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總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不管你多么強大。
因為,人,本就預見不了未來。
正因為預見不了未來,所以李南音三人惹上了麻煩,鐵門之后有什么,他們想過很多,但卻從來沒有想過會是眼前的景像。
人!
很多很多的人!
很多很多的死人!
江湖浪蕩了這么多年,李南音看過很多死人,特別是戰(zhàn)爭過后的沙場,那成千上萬的死人,他都看過。
那種時候他甚至會忍不住男兒淚,所有人都知道戰(zhàn)場苦,戰(zhàn)爭悲,卻沒有多少人真正理解“可憐無定河邊骨”的悲壯。
不到殺戮的沙場,就無法看到那些即使死也用盡力氣前斬的士兵,看不到這些血淋淋的畫面,自然無法理解那種悲壯。
沒有人知道入江湖前,李南音是一名無名邊卒,以他的能力當然不可能無名,無名的原因是他把所有功勞都分給了別人。
這種分功勞之事,帶領李南音那一團的校尉知道,可他亦無法說些什么。一開始他以為自己率領的人,出現(xiàn)老兵欺壓新兵搶奪功勞之事,以致差點就要將那些分到功勞的老兵押下,以軍法處置。
李南音卻說是自己愿意的,他說自己一個人無牽無掛,如果可以讓那些老兵撈到足夠功勞回家,看看家中妻兒父母,他愿意一直都是無名小卒。
一直在風沙漫天的荒漠撕殺,校尉自然知道即使是老兵,倘若退不回后防,早晚有一天會埋骨沙中,連他自己也不例外。
再三詢問,查探,確認李南音真是如此的時候,校尉無話可說,搶別人功勞是罪,但不要功勞一事,卻無先例可循,最后回報守關大將,得到了一個“準”字。
后來,李南音成為了精銳老兵,除了有限的人外,對外界來說依舊默默無聞。直到關外戰(zhàn)事平定,他一個人灑脫的離開了。
那幾年間,李南音見過太多太多的生離死別。他的武功高不錯,可百人列陣,千人成軍的大戰(zhàn),一個人的作用很渺小。
李南音哭過,笑過,更聲嘶力竭的怒吼過,特別是最后一場戰(zhàn)役,他們被敵人重重包圍,那位校尉帶著一百多的同袍,為他開出一條生路。
這些這些,都沒讓他心寒,絕望。現(xiàn)在他心寒了,心慌了。
心寒得好像一頭扎進冰洞,冷得渾身發(fā)抖。
心慌得若此刻有敵人,他的刀必然不穩(wěn),必然顫抖。
作為一個持刀者,一個刀客,最大的忌諱是什么?
膽卻!
害怕!
手顫!
劍是君子,是王者。
刀是霸者,是流氓。
刀走的是一往無前,舍我其誰的路子,勇氣是刀客最重要的東西,而非招式,所以悍兵出身的刀客比一般江湖人來得更強。
你刺我一劍,我砍你一刀,一劍換一刀,害怕一但從心中生出,若無法驅(qū)除,那個刀客便死了。
那怕人沒死,那個刀客亦死了。
江湖上有過很多很強的持刀者,最后他們都是死在自己手上。原因是一個提不起勇氣的人,持著刀也殺不了人,只能被人殺。
手顫呢?
手顫是所有習武中人的大忌,連兵器都握不住,談何殺敵。沒有人能在握不住兵器的情況下殺人,那怕拳頭也不行。
因為拳頭也是兵器。
火紅火紅的石室內(nèi),鐵門的正前方有一幅畫,畫很美麗,栩栩如生。
只要望一眼,你便會被深深吸進畫中世界,畫很美麗,栩栩如生來形容其實遠遠不足夠,可李南音此刻就只想到這個詞。
但他最少還是比柳隨云與南宮煌好,他們兩人都只是死死盯著畫,盯著畫中被風卷起紅葉的楓樹,盯著那個安靜坐在樹下,吹奏著洞簫的紅衣女子。
李南音在想,他們該是在那張傾城臉孔下聽到了簫聲,聽到了自己的桃花源,看不到楓樹上掛著的風鈴,看不到紅衣女子身前的刀,否則又怎會如此入迷?
可惜的是,他沒聽到簫聲,所以他看到了風鈴與刀。
正因為沒聽到,所以才害怕,也許聽到了,便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連握著刀的手都微微顫抖。
掛畫下是一張桌子,用江南紅絲綢鋪著的石桌。
桌子是放東西用的,所以放著一些東西也是理所當然。
那么,如此詭異的地方,石桌上擺放什么東西?
一個碧玉制成的架,刀架!
既然有刀架了,有刀也是應當?shù)模駝t要刀架又有何用。
那是一把斷刀,刀柄用紅絲纏著,刀環(huán)處有一個白玉鈴鐺。
風鈴刀!
李南音沒見過風鈴刀,可卻肯定這就是風鈴刀。
但這雖可怕,卻仍不足讓李南音害怕,若真害怕風鈴刀,他便不會接下追查九龍卷書的任務,貴老也不會找他。
貴老會找他李大浪子,找柳三,正是知道他們不會怕風鈴刀,否則江湖這么大,一位皇叔為朝廷辦事,很多很多人都是閑人,又怎會只有他們二人。
不是害怕碧玉架上的風鈴刀,那么李南音害怕什么?
害怕的是死人!
心寒的亦是死人!
李南音一生見過很多奇怪的事,可這樣的事,還真是頭一次遇見,即使百戰(zhàn)而還的他,亦是心慌。
那些死人太多太多,太詭異,太詭異。
詭異得這個江湖沒有誰不會害怕,紅光照耀的石室內(nèi),掛畫下是石桌,石桌下便是死人!
一排一排的,整整齊齊的跪坐,穿著紅衣面向掛畫,然后頭伏在雙手上,以大禮之姿死去。
李南音粗略一眼便知道有四十八人,而且每一位都絕對是死人。七橫七豎的隊列中,只有左方角落少了一人,難道是少了被他斬殺的紅衣女子?
即使剛才清楚檢查過那女子是活生生的人,李南音也不禁懷疑起來,自己斬殺的女子到底是人是鬼?
這詭異已經(jīng)夠可怕了,更可怕是左右兩方長明盞下的石壁寫著的鮮紅血字,鮮得反出一層亮光。
風鈴刀下忘憂愁,生生世世不罷休!
字中的怨恨,李南音一眼望去便深深感受到,他字很丑,但眼力卻絲毫不比書法大家差。
用血寫成的血字,以狂草寫出了讓人心驚的怨恨。
“柳三!南宮煌!”
李南音深深吸一口氣,握緊住刀鞘,低聲一喝,彷佛是怕大聲點便會驚醒地上的紅衣死人。
“嘶!”
“這...?!?p> 柳隨云和南宮煌被李南音輕輕一喝,從那張畫中驚醒過來,還沒來得及想什么,看到四周景像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南宮煌更是微微退出半步。
“風...風鈴刀?”
柳隨云右手扶上刀柄,聲音不可自制的顫抖起來,與李南音第一眼時一模一樣。
“不知道,我們恐怕闖進不得了的地方?!?p> 李南音吐出一口氣,搖了搖頭低聲回答柳三,雙眼不斷掃視四方。
“我就知道你李南音惹的事,都不是什么好事,你早說是風鈴刀,我寧愿被媳婦關數(shù)月也不來?!?p> 南宮煌從腰間抽出一節(jié)節(jié)的銀色短棍,雙手一扭將其化作一根長棍,再配合從背后木箱抽出的槍頭,南宮家的如意短銀槍瞬間出現(xiàn)在手上。
眼前這畫面實在讓他不敢有絲毫大意,那怕他不動用如意短銀槍也算一流好手,還是覺得握住銀槍比較安心。
“都死人而已,李浪子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
柳隨云看著那些不知用什么方法保存下來的干尸,冷笑一聲,問李南音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你握刀的手都出現(xiàn)青筋了,柳三?!?p> 南宮煌聽到柳隨云的冷笑,不由意外的看他一眼,誰知道一眼便看到他握刀柄的右手青筋暴漲,忍不住呵呵笑起來。
不知道是柳隨云的話,還是南宮煌的呵呵笑,石室內(nèi)的氣氛驟然一松,三人都不再處于完全緊繃的狀態(tài),望著那些詭異的尸體,竟再沒有之前的害怕感。
“畫中女子便是風鈴刀的主人嗎?”
李南音白了一眼柳隨云道:“也許是,也許不是,你問我,我問誰去?”
“別說了,我們是退還是進?”
“進?”
“進那?”
南宮煌見李南音與柳隨云兩人都望向自己,不由鄙夷道:“那畫后有暗門沒看出來嗎?你們都瞎了?”
南宮煌鎮(zhèn)定下來,雙眼一掃便看到畫后的暗門,這些機關類的東西暪騙別人容易,可騙他就差遠了。
“......。”李南音無言的掃了眼南宮煌,輕呼了一口氣道:“能看出來,我找你這個吃貨來做什么?看你囂張?”
“我決定了,這件事過后,老子去太原的花樓住一年半載,聽說太原醉君閣的月姑娘在琴道上可稱大家?!绷S云緩緩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可也不敢真的松開刀柄,生死撕殺,慢一剎那,便足夠分出生死。
南宮煌下意識的鄙夷了一次兩人,正想得意的時候,兩句話前后傳入耳,李南音他不怕,柳隨云卻是他的克星。
南宮煌急道:“別,月姑娘的琴不堪入耳,柳三你要相信我,就是那些淺薄之人吹捧而已。”
李南音饒有興致問道:“喔?胖子你竟然敢去煙花之地?我記得那位月琴是這兩年才出現(xiàn)的吧?”
柳隨云肯定的點頭:“兩年前元宵之日,第一次在醉君閣現(xiàn)身,這一點我可以保證?!?p> 說到煙花之地的名女子,柳隨云全都可以如數(shù)家珍般一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