻，迎接自己的人也要來了，萬忠的口吻十分溫柔，“小……小千啊，這世上沒有什么是永恒的，人總有這么的一天?！?p> 萬笑千發(fā)力咬著下唇，捉緊了萬忠的手，“爺爺，你不會有事的，小千一定會救回你的，明……明天，小千起床的時候，還……還會看到爺爺?shù)男θ?！?p> “小千，爺爺是個沒有人生的人，這一生能遇上你，已經(jīng)是上天的恩賜了，爺爺離開之后，你一定要笑著活下去，知不知道？”萬忠屢次哽咽，似乎強忍不下去。
“不不不，我不知道！不知道！求你了爺爺！小千求你了！求你不要離開小千！不要死！”萬笑千瘋狂撕喊。
“傻孩子，只要你心中有爺爺，爺爺永遠會……會留……”萬忠還沒有把話說完，便安詳?shù)仉x開了。
“不！爺爺！求你了！求你了！嗚嗚嗚！”
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
五年前的十二月三號，萬忠從垃圾堆中抱起了萬笑千，并帶給萬笑千新的生命。
五年后的十二月三號，也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萬忠卻在萬笑千生日當(dāng)天離開了他。
萬笑千從出生開始從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但是在這一個夜晚，這個無情的夜晚！
萬笑千流淚了！
可是他的眼淚卻是紅色的，很難想象，一個人到底要多么的悲傷才能流出血淚！
萬笑千的哭聲撕裂而有穿透力，把整間醫(yī)院都貫穿了！
慢慢地，外面的雪，也被萬笑千蜂涌而出的血淚給融化了，整個SH市也因此而聽到萬笑千悲絕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