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成千上萬個門口
凡音最后被本省一所好的二本師范院校錄取，學(xué)的漢語言文學(xué)。
林凡音的家庭條件不過是普通工薪階層，林父林母對于她的成績雖說不滿，但也不過是基于高中后來她的突然表現(xiàn)。其實自己的孩子一直以來是什么水平他們心里還是清楚的，與其他親戚相比也已經(jīng)很不錯了，又舍不得她再吃一年苦，便為她準(zhǔn)備起了學(xué)費和行李。
況且他們隱藏的想法，女孩子當(dāng)個老師也挺好的，穩(wěn)定，再找個好人家嫁了，何必太大壓力。
這點凡音當(dāng)然是不知道……也不了解的。而就算她知道了，也只會呵呵一聲。
高考之后，各奔東西。
……便是真的散了。
錄取通知書下來后的同學(xué)聚會，有人哭有人瘋有人大醉有人沉默……
但與凡音無關(guān)。
因為她沒去，或者說，高考后她再也沒有見過任何同學(xué)……包括鄭嫣然。
她就像完全將自己剝離出了那個班，那個學(xué)校，那個……三年。
仿佛從未參與過。
即使那天聚會陸明渡喝得酩酊大醉給她打電話，語氣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悲傷：
“林凡音……林……凡音……林……凡……音……”
加雜著嘈雜混亂的各種聲音，他的聲音更顯孤獨而……渺小。
“陸明渡！過來啊……干什么呢！”
他聲音越來越弱，“林凡音……凡音……你告訴我……”
凡音拿著電話，神情不變，沒有說一句話……
然后她掛了電話，繼續(xù)回去看電視劇。
沙發(fā)上臥著的阿三舔了舔爪子，沒抬眼皮。
……
甚至鄭嫣然都再也沒能聯(lián)系到凡音，她把家里的電話號都換了，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她。
也直到這時，鄭嫣然才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不了解她，不知道她住在哪兒，沒有她的通訊帳號。甚至她只要換了電話號碼，她便徹底失去了她的消息。
曾經(jīng)都是她圍著自己轉(zhuǎn)，逗她開心，送她回家，守護(hù)她安危，照顧她心思，在她最艱難的時候，不懼后果地許她一片清靜天地。
她們曾經(jīng)說好一起上同一所大學(xué)?？桑l(fā)揮失常，自己卻拿下狀元，還迫不及待地跟她打電話說了刺激的話……
她不能和自己上一所大學(xué)，她便理直氣壯地質(zhì)問她。但……她卻不會選擇和她上一所二本學(xué)校。
其實她知道，無論她會不會回復(fù)自己，從現(xiàn)在起，她們就注定了要越走越遠(yuǎn)，直到……陌路。
鄭嫣然越想越覺內(nèi)疚與悲傷，越想越覺得……心口仿佛有千萬根細(xì)小如發(fā)的針，看不見，摸不著，卻……
——針針見血。
終究，這段她想珍惜一生的友誼，還是會消散。
終究，這條漫漫長路，還是只有她自己一個人。
終究，她此后會與形形色色的人相遇，卻再沒一人……
叫林凡音。
……
十年。
對人們來說是一首歌，又不僅是那首歌。
它不夠滄海桑田，卻足夠物是人非。
它不夠山崩地合，卻足夠枯骨白頭。
它不夠天長地久，卻足夠淪為朋友。
而于凡音而言卻不過彈指一瞬。
她一直也沒有被傳送到別的世界，便也就悠哉地流連在這個世界，順其自然地上學(xué)，畢業(yè)，讀研，然后在家鄉(xiāng)成了一名高中語文老師。
她向來對于時間是沒什么概念的，此番倒也體會了一番人類的年華歲月盡蹉跎的滋味。
而這不過基于很明顯的一點：
——阿三的毛又長了。
此時的老師辦公室里，只有凡音一個人，拿著一個大剪刀……
在追一只土狗。
“別跑呀阿三三三～剪完毛漂漂亮亮呦～美美噠呦～”
“不不不不你走開走開！汪汪！”
勞資的毛上次就被你剪禿了，還一塊一塊的！老臉都丟盡了！
阿三上竄下跳，把辦公室弄得紙張滿天飛，一片狼藉。
然后某狗終于跳到了窗臺，四只小胖腿使勁往外跳的一瞬……
成功被凡音抓住了尾巴。
“嗷！”
慘叫聲伴隨著“吱呀”一聲推門的聲音同時響起……
于是，亂成粥的辦公室里大戰(zhàn)的一人一狗齊齊轉(zhuǎn)頭，與門口呆立的人面面相覷……
一刻鐘后，能下腳的辦公室里，兩人相對端坐。
“林凡音，真是沒有想到竟然是你。說來也已經(jīng)十年沒見了。哎，沒想到以前那么……隨性的你，現(xiàn)在竟然成了高中老師。后來你好像也沒再參加過同學(xué)聚會，大家也聯(lián)系不到你?！边@位燙著棕紅色卷發(fā)，穿著穩(wěn)重的年輕女人，正是凡音曾經(jīng)那位便宜同桌——張文文。
凡音微笑：“只是后來換了電話號碼而已，你呢，現(xiàn)在如何。這是來……”
張文文妝容得體的臉上扯了一個略帶滄桑的笑容：“我，就那樣啊。之前為了生孩子，把工作辭了?，F(xiàn)在孩子兩歲了，也就一直在家照顧孩子。這不，侄子在學(xué)校犯了事，我就被派來了?！?p> 凡音低了頭，看了眼資料：“哦，曉鋒吧。他的情況是這樣的，他最近成績下滑嚴(yán)重，疑似和隔壁班的女生早戀?！?p> 阿三看著某個瞬間一臉正經(jīng)的戲精，狠狠像天翻了個白眼。
張文文一怔，下意識直了直背脊，音調(diào)降了一個度，“啊？你……您就是他的班主任啊，我們回去一定會好好教育他的，有什么要求我們也一定全力配合的。早戀……應(yīng)該沒到那地步吧，這孩子平時都按時回家的啊?！?p> 凡音抬頭，推了推剛才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的眼鏡，一臉嚴(yán)肅：“這可不一定啊。而且他明顯受到了影響。早戀可是十分嚴(yán)重的，有這個苗頭都不行?！?p> “好的好的。我們一定會好好教育的，督促他學(xué)習(xí)的，絕對避免這種情況發(fā)生?！睆埼奈拿c頭。
然后氣氛沉默了下來。
張文文看著凡音又低下去的面容，恍惚間思緒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夏天，她們幾個在冷飲店笑鬧的日子……
那時候的凡音和陸明渡，那時候的沈戟和鄭嫣然，那時候的鄭嫣然和凡音，以及，那時候的她和……肖飛。
她不自覺脫口而出道：“最近的那個十年同學(xué)聚會你去嗎？”
凡音抬了頭，看向她：“什么時候？”
“后天?！鳖D了下，她又說：“周六。”
凡音默了下，然后應(yīng)道：“好?！?p> “那我加一下……你微信吧，把位置發(fā)給你。”張文文忙快速掏出了手機(jī)。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