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正酣,金碧輝煌的議事殿里燭火相映,玉盞角樽。
一個侍者彎著腰疾步繞過后面的殿柱來到最上方張丞相的位置,一邊殷勤的給丞相添酒,一邊低聲的說道:“大人,晉王來了,不過已經(jīng)被人關(guān)在了偏殿,任何人都靠進(jìn)不了?!?p> “晉王爺來了?”張丞相對此頗感意外,放下酒樽,半瞇著眼摸著胡子,余光暗中觀察了一眼上座的皇帝陛下。
話鋒一轉(zhuǎn),說道:“罷了,這些既然是陛下的意思,我也不好插手,你且先下去?!睆堌┫鄵]了揮手示意侍從退下,繼續(xù)喝著酒。
坐在上方的皇太后紹氏不動聲色的斜睨了一眼下面紅光滿面的張丞相,剛才那道探究的視線,她身為女人,怎會感覺不到?只是不想理會罷了。
紹貴妃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再看看身邊的這位“好兒媳”,右手端起玉樽,左手蘭花指微翹,用寬大的袖袍遮住半張臉輕抿了一口酒水,紅唇微勾,平添譏諷之色。
一旁的皇帝察覺到母后的異樣,也不去在意,食指一下一下有規(guī)律的敲著鹿皇座上的白色寶珠。凌厲的眼睛時不時的看著門口穹頂上方那塊倒換時辰的木牌,等待著時機(jī)。
一曲歌舞了,他眼里終于閃過一絲笑意,站起身雙手響亮的拍了三下,只見一隊御林軍手握長矛邁著整齊的步伐小跑來到議事殿,將右邊所有的官員都圍在了中間,包裹的密不透風(fēng)。
封國和外國的使者很是詫異的放下了酒樽,都個個緊張的站了起來,左顧右盼,議論紛紛,不知道這位新登基呃明世皇帝陛下要做什么。
四把泛著白色寒光的劍刃齊刷刷的架在了張丞相的脖子,冰冷的劍刃緊緊的貼在那布滿細(xì)紋的皮膚上,稍不留意便會割斷血管。
張丞相早在御林軍跑過來之時就有了疑慮,看來,明世皇帝是真的要動真格了。
他緊閉著青紫的雙唇,用力將手里的玉樽,咔嚓一聲捏了個粉碎,劃破皮膚,銳利的殘玉扎在了手心里,額頭上青筋暴起,隱忍著胸腔里的怒火,表面上云淡風(fēng)輕的推開眼前的劍刃,呲牙顫聲道:“陛下這是做什么?!?p> 淳于甯故意努起嘴往頂穹上看了一眼,忽然咧開嘴一笑,挑起眉頭,搖著頭站起身,黑色的冕服在燭光瑩瑩的大殿里微微擺動,像是伺機(jī)而動的野獸般醞釀著身體里的力量,白色的鹿皇本生紋蔓延在黑色的冕服之上,成為著天燼帝國中世世代代百姓的信仰。
鹿皇座上的淳于甯俯視著右側(cè)的,凌厲的目光掃視著一個個故作無辜的官員,廣袖一揮,手里的匕首便飛速的插在了張丞相的桌案上。
“自己看看?!贝居阱杆菩Ψ切Φ恼f罷便轉(zhuǎn)過身背對下方的官員,看著皇座。
張丞相被皇帝突如其來的一個舉措嚇得往后倒去,他顧不得脖子上的血痕,顫顫巍巍的伸出雙手解開系在匕首之上的奏折。
打開慌張的掃視了一番,雙目圓瞋,嘴唇哆嗦的搖著頭,“不可能……不可能……”他反復(fù)不停的喃喃道。
皇座旁邊的皇后察覺殿里的氣氛不對,緊蹙著眉頭,由旁邊的侍女扶起來小心翼翼拽了一下淳于甯的袖子,低聲道:“陛下,父親到底做錯什么了,您要這樣大動兵戈?”
淳于甯側(cè)著頭朝著皇后柔和一笑,暗自側(cè)過身避開與她過度的接觸,開口說:“后宮不知前朝之事是本分?!?p> “哦?!?p> 皇后唯唯諾諾的應(yīng)聲后,怯生生的看了一眼父親便坐在座位上。她可不敢再多問些什么,若是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了差錯,那以后在后宮可就不好過了。
“皇后,皇上自有分寸,斷不會冤枉了無辜之人。你的首要任務(wù)是養(yǎng)好胎,若是腹中的龍兒有了什么差錯,你這個做娘的心里也不好受。”
旁邊的太后瞧著皇后一副如坐針氈的模樣,故意將龍兒二字壓得很重,語重心長的說完這句話后,臉上的笑容是那么的高深莫測。
皇后疑惑的看了一眼太后,便乖乖的靠在寶座上撫摸著肚子。
龍兒?記得宮禮里記載過,皇上的嫡長子是白鹿皇的化身,其余的嫡子是鹿王,只有妃嬪生的孩子才是龍子,不……這不可能!自己明明是皇后,自己的孩子就算未來不繼承大同,也會是鹿袍加身。
怎么可能會這樣,難道是太后在故意戲弄自己?張氏想到這里回過頭,看著依舊恬淡喝酒的太后,抿了一下唇角,回過頭摸著隆起的肚子。
隱匿在袖袍之中的纖手緊緊的攥著,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噩耗驚著的皇后此時坐立難安,發(fā)髻上的步搖微微的碰撞著,叮當(dāng)?shù)捻憘€不停。
在這個空氣幾近凝滯的議事殿,格外的引人耳目。淳于甯看了一眼皇后,問道:“皇后,你這是怎么了?”
“臣妾沒事,謝過陛下厚愛?!被剡^神來的皇后搖著頭,強(qiáng)顏歡笑的說著,但是此刻,她再表現(xiàn)的如何鎮(zhèn)定,那僵硬的俏麗臉龐依舊是,毫無保留的,早已出賣了她的心思。
“陛下,老臣無辜啊,這些消息老臣確實沒有接到過!”張丞相直接無視了脖子上的刀刃,為了澄清自己,肉手撥開脖子上的劍刃,顧不得疼痛直接沖倒在臺階下,跪在地上泣字泣血的陳述著。
老淚縱橫,本來是個大喜的日子怎么就變了味了?張丞相輕掩袖口擦著眼淚,沙啞著聲音低聲哭訴。
流著血的大手擦掉了臉上的淚水,眼淚的咸苦讓掌心內(nèi)的傷口更是火辣辣的疼。
張丞相顧不了這么多,依舊拱手抱拳,恭敬的泣字泣血道:“陛下,臣在朝堂兢兢業(yè)業(yè)將近三十年,不論是天下百姓還是滿朝文武,甚至是先皇,都了解臣的赤子之心,若是連這等大事都要掩蓋,臣有違圣恩??!請陛下三思!”
“請陛下三思!”右邊的那些大臣們聽到張丞相發(fā)話,也都一個個的跪在地上請求皇帝的寬恕。
“呵!”淳于甯好笑的看著這些右翼黨派,張家還真的是根深蒂固,在臨江興風(fēng)作浪也就算了,就連皇城嫡系的張家也是這樣。
若不整治他們,天下人還真的不知道這個天燼帝國,是淳于家族的,還是張家的,皇城遲早要變天!
“陛下,張丞相到底犯了什么罪名,竟然惹得陛下這樣大動干戈?”一道蒼老的聲音在空氣幾近凝滯的大殿中緩緩響起。開口說話的,正是下座第一排,衣著樸素,氣質(zhì)清淡的老者。
他是天燼帝國的太師,地位只在皇帝之下,用來輔佐皇帝以及管理丞相和下面三個尚書臺。
更重要的是,這位位高權(quán)重的太師無子無女,孤身一人背井離鄉(xiāng),在皇城一待便是四十年,十九歲考入翰林院,二十二歲成為博士,是先帝的良師益友,更是如今王爺公主的老師。
為了不影響對學(xué)問的鉆研,他終身不娶。為人正直,不藏污納垢,兩袖清風(fēng),不入任何黨派,不參與任何斗爭。
或許就是因為他有著這樣珍貴,但極端的品質(zhì),先皇才會重用,甚至將太師之位交給他。就算是淳于甯當(dāng)了皇帝,對這位教導(dǎo)他的老師也會敬讓五分。
如今聽到太師的疑問,淳于甯也就和顏悅色的示意侍衛(wèi)將張丞相手里的奏折交給太師。
太師看完里面的內(nèi)容,摸著花白的胡子搖頭感嘆道:“陛下,此事疑點(diǎn)諸多,得先派兵支援臨江封國,其余的事情改日再議也好?!?p> “太師,朕已經(jīng)派四征大統(tǒng)帥率領(lǐng)十萬兵馬不日便回抵達(dá)臨江,張丞相這樣密不發(fā)報,詭異的舉措委實令人費(fèi)思?!贝居阱刚f著說著,便看向了跪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張丞相。
太師皺著眉,摸著胡子將信紙上的字來來回回看了幾遍,道:“陛下,這件事情事關(guān)緊要,斷然不能妄加猜測,老夫覺得,先將張丞相軟禁起來,從長計議。”
太師德高望重,在先帝跟前都是以我自稱,如今輪到了小皇帝,自稱老夫并無差錯。
淳于甯垂下眼眸,沒有回應(yīng)太師的話,笑盈盈的走到張丞相面前。張丞相見皇帝走了過來,也就抬起來頭,殊不知這是他此生最后一眼看到皇帝。
淳于甯奪過旁邊御林軍的長刀毫不留情的刺進(jìn)張丞相的胸膛。
張丞相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一命嗚呼,歪倒在紅毯上,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看到皇上動手,其余的御林軍也都齊刷刷的舉起長矛刺進(jìn)了右翼黨派們的胸膛。
汩汩而出的血液讓紅毯變得發(fā)紫。
“陛下!”一旁的太師沒有預(yù)料到皇帝會這樣喜怒無常,驚得將手里的信紙都滑在了地面,站起身想要說些什么就被旁邊的侍衛(wèi)扛了出去。
“造孽啊,陛下!收手啊!”
太師被唾沫嗆得滿臉通紅,還不忘苦口婆心的勸阻著皇帝。
左邊的各國使者,以及無辜官員嚇得不敢多吭一聲,只能警惕的往后面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