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母親訓話

　　“小姐，您整理好了沒啊，可快些吧，莫讓夫人等急了?！碧K芮然拄著下巴聽素心在自己耳邊不停的叨叨著叨叨著，不由好笑，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做足了嬌憨的模樣“素心，從進府到現(xiàn)在，你的嘴巴就沒有停過，可是要把我嘮叨死了，你說要是日后因為這個許不了好人家可如何好啊?！?p>　　“小姐，你…你欺負人，小小年紀那里學來的渾話，改日我告訴夫人去?！碧K芮然話一落惹得素心一個大紅臉，不踱步也不嘮叨了，一跺腳跑到旁邊絞手帕去了。

　　“好姐姐，你饒了我吧，你告訴母親，還有我的好果子吃嘛。”蘇芮然趕忙追上前去，輕輕晃著素心的手臂，素心是林家的家生奴，她娘又是貼身伺候高蕓的，所以兩個打小一起耍，就比別人多了幾分自在。

　　“那小姐趕緊隨我去夫人哪兒?！彼匦目粗浑p超級無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她，再大的火氣也消了，更何況她也沒有生氣。

　　“知道了，我就是拖個一刻鐘，母親是戌時正點就寢，我拖一會兒就少聽一會啊?！碧K芮然起身整整衣襟，素心連忙打開房門，兩人緩步踏出房間，走出院子時正好遇到了來探望她的蘇言之。

　　“哥哥？”蘇芮然看見蘇言之還有幾分疑惑，這里離蘇言之的院子還是有些距離的，偶遇也說不過去啊。

　　“我來看看你，住的可還習慣，這是要去哪里？”蘇芮然打小金銀玉石里過來的，蘇言之擔心她在這小院子住的有什么不舒坦，就早早過來照看一下，看她深夜出門倒有幾分好奇。

　　“母親叫我過去有事情叮囑，我看天黑了，想著趕緊過去?！碧K芮然吐了吐舌頭，極其俏皮，“哥哥，不要總把我當小孩子看啊，有什么缺的我會說，這里雖然沒有蘇府宏大華麗，卻也有京都別有的韻味啊?！?p>　　“你啊，就是太懂事了，這么黑的天，怎么只有素心一個人陪著，也不多讓幾個人點燈，跌了有你哭的。”該懂的蘇言之都懂，妹妹之前沒有幾個丫頭婆子是絕不會邁出房門一步的，真真的捧在手里都怕摔了，現(xiàn)在卻一個人一盞燈的走，大人們的博弈，終究在妹妹心里留下了陰影?！白甙桑遗隳闳?，還能替你美言幾句?！?p>　　“好，哥哥真好?！币宦犔K言之要陪自己一起去，喜的蘇芮然趕緊拍拍馬屁，恨不得把蘇言之夸成天下最好的哥哥。

　　兩人一路無言走到高蕓的院子，蘇芮然止住了想要去通報的丫鬟，用眼神示意蘇言之去叩門，蘇言之笑笑不動，得意的回望她，直到蘇芮然鼓起小圓臉，看起來有幾分生氣了，方才嘆了口氣，伸手，叩門。

　　“然兒嗎，進來吧?！备呤|的話透過房門傳了出來。

　　“是?！碧K芮然趕忙應了，看了一眼蘇言之，整了整衣裳，和蘇言之一起，推門而進。

　　偌大的房間里點著一盞小燈，燭花許久沒剪，都有些昏暗了，只看到高蕓倚在窗邊，抬頭看著那輪皎潔的明月，神情是蘇芮然兄妹從來沒見過的。都說高家二小姐命好，出生于官宦之家，打小兒里父母兄姊疼愛，適年又許了并州蘇家的嫡長子，夫妻恩愛十數(shù)年從無有旁出之子，背地里不知道惹來多少命婦的羨慕，他們兄妹也是見慣了母親雍容華貴的模樣，這樣子的高蕓卻是讓蘇芮然慌了。

　　“夜里寒氣重，母親賞月是好，莫傷了身子?！碧K言之一拱手朝母親說道，蘇芮然連忙醒神，上前將母親攙到座椅上，順手關了窗戶。

　　“母親好生偏心，只顧賞月就忘了然兒，然兒不依了?！贝呤|坐穩(wěn)后，蘇芮然順勢滾在了母親懷里撒嬌說道。

　　“就你會耍貧嘴。”高蕓看到一對兒女瞬間心情就釋然了，捏了捏女兒的小鼻子，看向懂事的大兒子“怎么言之也來了?！?p>　　“路上黑，我擔心然然摔到，陪她一起來的。”蘇言之回道。

　　“言之倒是個會疼妹妹的?！备呤|看著年歲尚小卻想挑起擔子照顧她們娘倆兒的兒子，掩嘴一笑調侃道?！澳闱译S嬤嬤去外間吃些果子，讓我們娘倆兒說說體己話。王嬤嬤，看緊了，天晚了，可不能讓他貪嘴多吃鬧了肚子?！?p>　　王嬤嬤，也就是素心的娘，當初跟著高蕓作為陪嫁嫁去蘇家，到了歲數(shù)高蕓做主許了一個莊家兒子，她因念及高蕓恩情也就沒有出府，如今算是高蕓身邊的老人了。蘇言之朝高蕓行了一禮，給了蘇芮然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就隨王嬤嬤向外間走去。

　　“然兒，明兒就要去去你舅舅那了，你兄長是打小兒在長安求學的，如今又有功名在身，我是不擔心，只是你，然兒，你別看我們初到長安，并州的種種，怕是有千百只眼睛盯著呢，縱然有你外祖父和舅舅體恤，難免有不長眼的上來挑釁，我希望你能有一顆平常心?！备呤|把懷里的蘇芮然攬的更緊了一些，這是必須要讓女兒知道的，雖然殘忍，卻是事實。

　　“平常心？是，女兒知道了。”蘇芮然不是很懂，但她知道，她這樣做，母親會開心，母親會不擔心，只要母親舒心，她怎樣都是好的。

　　“不過，場面話都是這樣說的，我卻沒想讓你這么做。”高蕓嗤笑一聲，“平常心很好，卻不是讓你看扁自己，上趕著讓別人去欺負的，記住了，無論發(fā)生什么，你是蘇家嫡女，蘇家和高家都會站在你背后，你可以驕傲?！?p>　　“可是…”蘇芮然感覺自己的小腦瓜一時承受不了這么多信息，有點炸了。

　　“是什么？蘇家被你小叔叔強占？我們被趕出來？我的小傻瓜啊，你是不是忘了你父親是誰，你母親是誰？我們這次來長安是皇帝親批的回家探親，太原的事，哪能這么快完?！备呤|看著女兒迷茫的小神情，無奈的笑了，戳戳她的小腦袋，“裝的都是水一樣?！?p>　　“母親…”蘇芮然撒嬌道。

　　“那我再問你，以我平日教你理家的道理，我們此去你舅舅家長住，應當注意什么？”高蕓繼續(xù)提問。

　　“注意什么…嗯…自給自足！我們這次說是探親卻是長住，作為客人，萬萬不能用府上一針一線，雖然不用，外祖父認為我們見外會惱，但若是用了，我們就是落了口舌，會被丫頭婆子和族里背后嚼舌根的?！碧K芮然想著平日里母親的教導回憶道。

　　“對，然兒說的很對，這是其一，其二呢？”高蕓看著女兒得意洋洋的小樣子，心中也高興，便想著再指導一下。

　　“其二？女兒愚鈍，望母親賜教?！碧K芮然絞盡腦汁不知所謂，就從母親腿上爬起來，有模有樣的學了自家兄長的一個抱拳。

　　“你這丫頭！”高蕓被女兒嬌憨的模樣逗的不行，作勢要捶她?；５奶K芮然連連求饒?！拔覇柲悖跞胨思?，最不可少的是什么？”

　　“不可少…是禮物對不對！記得當時父親想要給哥哥找一個寫字師父，那師父脾氣古怪的很，收徒看臉緣，然后父親打聽了好久，帶了一個師父想要的古董硯臺去的，師父喜歡的不得了，就把哥哥給收了?！碧K芮然想出一瞬間差點跳起來，但轉念一想，又喪了下去，“可是我們沒有帶禮物啊，若是明天大張旗鼓的去采購禮物，難免不好看。”

　　“你啊，母親這次上京帶的那些馬車是為的什么啊?！?p>　　“母親是帶了嘛?！碧K芮然一聽，瞬間明了。

　　“對，母親帶了，但是，然兒，這就是我這次交給你的功課，明兒進了高府，這些東西你來安排，什么人該送，什么人不該送，該送什么東西，安排什么人去送，這些你自己琢磨?！?p>　　“母親…母親，我不行的。”蘇芮然一聽都慌了，自己從來沒有做過這些東西，現(xiàn)在讓自己來主持這些，自己怎么能行呢。

　　“怎么不行，然兒，你不行，那誰可以呢，難不成讓你哥哥來管內(nèi)宅之事？”高蕓就這樣看著蘇芮然，這些都該是女兒家必須會的東西，之前在并州蘇芮然撒潑打諢她也就放過了，現(xiàn)在干脆來一劑猛藥吧。

　　“不是…不是還有母親嘛。”蘇芮然還在推辭，她不想。

　　“母親自有母親的事情做，然兒，這是母親教你理家以來給你的第一個功課，你可不要辜負我的期望啊?！迸畠菏怯刑旆值模日l都清楚，只是卻需要逼一逼，看蘇芮然還要推辭，高蕓輕扶額頭，“好了，我也乏了，你也回房吧早點安歇吧，讓你哥哥不用再來給我請安了。”

　　“是?！碧K芮然到嘴邊的話又忍了下去，給母親行禮出門。推開院子的門，看到哥哥站在月光底下，伴著幾個打燈的小廝丫頭。

　　“走，我送你回去。”蘇言之笑著說道。

　　“好，”蘇芮然看到蘇言之的笑容也笑了，母親哥哥在呢，她有什么好怕的呢，縱然做錯了又如何，何況她相信，自己，不會出錯?！案绺?，我今天看到了?！?p>　　“什么？你看到了什么？”蘇言之聽到蘇芮然這樣說一時之間有點驚愕。

　　“你嚇那個高計啊，他嚇呆的樣子好好笑?！碧K芮然想起高計的樣子就笑的不止，母親老早就要叫哥哥了，就是自己看哥哥和高計說話，就接了這個活兒，因著自己的惡趣味就沒有打擾蘇言之，看著最后的時機才出去的。

　　“哈哈，那不是嚇啊，是事實啊，只不過剛開始高計沒有想通，我便幫幫他罷了?！碧K言之輕笑，手搭在蘇芮然的肩上，“然然…”

　　“哥哥，你不用說了，我明白，父親去世，家族變故，我的心境是變了，但我現(xiàn)在想通了，我還有你，還有母親，我該變的更好的?！碧K芮然沒等蘇言之說出來，便打斷了他，仰頭看著自家兄長，“這些天，讓你和母親擔憂了。”

　　“傻丫頭，說的這是什么話，你就是什么都愛藏著，讓我和母親猜，你能這么想最好了，我和母親也釋然?！碧K言之揉揉妹妹的小腦袋，“好了，到你的院子了，進去吧?！?p>　　“是?！碧K芮然招呼素心跟上，向院子走去，走到院子門口時，回頭“哥哥，你回去休息吧?！?p>　　“嗯，我看你進去再走。”蘇言之直到看到兩人進了院子，院子里燈火通明傳來丫頭婆子們招呼服侍的聲音才招呼小廝“走吧，回去了?！?p>　　——我是閨房的分界線——

　　蘇芮然躺在床上，看著床上的帷帳，遲遲睡不著，這些天來發(fā)生的事情已經(jīng)遠遠超過自己所能理解的范圍了父親死了，素日里友善的小叔叔對自己孤兒寡母冷嘲熱諷，祖父祖母卻視而不見，昔日友好的面孔一夜之前全變了。她還記得自己離開并州之日，將自己最喜歡的玩具送給閨中好友時她宛如躲瘟神一樣丟給了侍女的樣子，她一點都不想來長安，但她不能顯露出來讓母親擔憂。現(xiàn)在不僅母親連哥哥也知道了，她好像想通了，又好像沒想通，只是認準了她是蘇家嫡女，蘇家嫡女卻不能是她現(xiàn)在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