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鬼族往事「下」
雷姆并沒有嫉妒他們，她很尊敬、敬愛他們
她也不憎恨雙親，因為雙親不止愛姐姐，也愛著雷姆
同族也沒有疏遠她，期望著她，因為她是拉姆的妹妹
比所有人都優(yōu)秀的姐姐，對自己期望有加的雙親，替自己加油、企盼著自己也能變得像姐姐一樣優(yōu)秀的族人
然而，這對于雷姆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勉強自己的個性與裝扮之所以了姐姐一樣，也是因為受到了不小的影響吧
盡管身高、長相、外形相差不大，可是身為“鬼”的資質卻相差太多了
當然，雷姆也曾努力改變這種狀況
雖然只不過是年幼孩子微波、幼稚且拙劣的錯誤嘗試，可是雷姆還是嘗試了這種手段，只為接近姐姐一步，或者在任何一件事中贏過姐姐
可是，拉姆在任何方面全在雷姆之上
姐姐永遠站在前頭，沐浴在照耀世界的光芒之下，從姐姐背后畏畏縮縮的探頭觀望，被耀眼的光輝照的縮小身子，就是屬于自己的位置
只要就這樣放棄，就能像草木順著風吹拂那樣認同自己的苦難了，可這種日子……究竟要持續(xù)多久呢
……
蒂姆已經(jīng)四歲了，開始在鬼族中展露頭角，有著高超的魔法技巧以及獨特的白發(fā)面容，常常在各處幫助著村民，受到所有村民的尊敬
令村民不解的是，有著如此至高天賦的蒂姆，自從在鬼族匠人那里親自動手打造了一把鋼刀后，再也沒有人見他修煉過魔法……
「蒂姆，你又在揮動著那個鐵家伙了，明明有著這么好的資質……」剛剛從田里回來的拉姆朝著小樹林里練習刀法的蒂姆說道，身后跟著膽怯的雷姆
「魔法我已經(jīng)很熟練了，所以沒多大必要再去練習了……」蒂姆從樹林里走了出來，聳了聳肩道
「雷姆，過來」蒂姆招呼著拉姆背后的小小身影
雷姆交叉著手放在胸前，探出身來，從拉姆身邊離開的那一刻，快速的跑向蒂姆，緊緊的站在蒂姆身邊，低下頭不敢看其他地方
路過的村民對這種現(xiàn)象也算是習以為常了，就算是有什么怨言，在蒂姆這個整個鬼族都要尊敬的對象面前，也沒什么話敢說的
「雷姆，把頭抬起來吧」
蒂姆溫柔的對雷姆道，而拉姆在一旁默默地嘆息
雷姆緩緩的抬起頭來，看到村民投向這里的目光后又立馬低下了頭
「放心吧雷姆，這里有我和你姐姐呢」蒂姆溫柔的摸著雷姆的頭，但也是不停的嘆息
「哥哥，我……」雷姆說著說著就沒了聲音
「雷姆，也許你現(xiàn)在并不能做些什么……但是，以后的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到了那時，有機會的話要記得幫助他人哦！」蒂姆笑著說道，像陽光一樣照射在雷姆弱小的心頭
蒂姆是一個十足的善人，沒有拉姆那種孤傲的性格，十分的平易近人，不少村民都有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的想法，但他總是以年齡太小為理由拒絕，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花了接近半年的時間才讓雷姆完全接受了蒂姆，如果要熟悉所有村民得花上太多太多的時間
話要培養(yǎng)出自信的話也得有一個十分長的過程
不過還有一個方法，就是賦予強烈的打擊，足以改變一個人的挫折……
但，那是所有人都不想看見的，不是嗎……
這么長一段時間以來，月星不斷地修煉刀法，很大程度上來說是為了嘗試改變這一天……
……
某天晚上，雷姆被熱到醒過來
躺在木板做的床上，棉被里是滿身汗水的身體，環(huán)顧周圍的雷姆突然發(fā)現(xiàn)，應該睡在旁邊的姐姐不見了
她心想，得趕緊去找姐姐或者哥哥
如果姐姐醒著，自己必須跟在那個威風凜凜的身影背后，就算姐姐只是為了一些單純的小事，自己也不可以落后，這樣頑固的觀念支配了雷姆很長一段時間
至于哥哥，給雷姆帶來的就是一種十分安心的感覺，所有事情哥哥都會給她做好;甚至有一段時間感覺到一切只有哥哥就好了……但是雷姆想起了自己的獨角后便打消了這個念頭，繼續(xù)朝著姐姐的方向前進
走出房門——這么想的時候，慢了一步的雷姆才察覺到
實在是熱的受不了——因為習慣住的家已經(jīng)被火焰包圍了
被門把手燙的縮手，雷姆才察覺到這個事實
在嗅到火焰的焦臭味后，額頭的角跑了出來
強化后的身體打破門板，沖出被火焰包圍的屋子，雖然不知道理由，但是本能驅使著腳步向外沖
即使是這種情況下，支配雷姆腦海的依舊只有“找到姐姐然后聽從她的指令”這種接近盲目的思考
這種想法，在目擊到家門外的光景后被瞬間涂改
村子的中央，堆積著大量焦黑的尸體
劇烈燃燒著的住宅，被燒的只剩枝干的數(shù)目，眼前熟悉的世界在一晚就變?yōu)槌嗉t色的地獄
在被烈焰焚燒的尸體堆中，看到熟悉的臉孔擠在一起，雷姆癱坐在原地
披著黑袍的人影慢慢包圍雷姆，雷姆的臉頰浮現(xiàn)不符合現(xiàn)狀的微笑
那是年幼少女過度達觀、放棄無數(shù)次的表情
黑袍人絲毫不理踩，揚起手中閃耀的銀色刀刃朝少女揮下
緊接著，一陣像旋風般的白光閃過
黑袍的頭顱飛起，鮮血四溢，同時奪走了四條性命
高明的手法甚至連慘叫聲的感覺都沒有
一個披著白袍持著刀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眼前，額頭上的角散發(fā)著強烈的氣息
姐姐在擊殺了遠處的敵人后跑了過來
看透的瞬間，雷姆當場站起
既然姐姐在，那么自己就得跟在后頭
姐姐沖過來緊緊抱住妹妹，確認懷中的雷姆沒受傷后，她整個人安心地放松了身體
緊緊的抱著那個身軀，雷姆感受到了十足的幸福
——之后的事，她都不太記得了
心里只想著一切只要交給哥哥姐姐們就行了
然而，回過神時三人已被包圍
人影的數(shù)量多到覆蓋視野
雷姆呆呆地望著，即便如此，她還是深信哥哥姐姐會想辦法解決
哥哥在前面朝這邊喊著什么，然后沖向了人群
一個銀白色的矯健身影在不斷地閃爍著，人群隨著白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正在不斷倒下，又快速的補充上來
火光不斷的在人群中迸發(fā)出來，在一個巨大的爆炸后，寡不敵眾的白色身影的消失了蹤跡，雷姆突然感到心頭一緊
將無助的眼神投向姐姐，姐姐大叫著站起來，在自己的面前背對著自己張開雙手
瑪耶翻騰，姐姐異于常規(guī)的力量散開，看不見的刀刃切割周圍的世界
然后，雷姆看到了
鋼鐵從旁揮來，姐姐頭上的白色光輝飛上紅色天空，被砍斷的角在空中不斷旋轉
從根部被折斷的角不斷的噴出鮮血，然后聽見了高亢的慘叫
目擊這些的自己想到了什么，如今她還記憶猶新
——啊啊，終于斷了
雷姆是這么想的
……
在那之后發(fā)生的事情，雷姆都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間遠離了熟悉的家鄉(xiāng)，被藏在偌大的豪宅里，身旁還有失去了“角”的姐姐
但似乎……好像少了些什么
先恢復意識的姐姐，對雷姆醒來感到欣喜若狂
但雷姆現(xiàn)在想著的，卻是那個記憶不太清晰的身影，唯一清晰記得的，那個一個和姐姐一樣重要的人
如今的姐姐，行為舉止和之前都沒變化，但卻不見過去發(fā)揮在所有事物上的才能
常常會為一些小事費神，使得雷姆有許多機會出手幫忙
在失去過往的輝煌，如今能力劣于自己的姐姐面前，雷姆心中產(chǎn)生過去未曾有過的優(yōu)越感——雖然只是萌芽，但那是不對的
從這時候開始，在雷姆身心中重新生長的，是凌駕過去自卑感的強迫觀念
也就是，害被世界所愛的姐姐貶至地面的強烈罪惡感，以及那個消逝的身影
雷姆會強烈敬愛姐姐，也是受到這罪惡感的驅使
但是雷姆深愛姐姐，而且姐姐的角斷掉的瞬間自己在想什么——雷姆不可能忘記
「姐姐原本做得到的事，雷姆必須全部代替姐姐完成」
面對所有事物以及被賦予的職責，全部都以「如果是姐姐應該會這么做」的心態(tài)去完成
從小跟在姐姐身后學習著一舉一動，所以下判斷時沒有任何迷惘
明明是按照那樣的心態(tài)去做，可是結果卻經(jīng)常遠低于自已預期的成果
那是當然的，姐姐更厲害，有缺陷的姐姐和原本就不夠好的自己，加起來也不如過去的姐姐
原本應該由姐姐引導、行走的道路，現(xiàn)在要由自己摸索，牽著姐姐的手往前走
雷姆也沒有忘記，那個自小就開導自己的，能夠帶來安全感的身影
歲月過去，從被燒毀的故鄉(xiāng)遷移到收容兩人的豪宅中，日復一日背離理想的兩人，慢慢耗損著雷姆的心神
身為傭人并非自己的本意，收容兩人的豪宅之主很善良，更重要的是姐姐對他著迷到可以說是奉獻身心也不在乎的地步
如果要說這幸福美滿的日子有何問題，那一切都是雷姆的責任
“你做得很好”主人稱贊自己的話語，在故鄉(xiāng)早就聽過無數(shù)次
“不要勉強自己”姐姐常常擔心雷姆，但即使勉強自己卻還是不夠
為什么要這么拼命呢？不知道是誰問雷姆這不負責任的問題
——那還用說嗎？
因為無論是做什么都無法做好，即使是竭盡自己的所能
——你是為了什么而活呢？
這全都是為了，替在那熊熊烈火的夜晚產(chǎn)生愚昧想法的自己贖罪
——要怎么做才能贖罪呢？
賭上此身此命，開辟出被雷姆奪去，原本是姐姐應該要走的道路
因為自己的全部，都是姐姐的劣化版，自己不過是無用的替代品罷了
雷姆度過耗損精神的日子將近七年，心里的那個身影漸漸地遠去
就雷姆來說，即使對這段時光的任何成果都不滿意，但周圍的人卻都稱贊拼命努力的她
在羅茲瓦爾宅邸得到聰明能干的評價，還在王選的重要時刻被任命為羅茲瓦爾的親信
“這些贊美對自己來說受之有愧”在這么回答的同時，雷姆的心中充斥著從未減少的焦躁感
日積月累的罪惡感不僅沒有消失，甚至更加用力掐緊她的心靈——而且促使她將自己的人生奉獻給姐姐
「我是隍月星，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我的名字叫菜月昴！萬夫莫敵的無工作經(jīng)驗者！請多指教！」
有奇怪的人混進羅茲瓦爾宅邸，是在姐姐與愛蜜莉雅從王都回來的那一天
據(jù)說他們是愛蜜莉雅的恩人，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抬著另一個重傷的少年進入豪宅，兩位少年清醒后便和羅茲瓦爾交涉，頃刻間一個成為了實習傭人，一個成為了學習魔法的學徒
對于這些來歷不明的少年，雷姆抱持強烈不信任感是理所當然的
特別是那個當傭人的家伙，在第一天和第二天總是露出空泛的笑容，還刻意和雷姆與姐姐接觸，都在讓她的負面情感增加
更何況那個少年身上傳來的氣味，對雷姆來說是在刺激她想起過往那難以忍受的記憶
『魔女的余香』
自從故鄉(xiāng)被火海吞噬的那晚，雷姆的鼻子就能夠嗅出那微弱的氣息
原因不明，不過七年的歲月證明了這種氣息會喚醒討厭的回憶，而且專從策劃壞事的家伙身上飄出來
很自然地，雷姆看向傭人少年的視線變得嚴厲
另一個人卻是十分的神秘，彬彬有禮的氣質與那個家伙截然相反，還是一個存在感較低的人，不像傭人少年一樣行為古怪，但是在魔法的方面上總是喜歡搞破壞
對于雷姆來說，這兩人始終是能夠威脅到宅邸，威脅到能夠一直安心守護姐姐的場所
就目光所及，兩位少年的行為并沒有帶來不和諧，但是即使聽從姐姐的意見繼續(xù)觀察他，雷姆還是認為應該要盡早將他們趕離宅邸
但是，那時奉命去指導月星學字的那個晚上，雷姆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全感
那是唯一一個自從昴來了以后沒有做噩夢的晚上
昴身上帶來的魔女余香，在夜晚總是在睡夢中喚醒幼時最不愿觸及的記憶
——那個失去哥哥，使姐姐失去角的晚上
對于這個哥哥，雷姆也曾向拉姆提出疑問，但得到的回復卻是他們之間的關系并不是太好
去詢問主人時，主人的回答是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人，卻遺留下了一把刀
而那把刀，現(xiàn)在正放置在儲物室內，被雷姆所珍藏著
直到羅茲瓦爾不在的那個晚上——
「——只要一個晚上，村子就會被魔獸吞噬」
月星嚴肅的出現(xiàn)在大廳，身旁是焦急的昴。在姐姐的指示下，跟著他前往村莊的雷姆原本還抱著一絲懷疑，不過到了村子時，發(fā)現(xiàn)真的有孩子行蹤不明，而且結界失去了功能
「雷姆，現(xiàn)在回頭還來得及」
月星在進入森林之前說出這句話，是希望雷姆能夠離開這片危險的地方
明知森林深處存在威脅，卻固執(zhí)的向前，為了拯救被魔獸包圍的孩子，一無反顧
目送一個人進入深處的月星，手上提著的是與那把刀一模一樣的武器，熟悉的風元素氣息，治療孩子的雷姆心里攪亂
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感覺，以熱流的形式盈滿雷姆體內
幼時的那個人與前方的少年身影重合
那個被魔女教徒所包圍，一無反顧的夜晚
將孩子們送到青年團手上后，前往森林深處找到了奮戰(zhàn)中的月星
在得到「相信我這一次，我來拖延時間」的留言后，從月星手上接過了孩子
將最后一個孩子送回村子里后，憑著空氣中殘留的微小氣息抵達月星的所在之處時，剛好是他被魔獸群包圍的窮途末路之際
周圍散落著大量的魔獸殘骸，空氣中彌漫著魔獸與風元素的氣息，大量刀刃佇立在地上，獻血染紅了腳下的土地，支離破碎的身體倒在地上
雷姆慌了，急忙將月星帶回了村子里開始治療，這不只是為了報恩，也是為了確認他是不是當年那個人
月星一醒來，關系的就是雷姆和村民，而不是自己
月星和帕克的談話雷姆聽得一清二楚，此時的雷姆發(fā)現(xiàn)，自己從心底里已經(jīng)接受這眼前這個男人的存在，一個叫做愛的萌芽迸發(fā)在心頭
在月星的那一句告白過后，這種感覺越發(fā)的強烈，令雷姆內心始終無法平靜
此刻的雷姆，不是那個始終模仿著拉姆的那個雷姆，而是那個被封存長達十幾年的真實的自我
……
「這么晚了，月星叫我出來干什么呢？」
穿著睡衣的雷姆沐浴在月光下，同月星站在蕩漾著著月亮的水池旁
月星笑了笑，召喚出唐刀，用唐刀仔細的理著自己的頭發(fā)
雷姆十分不解，并不明白月星這么做的意義是什么
「還記得以前嗎，雷姆……」
月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從空間里取了一件白袍披在自己身上
熟悉的造型強烈的勾起雷姆的回憶，那個模糊的身影開始變得清晰……
月星撥起額頭的頭發(fā)，一對青色的角從額頭處冒出，角尖散發(fā)的魔力激蕩著周圍的空氣
「我曾經(jīng)叫蒂姆哦，雷姆」月星笑著說道
當時同樣稚嫩的身形在眼前重合，是那個能夠依賴的哥哥……
淚水充斥著雷姆的眼眶，七年以來積攢的壓力在此刻消失殆盡，留下的只有無窮的思念
「哥哥……歡迎回來……」
雷姆撲到了月星的懷里，開心的笑了
「最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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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姆從房間中驚醒，這個熟悉的氣息她到現(xiàn)在都沒有忘記，哪怕是失去了角以后
「這個氣息是……蒂姆？！」
拉姆從床上翻起身來，也不管身上凌亂的衣服，走到窗前，看向氣息傳來的那個方向
人造泳池的旁，雷姆的身邊站著一個披著白袍的男人，亮麗的銀發(fā)反射著月光，頭上的一對角正閃爍著漂亮的光芒，這是她曾經(jīng)也有的東西
看著相擁的兩個人，拉姆的思緒也會到了當年，那三個小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