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在那里?!?p> 仲漢修指著那個牌位。
那牌位像是最近才做好的,和周圍有些陳舊的牌位顯得格格不入。
我捏緊衣袖問他,“什么時候的事?”
“不記得了?!敝贊h修笑道:“大概,七日之前?”
殘殉見我神色已經(jīng)有些怒氣,抬手自掌間匯了一股黑氣。
我抬手止住他,道:“我此行的目的是見到小公主,如今……也算是圓滿完成任務(wù),這事我還得派人回齊悅稟告皇上,看皇上如何定奪。”
說完拉上殘殉轉(zhuǎn)身離開。
知道小公主死了最不敢相信的是柳絮。
她低低道:“怎么可能呢?我上次見她,她還給我熬了湯,親自送我出城呢?!?p> 我安慰她小半日,她還是沒能緩過來,她朝我擺擺手道:“大人先去處理要緊之事吧,柳絮去城中走走,散散步就好了?!?p> 說罷就真的走了。
我關(guān)上門,問上神:“上神,這事?”
上神道:“這事,你當(dāng)初不該接。”
我:“為何?”
上神搖搖頭,看了看房梁,他說:“小鬼,我得回天上一趟。等我回來便告訴你,但這事,你不能怪仲漢修。”
上神走了。
我和殘殉坐在屋頂上喝酒,為何不能怪仲漢修?
快馬加鞭送信,第五日那差使就回來了,柳絮也回來了,她道:“我問過城中之人,聽說是異族突犯,刺殺駙馬不成,誤殺了小公主?!?p> 隨后那差使道:“皇上口諭,請大人一襲回齊悅吧?!?p> 我腦內(nèi)疑惑,就算與異族進(jìn)犯有關(guān),為何晉沐卻一點仲漢修罪責(zé)都不追究?
聽聞城中道仲漢修待晉歡心極好,連保護(hù)都不周到算什么好?
我問差使:“皇上可還有其他話未帶到?”
差使搖頭,好半天回答:“皇上這些日子日日未眠,呦哭于室。昨日天明方才讓公公傳此口諭?!?p> 我退下差使,眾人收拾了東西,便朝仲漢修告別。
寒天遠(yuǎn)遠(yuǎn)看著我,像是有什么話說,我在眾人視線盲區(qū)朝他比了個手勢,他一瞬間臉上情緒難辨,眼眶含淚。
眾人才出離城,行了沒幾里,果真遇到了風(fēng)沙。
那風(fēng)沙遮天蔽日,一行人不想退回城中,幸得發(fā)現(xiàn)一處山洞,便都躲進(jìn)去了。
點燃火把才發(fā)現(xiàn)洞里原先還有人,三個,看服飾像是離城人,看模樣,像是一家三口。
殘殉自掌間燃起一絲火移到地上,一時間便燃起一處火堆,那三人像是見了鬼一般抱在一處。
我道:“各位莫怕,他原先是耍雜技的。”
“哦!”
他們臉上的害怕果然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
小孩兒:“來,這里也燃一個!”
小孩兒他爹:“這里也要一個!”
小孩兒他娘:“這年頭雜耍師父都這么俊嗎?”
殘殉原先看他們指指這兒指指那兒還有些生氣,現(xiàn)下聽這句突然得意起來,沾沾自喜的一副“朕寵幸你們”的模樣將他們指的地方都燃起了火。
這下不止那一家三口驚嘆,隨行官兵也一片感嘆。
我無情地打斷他們的熱情道:“待會兒你們在這處被烤熟會更俊?!?p> ……
一片沉默。
柳絮好心打破沉默問:“諸位可知道小公主晉歡心?”
那小孩兒他娘道:“城主夫人嘛!我們當(dāng)然知道,城主和她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城中人可羨慕了呢!只是……”
柳絮忙問:“只是什么?”
她繼續(xù)說:“只是恐怕這神仙也羨慕了,才拆散他們。這可惡的異族間諜!可憐我們城主夫人,可憐我們城主情深,幾日睡不著覺,還遣散了所有的側(cè)房,每日都去祠堂里對著城主夫人靈牌落淚?!?p> 我問:“為何城主如此情深,還有側(cè)房?”
她擺擺手解釋道:“不對的不對的,雖說是側(cè)房,但我們都知道,那大多是些無爹無娘的可憐女子,或者是可憐的花巷女子,城主只是善意留下她們……”
我挑眉道:“這話說的,敢問夫人,你丈夫若是因為可憐別的女子,就把她接到家中做個側(cè)房,你開心嗎?世間接濟(jì)的方法多了,都娶進(jìn)門是最好的一種嗎?”
那女子不說話,轉(zhuǎn)頭看著她夫君。她夫君抱緊孩子道:“別看我,我不敢想也不敢做?!?p> 現(xiàn)下那女子也不說話了,尷尬的往她夫君身旁挪動幾步。
生前一個一個接進(jìn)家,死后都遣散了就叫情深?
柳絮推了推我道:“大人,柳絮有些話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
我挑了一會兒火道:“講?!?p> 她看著火堆,像是陷入了回憶一般。
“其實,先皇之所以將小公主賜婚駙馬,是有原因的。
上安三年,就是先皇登基第三年。
那會兒仲家與梁家交好,后來梁家一舉起事,先皇聽人讒言,認(rèn)為仲家有幫襯之嫌,便下令要將仲家以造反之罪誅九族。
世人皆知仲家世代忠良,沒想到一時交友不慎,竟然冠上了造反的帽子,自然是寧死不屈的。
不過最后駙馬的父親,也就是仲久閣仲內(nèi)侍還是認(rèn)了罪,為了求先皇留下他唯一的一條命脈。
那會兒很多大臣平日里對仲內(nèi)侍清廉的作風(fēng)早有不喜,攢集許多愁怨,便一一上奏提出許多惡毒的法子。
先皇最后下旨,這一方命脈能保住,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愣生生讓年僅十歲的駙馬做了主斬官。
十歲當(dāng)是還在父母懷里撒嬌的時候,他那會兒也不敢坐在主斬官座上,就跪在他爹娘面前,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眼看著午時就要到了,仲內(nèi)侍帶著一家二十三個老老小小,整整齊齊的跪在他面前,一家子哭著求他行刑。
最后駙馬算是親手下令斬了自己家這上下二十三口人。
后來先皇果然沒動駙馬一分一毫,只是將其流放離城,下令此生不得歸齊悅。
十五年,突然有官員又提起這事,暗指其中有疑。
先皇初登基那幾年,做事一味以服眾為目的,只求不生異事。
現(xiàn)如今聽得這么一說,也便覺著事出蹊蹺,便下令徹查當(dāng)年一案。
這一查果然查出來了許多事,仲家仍然是世代忠良,那些事純屬污蔑罷了。
先皇于是下令嚴(yán)查了當(dāng)時故意誤導(dǎo)朝臣的官員,而后為了補償,還下令召駙馬回京做官,賞良田百頃,賞金銀美玉。
但駙馬幾多推辭不愿回來,他自動請纓為明薺保這邊境離城之安,守這一方安寧。
先皇想了一夜,次日就封他做了一個城主,其禮遇應(yīng)如王爺,也不必向朝中進(jìn)貢。
這朝中,除了皇上,無人能令,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而后又覺不夠,便一道圣旨賜婚他與小公主,于是便有了明薺第一駙馬?!?p> 我聽得入神,晉沐他爹這波操作的確厲害,我把我最愛的寶貝女兒嫁給你,你莫要再生我氣了。
朕當(dāng)初聽信小人讒言,是朕對不住你,現(xiàn)如今朕把最愛的都給你了,你可看到朕這一番誠意?
“同年,先皇突然染病去世,年僅十四的皇上登基。皇后皈依佛門,說是長伴青燈古佛,為先皇和長公主靜心祈福,愿他們來世能去個安穩(wěn)的地界,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皇甍,下令天下大悲三年,舉世長哀,不得婚嫁喜事。
上安十八年,小公主遠(yuǎn)嫁陽城,做了離城城主夫人。
那會兒我剛當(dāng)上女官,又得這樣好的送親差事,十分得意。
回想小公主出嫁那日,可謂是風(fēng)光無限,嫁妝車馬十里未絕。
此前總聽人說駙馬可是人中人,文采相貌一等一的好,待人接物頗有禮遇,在離城城中,多少女子擠破了頭也想嫁他。
如今與公主結(jié)親,如此般配,令人艷羨,真真是神仙眷侶。
我回頭時風(fēng)起了轎簾,剛好見到小公主的側(cè)臉。
她那時才十五歲,模樣生得惹人憐愛極了,像是誤落了凡塵的仙女一般明艷。
她很仔細(xì)的聽著外面人說的這些話,滿臉都是幸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