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搖曳，千多人的隊伍走不快，天黑時分，也不過離開洛陽三十里外。
不過韓嘯也不擔(dān)心王仁則會追上來。
今日城外韓仁光的驚天一擊，會讓那些軍將不敢來。而王仁則自己，現(xiàn)在也顧不上追擊他們，肯定是要先擺平洛陽城中的亂攤子。
“吶，接著！”
看到興致缺缺的韓嘯慵懶的靠在樹樁之上，韓仁光甩手扔過一個酒袋。
“戰(zhàn)場上殺人還不覺得，等下了戰(zhàn)場，都會不舒服的。便是那些絕世猛將，第一次殺人也會吐。”
韓仁光咧開嘴，一邊喝酒，一邊斜眼看韓嘯。
“你第一次殺人吐成什么樣子？”
“噗——”
韓仁光沒想到韓嘯會問這個，一口酒噴出來。
“你老子我十三歲殺人，那時候哪會當(dāng)回事？”
轉(zhuǎn)過身去，扭頭掩飾自己的尷尬。
韓嘯搖搖頭，看著身前高大的身影，心中一片暖意。雖然這具身體中有著其他靈魂的印記，但這改變不了兩人的父子親情關(guān)系。
這一路，韓仁光竟是一直暗中隨行。
這份愛護(hù)之心，怎不令他感動。
“你——”
韓嘯想開口，一時卻不知該怎么說。
“你是不是在怪我，既然有這一身本事，為何不去爭一世富貴？”
韓仁光微笑著轉(zhuǎn)身問道。
韓嘯點點頭。
韓仁光既有這萬夫不當(dāng)之勇，為何還屈居人下，做一個小小的巡城官？
“正如你所說的那樣，高處不勝寒啊——”
韓仁光尋個干凈的地方坐下，一邊灌著酒，一邊看向頭頂?shù)囊箍铡?p> “二十歲時，你爺爺已經(jīng)不是我的對手?！?p> “我想出去闖一闖。可是你爺爺說，這個天下，并不是你能打敗所有人，所有人就會服你。而就算所有人都服你，你能給他們什么？”
韓仁光苦笑著看向韓嘯。
“兒子，這天下的高手不能說沒有，但強過你老子的最多不過一手之?dāng)?shù)?？墒沁@般的本事能干什么？這天下人，要的是怎樣活的好，不是比誰能殺人啊——”
韓嘯愣愣的看著韓仁光。
他沒想到自家老爹會如此的透徹。
武力從來都是解決問題的手段，卻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
韓仁光看著出神的韓嘯，目中露出欣賞的神色。
“你小子不錯，強過我不少。不管是在長安城里的瞎搗鼓，還是洛陽這邊的殺伐，都透著靈氣呢！”
“你盡管去折騰，這個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你放手去做，有什么事情，還有你老子我頂著?！?p> 韓仁光說的霸氣側(cè)漏。
“老韓家的槍，一向很利！”
韓嘯無奈的搖頭，這個老爹真的，靠譜的時候不多。
不過他說的到不錯。
這個天下，歸根到底，是年輕人的天下。
自己，該怎么做？
看著醉意闌珊，伏在篝火旁打盹的韓仁光，韓嘯陷入了沉思。
強如老爹，也不過是沙場之上肆意縱橫一番，這天下不是一己之力可以左右的。
或許——
韓嘯的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的影子，秦王、程處默、秦懷玉······
只有集合所有人的力量，才能建設(shè)強盛的大唐！
猶如一道閃電劃過，韓嘯的心中一片亮堂。
聽著韓嘯的呼吸漸漸均勻而細(xì)微，韓仁光微微一笑：到底還是個孩子啊——
入夜，營地中似乎傳來低低的哭訴，然后又有悠揚的歌聲響起。
迷迷糊糊中，韓嘯覺得那歌聲，凄婉、纏綿。
等到清早，一睜開眼睛，韓嘯嚇了一跳。
黑著臉的魏征就坐在不遠(yuǎn)處，看憔悴的模樣，肯定是一夜未眠。
看到韓嘯醒來，魏征看向他，張張嘴，想說什么，又停下。
“怎么了？”
韓嘯好奇，這魏黑臉可從沒有這般“羞澀”啊，一直都是個大嗓門。
“玉花公主她，”
魏征說的很艱難。
“她昨夜吞金自盡了?！?p> 韓嘯一怔，昨夜恍惚中聽到的聲音，恐怕就是公主最后的訣別了。
沒想到也是個癡情的人。
“孩子呢？”
“公主留下遺書，說孩子交給我撫養(yǎng)?！?p> 魏征說著，有些為難的看向韓嘯。
“我家中雖有老妻，卻遠(yuǎn)在鉅鹿，府里也沒有侍女丫鬟，這樣一個娃娃，我怎么養(yǎng)？“
“你什么意思？”
韓嘯一驚，你不養(yǎng)，你也別看著我??！
“你別誤會?！?p> 魏征正色道：“此子是單雄信之子，回了長安，要說也會有不少老兄弟爭著養(yǎng)?！?p> “可是大家畢竟在朝為官，此子大些，恐怕——”
魏征沒有說下去，養(yǎng)在誰家，這孩子都廢了。便是真心對他，等他成年之后，知道自己的出身，怎么選擇，誰能說得清？
“你想？”
韓嘯心中一動。
順著魏征的目光，看向不遠(yuǎn)處，正慢吞吞打著太極的老爹。
或許這個法子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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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三年四月中，出使洛陽的使團(tuán)歸來，長安城張燈結(jié)彩，百姓空巷而相迎。
“大唐左威衛(wèi)上兵陳勇男，為國盡忠，戰(zhàn)死于洛陽城外，實現(xiàn)自己的諾言，現(xiàn)將骨灰?guī)Щ?！?p> “大唐左威衛(wèi)戰(zhàn)兵胡二娃，為國盡忠，戰(zhàn)死于洛陽城外，實現(xiàn)自己諾言，現(xiàn)將殘余盔甲帶回！”
“大唐左威衛(wèi)校尉袁山，為國盡忠，戰(zhàn)死于洛陽城外，實現(xiàn)自己的諾言，現(xiàn)將佩劍帶回！”
“大唐使團(tuán)五百零二人，生還三百一十七，死還一百八十五。”
“衛(wèi)我大唐，不死不歸！”
“拜見秦王殿下！”
“臣等交令歸來！”
長安城外，一件件遺物被捧著擺放在李世民的面前。
城上城下，靜悄悄一片。
“胡子叔叔，沒有回來？”
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
“他說去洛陽給我?guī)ФY物的啊——”
韓嘯大步走到那個出聲的小童身前，蹲下身來，從懷中拿出一個沾染了點滴鮮血的人偶。
“你胡子叔叔沒有回來，他讓我把這個玩具送給你?！?p> “哇——”
小童臉色一變，一把推開人偶。
“我不要玩具，胡子叔叔說好回來的！”
靜立的三百將士，默默不語。
韓嘯轉(zhuǎn)過身去，看向四周的百姓。
他緩緩抬起自己的右手，握成拳頭，高高舉起。
他用盡自己的力量，高聲呼喝。
“我大唐將士——”
“威武！”
滿城同呼，如海嘯，如山崩！