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昴”

　　看到戰(zhàn)斗有了結(jié)果，昴啞口無言地站在原地

　　“是吧？和我說的一樣吧？”

　　代替說不出話來的昴，身旁的菲利斯對愛蜜莉雅的戰(zhàn)斗發(fā)出了感嘆

　　她站在成為戰(zhàn)場的村子正中央，俯視著化作冰塊的“怠惰”

　　不知道愛蜜莉雅，對狂人的死懷著怎樣的心情，那雪白的臉頰上，似乎滑下了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

　　奪走他人的性命，是如此心痛的事情嗎

　　然而，愛蜜莉雅對自己的淚水卻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慌忙將之拭去，不知道肩上的精靈對她說了什么，愛蜜莉雅皺起眉頭，一臉困惑

　　“——哎呀呀，大家的動作還真是快啊”

　　遠處，能聽到四處傳來的吶喊聲，菲利斯對此微微苦笑起來

　　愛蜜莉雅最后的“怠惰”成為了決定性的優(yōu)勢，戰(zhàn)斗也隨之迎來了終局，在村中各處戰(zhàn)斗的魔女教徒也被消滅大半，勝利的吶喊在空中回蕩

　　鐵之牙那群人特別吵鬧，但是，因勝利而激動難耐的并不僅僅是獸人，跨越戰(zhàn)場，幸存下來了的騎士們也紛紛高舉刀劍，吶喊起來

　　“小菲利的工作才從現(xiàn)在開始喵，你們還真是輕松呢”

　　對于治療術(shù)師菲利斯來說，真正的戰(zhàn)場這一刻才剛剛開始，因為能救回多少傷員，完全取決于他的手腕

　　當(dāng)然，給同伴們因勝利而沸騰的熱情澆冷水，這種事是絕對不能做的——

　　“——菲利斯”

　　“來了來——了，您的小菲利已經(jīng)到貨……誒，海姆爺！？”

　　聽到叫聲輕松自如地轉(zhuǎn)過身去的菲利斯，在看到發(fā)話者的時候嚇了一跳，在他身后，渾身浴血的威爾海姆拖著半邊身體，正痛苦地喘息著

　　重度的燒傷與數(shù)不清的傷口，名副其實的半死不活

　　“等下！為什么拖著這種傷勢亂動啊！馬上就治療，所以快點躺下……”

　　“現(xiàn)在，我的事情先放到一邊，比起這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搞不好會死哦??？哪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情……”

　　“即便是這樣，也是很重要的事情，——昴閣下呢？”

　　威爾海姆的聲音生機勃勃，充滿霸氣，完全看不出身受重傷，隨時都有可能倒下的身軀，硬是被他的氣魄支撐住了

　　察覺到這個事實的菲利斯在深感驚訝與無奈的同時，轉(zhuǎn)過身去

　　“昴親的話，應(yīng)該就——”

　　呆站在這里，苦惱著該對艾米莉亞說什么好才對

　　然而——

　　“昴親？”

　　在轉(zhuǎn)過頭的菲利斯的視野內(nèi)，菜月·昴的身影不翼而飛

　　……

　　抱著腦袋，踩過草叢，埋頭跑向森林的最深處

　　必須盡可能，盡全力，盡一切手段，盡一切方式，跑到更遠的地方去才行，遠離村子，遠離廣場，遠離同伴

　　“哈，呼……哈！”

　　哪怕喘不過氣來，仍舊拼命地在難以穿行的森林中不停跑著，汗水流入眼睛，心跳快到好似要從胸口里跳出來一般，令人痛苦不堪，不過，不能在這里停下腳步

　　視網(wǎng)膜的內(nèi)側(cè)，銘刻著背對著自己的銀發(fā)少女的身影，轉(zhuǎn)過頭，對上視線，然后說出重逢時的話語——現(xiàn)在的昴，并不希望那個瞬間到來

　　不是因為沒臉見她，也不是因為怯弱，而是因為另一個，更加不同的原因

　　而是因為另一個，更加讓人忌諱、更加讓人害怕的理由——

　　“——昴，你要去哪里！”

　　為了避免與任何人遭遇，所以才跑向荒無人煙的森林深處的昴，在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瞠目結(jié)舌，昴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向眼前兩道修長的身影

　　是淺紫色頭發(fā)，站姿優(yōu)雅的俊美少年——尤里烏斯·尤克里烏斯，以及手持銀色長劍的隍月星

　　尤里烏斯用手撫平血跡斑斑的制服衣角，手扶著身旁的大樹，緊盯著昴

　　“你沒事最好……不過發(fā)生了什么？我聽到村子那邊的歡呼了，你還活著，也就是說“怠惰”已經(jīng)被殺了吧，那么，你為什么會來這里？”

　　“如果有在意的事情的話，希望你能和我說，事到如今，我們已經(jīng)是同舟共濟的關(guān)系了”

　　尤里烏斯伸手理順有些亂的劉海，耐心地開導(dǎo)著表情僵硬的昴，正如他所說，現(xiàn)在依舊能聽到村子那邊的同伴傳來的聲音

　　“——昴？”

　　看到默然不語的昴，尤里烏斯蹙起了眉，感覺到違和的騎士向前踏出了一步，靠近昴，眼中露出憂慮之色，那是在擔(dān)心自己受傷或是身體不適的眼神

　　“昴——”

　　“尤里烏斯，離我遠點——但是太遲了呢??！”

　　“——??？”

　　昴拼盡全力的抵抗，才到一半就被妨礙了

　　不過，哪怕僅憑這只言片語，也足以讓騎士即刻逃離射程，免于受傷了

　　昴抬起揮空的手臂，不滿地歪過了頭，——九十度，完全水平地

　　“反應(yīng)不差呢。雖說肉體在抵抗，但居然能夠躲開這個攻擊，你，實在是實在是實在是，勤勉之人呢！所以，可惜了……”

　　“——在伊婭突然被昴的身體彈出來的時候，就感覺不妙了”

　　單膝跪地，騎士劍出鞘的尤里烏斯一臉悔恨地說道，發(fā)顫的黃色雙眸里，憤怒與后悔，以及無盡的戰(zhàn)意與迷茫，仿佛漩渦般混雜交錯

　　月星托著下巴，皺著眉頭看著“昴”

　　“越發(fā)覺得是個有前途的人才了呢！你的存在方式，思考方式，動搖方式，全部都是勤勉的證明！唯一的不祥就是，靈魂早已被骯臟且卑劣之物玷污了，呢”

　　“靈魂被骯臟且卑劣之物玷污，是形容現(xiàn)在的你的吧，你這家伙——”

　　出于瘋狂的厭惡，與出于義憤的嫌惡，水火不相容的兩種感情相互碰撞，尤里烏斯與“昴”瞪著對方，就在這時——

　　“尤里烏斯！昴親！月星親！”

　　隨著大隊人馬的腳步聲，森林中傳來了呼喊，風(fēng)塵仆仆地趕來的是一頭漆黑的地龍，以及乘坐其上的菲利斯和威爾海姆兩人

　　龍背上的菲利斯看到三人對峙的模樣瞪大了眼，威爾海姆跳下龍去，站到尤里烏斯身旁，然后以嚴肅的目光望著“昴”

　　“尤里烏斯閣下，昴閣下這是……”

　　“威爾海姆大人，——他，已經(jīng)不是昴了”

　　聽到尤里烏斯壓低的聲音，威爾海姆用力咬牙，渾身的劍氣釋放而出

　　空氣頓時緊張了起來，在菲利斯、尤里烏斯、威爾海姆各自因為不安、義憤和激動而神情扭曲的狀況下，只有“昴”的臉上浮現(xiàn)出愉悅的瘋狂笑容，拍起了手

　　“既然人都到齊了，那么請允許我再次自報姓名呢，——我是，魔女教大罪司教“怠惰”擔(dān)當(dāng)”

　　頭歪過90度，拉下自己運動衫的拉鏈，昴——狂人夸張地嗤笑著

　　“名為，培提爾其烏斯·羅馬尼空提??！”

　　……

　　“實在是好！這個身體實在是完美呢！如此順手的肉體數(shù)十年沒有遇到過了，只是想要個“手指”的替代品，居然抽到了最合適的素材呢！”

　　“竟敢如此肆意妄為……！現(xiàn)在立刻離開昴閣下的身體，邪魔外道！”

　　“為什么，你有什么權(quán)利說這種話呢？明明就是因為你把我重要的“手指”全部奪走了，才導(dǎo)致我只能附身于這幅肉體的吧！”

　　仰起頭，捂著臉的怠惰讓威爾海姆激動了起來，但是，作出回答的狂人卻只是頂著昴的面孔，用著昴的聲音，愉悅地撓著自己的喉頭

　　皮肉被抓破，鮮血飛濺的情景看著都痛，也讓尤里烏斯等人咬牙切齒

　　“你，資質(zhì)還不錯呢，但是身體里面刻著的多余術(shù)式太多了，所以，作為我的手指終究是不夠稱手呢”

　　“勤勉的老人啊！你的肉體，也不適合做我的“手指”！即便作為本質(zhì)的精神尊貴清高，作為容器的肉體卻與寵愛不相匹配……嗚呼，真是個悲劇呢！”

　　怠惰依次指著菲利斯和威爾海姆，搖了搖頭

　　不知道他的話具體指的是什么，但是，在壞的意義上，自己作為眼鏡似乎不適合他的眼睛這一點倒是傳達到了，然后——

　　“——比起這些，精靈使，只有你，是無可救藥的呢，若是拋卻那些礙事的不潔之物，還是可以成為我優(yōu)秀的“手指”的呢，你意下如何？”

　　“真不巧，哪怕花蕾們對我失望透頂，我也不會主動舍棄她們的，雖然我不覺得這是你這樣的狂人能夠理解的感情就是了”

　　尤里烏斯以最大的敵意，駁斥了狂人露骨的惡意，他的話讓怠惰雙目圓睜，隨即拍著膝蓋，用略帶滯塞的聲音嗤笑了起來

　　“狂人！這個認知實在是太正確了！對，我為愛癡狂！為愛，為畏愛，為遺愛，為慈愛，為恩愛，為渴愛，為惠愛，為敬愛，為眷愛，為至愛，為私愛，為純愛，為鐘愛，為情愛，為親愛，為信愛，為深愛，為仁愛，為性愛，為惜愛，為切愛，為專愛，為憎愛，為忠愛，為寵愛，為貧愛，為偏愛，為盲愛，為友愛，為憐愛，為愛，為愛，為愛，愛，愛愛愛愛愛愛愛——————————?。　?p>　　“愚蠢之徒……”

　　尤里烏斯的敵意直指狂態(tài)畢露的怠惰，同時對昴的靈魂發(fā)出呼喊

　　“昴！快醒過來！居然被那樣的狂人奪走身體什么的……！”

　　“沒用的！這副肉體的控制權(quán)已經(jīng)完全被我的意識占據(jù)了呢！就算掙扎也只是徒勞，毫無意義！這個身體，已經(jīng)是我的“手指”了呢！”

　　“沒人在和你說話！昴，快醒醒！自己到底是為了才什么回來，為了什么而戰(zhàn)的，你不是振振有詞地和我說過無數(shù)次了嗎！”

　　尤里烏斯一語斥退怠惰，舉起六色精靈環(huán)繞的騎士劍，虹色的極光將森林中的黑暗完全驅(qū)散，這份光芒瞬間奪人眼目

　　完全覆蓋了昴的意識的怠惰，在那一瞬間出現(xiàn)了微小的破綻，這時候——

　　“什，么！？怎么，了……怎么，可能，會有這種事，開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